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没人理迷龙迷龙憋气,可并没人跟他对打对骂,于是他憋一会儿骂一句,连我们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疯了`xs.@发发!说

“一帮子虎b玩意儿!”迷龙像个疯子一样在吼叫,但没人理他

管他呢参加过体检的人下了桌子就走向另一张桌子,带着他们的勾,向把关造册的张立宪和何书光陈述自己,以图能被登记造册一切的繁琐让我们并不悲壮,我们也觉得别人很滑稽,但仍然觉得自己很悲壮

要麻挺着他并不发达的胸肌,“李四福,原来是川军团的重机枪连下士”

张立宪因为“川军团”三字而抬望眼,但也只是抬下头,然后写下名字

不辣还在为湖南人的荣耀而战,“凭啥川军团就优先?你咬扎手指佬下来我才服”

何书光理都不理他的茬儿,“上等兵?”

不辣这回不敢玩儿了,啪啦一个近乎普鲁士化的敬礼,“邓刚,湖南宝庆,打过东洋可没上过学第七守备团步兵连上等兵”

张立宪看了看不辣的汉阳造,“你没丢了自己的武器”

不辣顿时又抖擞出一个敬礼,简直是倍感荣耀,“人在枪在!长官!”

但张立宪并没有接着表扬下去,只是挥了挥手,“下一个”

插科打诨的劲头已过,我确确实实在帮郝兽医打着下手

我不用检查,因为我就在检查别人,我想了很多花招来蒙混过关,但只一个就够用了对我们的检收简单得吓人,快得吓人,后来我想明白了,没必要跟废物利用的炮灰身上浪费太多仪式和手续几乎没有人被淘汰

康丫哈着腰,“康丫,山西大同打过仗第十七整理师运输营准尉副排长”那家伙谄媚地笑,“长官,我可会开车”

何书光半点儿没给面子地示意下一个,“等打了胜仗就有车给你开啦”

豆饼拖着他过大的鞋,“谷麦,河南焦,五十一新编师辎重营上等兵打过仗,莫上过学”

张立宪看了看豆饼的长相和身材,“我看你也就是十五六,怎么成了上等兵?”

“是饿的我十九了,长官我当兵五年了,长官”

也许张立宪会同情他,但同情绝不是说他现在会做什么豆饼身后是阿译

阿译一丝不苟地敬礼,在敬礼上他一向做得比我们好,“林译,上海人,没打过仗”

他有点儿沮丧,而张立宪则有点儿惊讶,“少校没打过仗?”

“是的”阿译明显底气不足

张立宪看见了他胸前那几枚东西,“你进过军官训练团?”

“十五期的”阿译答道

“学长,我十七期的”张立宪给了一个至今为止最为友好的表情,并且确实,无论仪表还是心态上他都来得比阿译远为年青

迷龙看见了他的大仇人,在人圈子外再度发,“不要脸的李乌拉!你敢去!说说你害死多少人!整排人被扔那,你做兔子他爹!”

李乌拉一如往昔,表情全无,从几张拼桌上下来,带着我给他划的勾去报名他的敬礼全无荣耀,一股高粱花子味,“李连胜……”

“连胜个屁呀?你爹给你起名时骂你呢!”迷龙大声吼着

李乌拉便等着迷龙吼完接着说:“……吉林敦化,打过仗”

“打过很多败仗!让东北老爷们死得烧纸钱都收不到!他他妈是汉奸!他就打这种仗!”迷龙简直要跳起来骂了

这种指控是没有意义的,李乌拉微微向张立宪两个哈了哈腰便蜷进了人群,他的特长是总能在想消失时立刻消失,留下迷龙在对着天空对着我们大喘气迷龙还想骂点儿什么,直到看见被他打折腿的羊蛋子拄着树棍做的拐杖在看着他,迷龙忽然有点儿哑然了,而羊蛋子经过他身边时轻轻拍了他的肩,跛行出去

迷龙终于开始沉默了

草率的好处是可以让进程加快,曾经簇拥着我和郝兽医的人们都已经被分流到张立宪和何书光那边郝兽医擦擦汗,看我一眼,就算不赞成我的行为他也是担心的,然后他特意地走在我的前边以掩饰我的跛态

郝兽医向那桌子点了点头,“郝西川,陕西西安,医生打过仗,可没当过兵”

“……穿着军装叫没当过兵?”何书光问

“被伤兵拖来的,长官来了就走不了啦”

“……打败日本就走得了啦下一个”张立宪不耐烦了地说

下一个是我“孟烦了,北平人,念过书,打过仗,八十三独立步兵旅中尉副连长”我特别谨慎地强调了一下,“郝军医的帮手”

郝兽医现在是全心帮我的,“真的,我没他可不行”

但这一切对于验收我们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我注意到张立宪一直在看着我的左脚,“孟烦了,我希望你能去找只鞋子穿上你总算也是个中尉”

我甚至无心去纠正他在正副职上的漫不经心,“是,就去,长官”

何书光填上了最后一个名字,张立宪将椅子往后一推站了起来——他早已没有耐心了

“站队!——你们现在都是川军团的人了!”他说话忽然带上了川音,“瓜娃子的把腿子都抬高起来!老子我着实是巴不得铲你们两耳屎!”

我们企图排成一个队形,而我在这种徒劳中苦笑

张立宪踢着我们的屁股,“乱七八糟!瓜娃子的搞惯球啰?”

我忽然明白过来,要带我们去战的人是孩子,他们恨不得把鼻孔里都装上子弹,可仅仅为了让我们列队,他们只好放弃说得很流利的国语,祭起狠巴巴的乡音——我们把命交给了孩子

“一!一!一二一!左!左!左右左!”

现在喊口令的已经换成何书光了,现在这整个天井也已经被我们踏得尘土飞扬了,现在我们的队形也终于有点儿像个队形了——而张立宪已经忍无可忍地出去了

我在滥竽充数,滥竽充数的同时我看着迷龙在天井那角喃喃地声地咒骂,有时他的骂声忽然大了起来,但又被我们的踏步声淹没,迷龙看起来像是被我们踏出的烟尘激怒,但实际上他是头困兽

那头困兽踢到了他的躺椅,于是把他的躺椅抓了起来,很快他把那具躺椅给摔拆巴了,但是我们不管他,我们继续一二一左右左

然后迷龙看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站长,后者有点软儿体动物的习性,在被鞭子抽过不久后还能来这里看热闹他看着我们幸灾乐祸的笑着,迷龙瞪他,于是他对迷龙微笑,迷龙越凶狠地瞪过去,他对迷龙笑得越发灿烂,最后迷龙也开始笑了,于是那哥们儿的表情立刻僵滞下来-迷龙很少笑,揍人时是例外

“站长?”这样几近温柔的腔调,让站长僵滞的表情立刻变为苦脸

“立定!——立者!行伍者之彩!定者,行伍者之神!你们眼里全是眼屎巴巴,我见不着神!——立着!”何书光恶狠狠地看着我们这帮暗淡无光的人

这又是个装狠充霸的屁孩儿,我们在自己踏出的灰尘中立着,不时有人被呛得咳嗽我们也在终于的寂静中见识了迷龙对站长搞的那出

迷龙用一种拌了蜜糖的调门说,“赌一把呗,站长”

站长忙不迭地摇头,“不赌,我赌不过你”

但是迷龙过去了几步,把他那屋的门一脚踹开了,让站长阁下看见里边堆满一个角落的木箱、纸箱,拆了封的比装了箱的更馋人,那全是禅达最紧俏的物资

迷龙手上抛着从不离身的骰子,“赢了,让我揍你一顿输了,这屋里东西全是你的”

我们无法站出何书光要求的神,因为那两位的赌实在让我们太分心

站长的眼睛发直,为一个软体动物来说,这样的赌注实在太划算了而迷龙也没给他多少发直的时间,骰子已经在他随手抄来的碗里转动,哗哗地转着,然后往地上一扣

“单?双?”他抬头看着站长问

连我们都屏着息,连我们都可怜那位正在艰难抉择的站长连何书光都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去管制一下这俩干扰军纪的货色,但物资紧缺对他也是一样,穷人总愿意看一笔巨款花落谁家

站长终于被迷龙逼到眼前的一对牛眼给逼出来了,“………………单!”

迷龙掀开了碗,看一眼就把碗飞摔了,“哎啊妈耶!”他喜怒难辩地大叫,同时一把手抄走了碗底的骰子,快得他的对手根本没及看清“真是太犊子了!”他喊着这样分不清其意的话,向仍傻蹲在地上的站长走近

站长终于明白他可能要挨一顿胖揍时就坐倒了,因为他现在就算赢了也是死无对证,骰子都已经抄回迷龙手上了

我们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能在走人时看见站长挨顿揍,是快乐的——而何书光摸了摸毛瑟枪的柄,他打算干预

迷龙没费劲就把坐地的站长给提溜起来,“流年不利我养的骰子咬我”

“啊?”全身瘫软的站长这会儿脑子都是瘫软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迷龙松开软体动物,说:“你进去可就别出来啊!我赌品不咋地,要被我看见你就兴不认帐的”

然后他轻轻把站长阁下擞进了他的住房兼仓库,站长仍没缓过神来,那张惊慌的脸在门后晃了一下,门立刻关上了

迷龙转了身看着我们,一个人看着包括何书光在内一整队错愕的人——我们刚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中间有限的几个人刚意识到迷龙在做什么

不管真的假的,迷龙用一把骰子让自己输光了他背对我们时顶得禅达本地的中产人家,他转过身来穷得和我们一样我只肯定一件事,他不再愤怒,不再向我们所有人挑衅他有了答案

面对我们的迷龙何止是不再愤怒,根本是笑逐颜开,笑得让大家错愕于收容站一霸竟然如此灿烂

“完了!输光啦!没货了!我跟你们走吧!”他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他走向队列时被何书光伸手拦住

“咋说?”迷龙不解地看着何书光

“没体检,没登记”何书光是早想难为迷龙一下了

“体检啊?”迷龙朝四周扫视了一下,我们在想谁会遭秧——阿译的脸苦了起来,迷龙看见了他的花树,安安静静地与世无争,但是有个叫迷龙的家伙走了过去,他把住了那棵树,我们知道迷龙的怪力,但这样炫耀也着实有点儿过份,他把那棵树连根拔了出来,带着泥土的根根须须足拖了有一米多的直径,然后他把阿译的爱物架在自己脖子上扳成了两截

“检完啦?行不?”迷龙问何书光

我很难描述何书光的表情——他做了个很孩子气的动,舔了舔嘴唇,扶了下眼镜框,顺便把刚才紧张时打开的枪套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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