顶着一头的疑惑目送郝三姑姑离开,路理臣侧目看了眼脸色立即下沉的郝斯伯。大概也能知道这个姑姑似乎是来者不善,他没有问什么只是陪着他在外面站着,呼吸都放的极轻。
可能是见到路理臣的小心翼翼,郝斯伯微微抬手握住路理臣的手,十指交缠,他声音放得很轻,说:“没事,我们进去。”
路理臣点点头,跟着郝斯伯进去,刚绕过玄关,紧握的双手便默契的放开。见到客厅沙发上端坐的中年男人时,皆是一脸笑意。
“爸。”
“回来了?”郝爸爸保养的也是极好,甚至比方才离开的女人看着年轻,全然不像已有郝斯伯这么大儿子的人。此时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的淡泊温和,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家的儿子,见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伙子,不由投去探寻的目光。这一眼,却是让他心中微震,他不不露声色的看了自己的儿子,“这位是?”
郝斯伯见他问路理臣,便轻轻拉过他的胳膊,向郝爸爸介绍,“爸,他姓路,叫理臣,是我的朋友,在W市时,还是亏了他,我与舒伯伯才会这么快了结那里的事。”
“伯父,你好!”路理臣难得乖顺的叫了声伯父,面色一派谦逊沉稳,心下却是紧张的揪紧了,他会察觉吗,会反对吗?
“姓路吗?就是那边的路家?”郝爸爸眯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见他坦荡荡,又把目光转向路理臣,“倒是不错的小伙子,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些,小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他和气的说了番对晚辈通用的话,压下心中的震动。他见路理臣只是带笑看着自己,目露恭谦,又笑,“小路来这里是?”
“理臣来这里是为看看京城的繁华,开阔视野,以定未来更长远的目标。”这是路理臣想了许久的话,可是现在真说来又觉得荒唐可笑到极点。这个中年男人相貌清逸,面色平和,眼睛却比他老爸路天方还要慑人,仿佛直看到你眼眸深处,让人无所遁形。
“年轻人有理想有目标是好事情,郝三就是不知道把握时机,白白浪费了家族的苦心。”郝爸佯瞪了郝斯伯一眼,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本身也退出政坛许久,看事情早已淡然许多,并不真正计较。只是那一眼的深意,大概也只有他和郝斯伯才能明白。
路理臣疑惑的看了眼神色巍然不动的郝斯伯,只应声说:“伯父说的是。”他见郝爸平易近人又在意这第一印象分,于是又说,“郝三哥在年轻一辈里实属翘楚,理臣该向他学习才是。”这番话说的极为真挚,连郝斯伯都不禁侧目看他的眉眼,嘴角稍稍露了一丝笑意。听他的赞美可真不容易。
郝爸听自己儿子被夸,果然弯眉笑了起来,乐呵呵的问两人吃过饭没有。路理臣偷偷捏了一下郝斯伯背着的手,便见郝斯伯说,“吃过了,只是刚回来,我先带理臣上去洗个澡,去去这一路风尘。”
“嗯,那快去吧,别怠慢了客人。”说着自己也起身往楼上走,腿脚似乎有些不便,撑着拐杖,却走得非常稳。
路理臣看着那沧桑落寞的背影,不免有些心酸,人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再厉害的人,也终归要老去,即使面上保养的十年如一日,也终究掩不住岁月留下疲态。
有些晃神的被郝斯伯拉着从另一个楼梯上了二楼,门合上时的碰撞终于使他回过神。他看了眼摆设简洁雅致的房间,奇怪的说,“这是你的卧室?”虽然雅致,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这是客房,你暂时住的地方。”郝斯伯拉着路理臣的手走到外面的阳台,指着隔壁摆着草木盆栽的阳台说,“你看,这个就是我的卧室。”
“呵呵,还这样故弄玄虚?怎么不直接带我进去看看?”
郝斯伯却收敛了笑,认真的看着路理臣,清俊的眉目溢着一丝哀伤,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理臣,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得,我只是在意你,想和你在一起。”他轻轻磨砂着路理臣的脸,目光有些微的飘忽,似乎看到深远的过去或者未来。
可能是这样的气氛让路理臣有些无所适从,他轻轻别开脸,“进去吧,外面冷。”说完,也不等郝斯伯,便快步回了客房。
他们各自洗完澡后,郝斯伯便去了郝爸的书房,这次外放回来总是要给出一个合理的总结和交代。尤其是带来的那个人,虽然郝爸没有说什么,但是郝斯伯知道自己必定是要给出一个解释的。
路理臣有些疲乏,郝斯伯走后没多久便倒在**睁不开眼睛。
郝俊初的书房内,灯光明亮,泛着温温的黄光。他坐在桌后椅子上,打量着刚刚进来的儿子。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刀削斧刻的冷硬薄唇,整个人都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以及眼眸深处那历经世事,似是永恒的黑沉。
从七年前开始就不曾改变的清冷,对任何人都是淡漠疏离,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无情。从那时,他开始不懂这个儿子。这次回来却见他眉眼间凝上了那不曾有过的温和,甚至偶尔还带着笑意。他知道,一切的改变,都归根于那个和他一起回来的男人。
对于这个初次来到郝家的年轻人,说实话,郝俊初并不陌生。那张脸,即使是他再老眼昏花也不会忘记。
他记得那年他去他书房,无意发现年少的儿子藏在抽屉里的那幅画。那时他还不明白,只以为是临摹的一个模特的肖像。只是随着那如出一辙的肖像越来越多,他才开始注意。
那是一张俊美之极的脸,略长的头发松散的垂至耳际,左耳还缀着一颗耳钻,在发丝下若隐若现。他优雅的浅尝高脚杯里的酒液,眉目间的风采,随着郝斯伯画技的越发高超,也越发的显出那双眼的勾魂夺魄。他原先以为这只是儿子年轻臆想出来的人物,却不想今日竟真的带回了那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更甚画里的风姿。这在混迹官场多年,阅历无数的郝俊初眼里,不啻是引火自焚的举动。
那样的一个人,留在身边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还是那样一个男人。
“爸。”郝斯伯见他脸色复杂难测,大概也能预想到自己的老爸在想什么。他微微苦笑,自己拉了一个凳子坐到郝俊初的面前。相对于郝斯伯的少年老成,郝俊初当年却是京城里有名的贵公子。即使现已时光不再,但是那时沉淀下来的贵公子独有的气质却是依旧还在。
有话不会直说,极会察言观色,从来长袖善舞,向会八面迎风。这就是当年的郝俊初,即使顶着和郝斯伯一样的脸,却半点没有他的清冷淡漠,或者说,那时的郝俊初更像现在的路理臣,也曾是风月里不倒的传奇。所以他一眼便看出路理臣将会给郝斯伯带来什么。
“那个人,你是专门去找的?”郝俊初沉声问,即使坐着也稳稳的握着他手里的拐杖,这仿佛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是的,爸!”郝斯伯眼神直直的迎向还郝俊初,他很感激方才郝俊初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留有余地的给了他解释的机会。他了解他的父亲,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也不是迂腐之辈。所以才会选择将路理臣带回来,待他认可。
知子莫若父,他料到郝斯伯会直接承认,本来父子间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只是这样一来,他若是反对,反而会显得不通情理,毕竟那个怎么说也是自家儿子念了那么多年的人。
那么多年?那个人看起来倒像比自己儿子还小上那么一点,那么七年前岂不是也是个少年?怎么会像画里的.......这个问题任他再睿智无双,也猜不透其中的曲折。他如何能想自己的儿子是经历了两世为人?
“伯儿,你对他是.......”郝俊初开始注意言辞,他怕自己猜得不准,又希望自己猜的不对。随着郝斯伯的年龄增长,他越来越无法以一个绝对长辈的态度看待郝斯伯。他的城府已经深到自己也无法探知的地步,自然很多事,也不是他叫他一声爸,他就能真的干预的了的。
“爸!”郝斯伯却是轻轻笑了,看着自己老爸纠结的样子,不由温温的弯起了唇。“不用怀疑,就如您所想的,从七年前开始,就不曾改变。”
“可是,他还是那么年轻,难道这七年就没有变吗?况且,我也知道这个人,他才二十岁,七年前,应该还是个十三的少年。怎么会.......”郝俊初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的话有点虚妄,四处都渗着常理无法明晰的异常。
“或许,这就是缘分,如果我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您会相信吗?”郝斯伯眼神开始迷蒙,像是陷入了深远的回忆。还没待他品味其中的深意,郝斯伯却已是神色清明,“我只是带他来陪您过一个春节,春节过后我们就会在外面住。只是希望您能体谅。”
郝俊初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依旧睿智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郝斯伯,似乎想看透他。原来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是并不忌讳的,不过那多数只是一时新鲜,或是逢场作戏,真的爱上,就不一样了。作为郝家的子弟,即使他不反对,自有一群人等着看他犯错,这样的把柄,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这些,他相信郝斯伯比他更清楚。之所以他不开口反对,就是因为知道此子已入情至深,而他私心的不想自己做那恶人。
“伯儿,许多话我不说,你自己也明白。无论如何,你好自为之。”郝俊初深深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看着儿子,眼里一片苍茫,“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不会的,还有,画的事,希望爸不要告诉理臣。”
“你们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也不会管。”郝俊初说的漠然,但这在郝斯伯看来却是最大的宽容,他会心一笑,“谢谢爸。”
郝斯伯回去的时候,路理臣已经睡得香沉。他将他扶起,牵好了被子。鼻尖丝丝缕缕萦绕的皆是路理臣的身上的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好想搂着他就这样睡去。他轻轻吻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直至他的唇。
丝丝碾磨,浅浅尝香,终于到了这一天,却恍然梦境般不真实。一切都过于顺理成章,反而显得迷雾重重,心下难安。那些早就在暗处盯着他的人,到此时都没有动作,实在可疑。
“嗯......”怀里的人一声嘤咛,将他思绪拉回,他紧紧抱了一下,又轻轻放松。才刚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就能睡得这样安稳,果然是他路理臣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唇瓣,似一把火从他指尖点燃。烧灼感使他屏住了呼吸,只有他,总是让他无法冷静自持。他看着他熟睡的面容,白皙细致的下颚,眸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