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琅琊进行的察举制是戳到了齐国贵族的痛处,那么韩非将盐铁收为国营的举动,可谓是刨了齐国贵族阶层的祖坟。
依靠世卿世官制齐国的贵族阶层可以互相举荐做官,就算今后齐国进行察举制,他们也可以依靠贵族的先天优势获得比平民更多的教育资源,一样可以做官,只是不像以前那样轻松罢了。
但是韩非将琅琊的盐铁经营之权收为官营的举动,是实实在在打击到了齐国贵族的痛楚,这些贵族每年依靠私盐赚取了大笔金钱,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不让我做官可以,你不让我赚钱,不行!
琅琊将盐铁经营之权收为官府专营的消息传到临淄,城中的贵族和各大户顿时都炸了锅,这倒不是他们在琅琊有多少私盐生意,而是这些人看到了隐藏的危机。
假如说琅琊施行的各种制度都能够在琅琊顺利推行,那么最后齐王势必会让整个齐国都效仿琅琊进行新法,新法的各条和贵族、商人的利益并不冲突,他们没必要反对。
可是假如琅琊把盐铁的经营权收为官营,一旦让他成功,那么最后齐王肯定也要效仿,把整个齐国的盐铁经营之权强硬的收为国有,如果是这样贵族和商人阶层的利益势必受到重大打击,这是这些人万万不能接受的。
临淄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一间名为伊人泪的小楼中,几十名临淄的贵族和富商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中间有些人在朝中为官,有些人在民间经商,还有一些人是田氏的宗亲,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今天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聚集到了一起,那就是反对琅琊进行的变法!
人群之中,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男人率先发话,此人乃是齐国的上大夫甘特,甘特的祖先是秦武王的左丞相甘茂,秦昭襄王继位后甘茂失宠,被迫来到齐国避难,齐宣王爱惜他的才华,委任他为上卿,他的后人一直在齐国为官,甘特就是甘茂的后人。
甘特看着房间里的众人,义愤填膺的说道:“各位!琅琊君在琅琊推行的变法,简直就是乱改祖宗制度,他搞的那个察举制,分明是违背祖宗成法,此举简直是不忠不孝!”
房间中又站起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此人乃是田齐的宗亲田梁,田梁同样和甘特一样义愤填膺:“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琅琊君搞出了一个军功授爵的制度,这简直是在效仿暴秦那一套,我大齐行王者之道,岂能效仿暴秦的军功授爵?他这么做,与残暴的秦国有何分别?他这是想让列国把齐国和秦国一样都当做虎狼之国吗?”
有一个名叫步落坤的商人也在这时站了出来,气愤的说道:“不光如此,他还强硬的推出商业法,没收了商人合法经营的盐矿,琅琊经营盐业的商贾不服,和他辩理,结果居然被琅琊君养的那个酷吏韩非通通抓起来了,真是混账至极!”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个个都是在痛骂新法,从表面上来看,大家都是不赞成田假推行的诸条新法,觉得他违背祖制,但是实际上大家之所以反对新法,就是因为盐铁专营这一条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从根本上这些人并不是反对新法,而是反对盐铁专营。
但这些话谁也不能说,齐国官方一直推行的都是盐铁专营,如果说自己反对新法,是因为琅琊在搞盐铁专营,触动到了自己的利益,那样不但无法取得别人支持,甚至会给自己招来牢狱之灾。
可是如果说自己是为了维护祖制,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反对琅琊实行的新法,一旦新法被全面推翻,盐铁专营自然也会跟着被推翻,这些商人就可以继续在齐国各地开采盐矿贩卖私盐。
一直骂了很久,作为众人里面官职最高的甘特打断了众人,说道:“我们不能再由着琅琊君胡闹了!为了维护齐国的祖制,咱们必须给大王和太后上书,废止琅琊君的新法,把琅琊君依法处置!”
“对!我们一起给大王和太后上书!”
“说的对,我们联名上书!”
众人取来一张两米长的黄纸,刚准备联名上书,房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人竟是后胜。
后胜一进门,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后胜,后胜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走进了屋中。
“怎么不说了?你们好像不欢迎本相啊!”
“相国!瞧您这话说的,您快上”甘特一看后胜来到,赶忙殷勤的上前将他招呼到上座。
后胜虽然现在只是假相,但他还是君王后的族弟,仍旧位高权重,在私下里,为了讨好他,大家还是会称呼他为相国。
后胜心安理得的坐到了田梁身边,而后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众人,说道:“我刚刚在外面听你们嚷嚷,你们要联名上书给大王和太后,废止琅琊君的新法,对吗?”
众人不知道后胜的态度如何,没有人敢贸然接话。
甘特大义凛然的说道:“相国,田假在琅琊搞得新法,简直就是破坏祖宗的制度,毁坏我齐国的根基!”
“所以你们就反对他的新法?”后胜似笑非笑的问。
“不错!”甘特硬着头皮说道:“田假破坏祖制,效仿暴秦那一套害国害民的政策,他这是要毁了齐国,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
后胜捋者胡子笑道:“他破坏祖制是不假,但他的那些政策害民吗?哪一条害民了?不错他是效仿暴秦的军功制,可你们想怎么样,你们想上书给大王,让大王把他像商鞅一样车裂了?还是像吴起那样射成刺猬?”
众人听了后胜的话一时哑口无言,房间里的气氛落针可闻。
良久,后胜缓缓开口道:“田假是太后的爱子,你们上书攻击他,太后能坐视不管吗?再说琅琊推行新法是太后准许的,田假又是太后的儿子,反田假就是反太后,你们猜你们这封联名信交上去,太后会不会支持你们?”
田梁“嘶”了一声,皱起眉头看向后胜:“您的意思是说?”
后胜笑了笑:“你们要上书,应该上书酷吏韩非,效仿商鞅之法坑害琅琊百姓,破坏我大齐祖制,意图动摇我大齐根基,你们攻击的矛头只有一个,那就是酷吏韩非,绝对不能说处置琅琊君这种话,更不能提反对新法!”
听了后胜的话,房间里的人顿时都恍然大悟,是啊新法是太后准许的,如果说新法错了,那不就是说太后错了?攻击田假不就是逼太后搞自己儿子,这不是找死?
“相国,依着您的意思,我们应该把攻击的矛头对准韩非?”
后胜点点头:“只要你们能逼得太后下旨处置了韩非,坐实了他酷吏的身份,那么他提出的新法,就是理所应当的酷吏之法,我齐国废除酷吏之法,岂非名正言顺?”
害怕众人拿不到韩非是酷吏的证据,后胜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书信,说道:“这是我在琅琊的一个朋友写给我的信,他告诉我韩非到了琅琊以后,就抓捕了141名官员,其中有28人被他斩首,41人被他施以墨刑,还有十几人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
“还有!”后胜又摸出另一份书信:“这一份是他迫害琅琊合法商贾的密报,他强硬的把盐商手中的盐矿和食盐收为官府运营,盐商不从,和他发生了很大冲突,险些酿成民变,有了这些,你们就可以坐实他酷吏的身份!”
甘特几人正拿着韩非的“罪证”狂喜,后胜又对他们说道:“你们才只有几十人,力量太薄弱了,你们应该发动临淄城里的舆论,把韩非宣扬成一个类似商鞅的酷吏,你们要宣传韩非把琅琊百姓坑害的苦不堪言,激起临淄乃至所有齐人对韩非的仇恨,有了民众的支持,不怕太后不处置这个酷吏!”
后胜这一招就是后世常用的舆论攻势,只要一群心怀揣测的人先把民众的舆论引导起来,那官府迫于舆论的压力,就不得不做出妥协,这招不止在现代管用,在古代同样好用。
“相国妙计!”众人齐声。
“你们以为这就算完了?”后胜阴沉着脸笑道:“不光是要取得底层民众的支持,你们还应该串联更多齐国贵族的支持!”
田梁看着后胜说道:“如果说齐国的贵族,除了我们屋子里这些人之外,首推的就是相国了,怎么样,相国一定会支持我们吧!”
后胜点头道:“支持你们,是会支持你们的,不过我不能亲自出面,否则太后就会怀疑朝臣是不是都串联起来了,这样可能会适得其反!”
“可是除了您,齐国还有什么贵族能和我们联合呢?”
后胜把手指放在桌子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怎么把东莱君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