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长贵斋饭局
昨日听说冷月寒要请四人吃饭,四人都攒着肚子准备大吃一顿,更过分的是竟然连早点也不去吃,一个个都躲在**当死狗。他们也知道冷月寒今天要去拜见开封知府和开封府总捕头李雄飞,这样的事他们也不愿意去,去了还得看那些官老爷的脸色。
冷月寒以前公干的时候也来过几次开封府,对开封府衙也算是轻车熟路,吃过早点散了散步,然后就赶往开封府衙。
巳时中,冷月寒来到了开封府外,这次门口站着的是几个衙役全是陌生的面孔,他也没有在意。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一个衙役见冷月寒走了过来,上前喝道:“站住,此你是干什么的?”
冷月寒这次出来办案并未穿官服,便只得拱手客气地道:“在下冷月寒,是由刑部调通许县听用的捕头,外出公干,从此经过,前来拜见知府大人。”
那个衙役问道:“那你可有腰牌和公文?”
冷月寒道:“有,请各位差官详验。”
以前来开封何曾受到把门狗的气?奈何人在屋檐下,怎么能不低头?冷月寒只好耐着性子从怀里掏出腰牌和公文递了过去。
那个衙役随便看了一下,往冷月寒手里一塞,略微拱了拱手,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是冷捕头啊,小的有礼了,您说要见我们家老爷,可真不巧,我们老爷今天到乡下去视察灾情了,您还是请回吧。”
古代虽然阶级森严,但县官不如现管,而且明朝从太祖皇帝遗留下来的规矩,以文制武,文官的地位被极大的提高,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敢对三品的参将大呼小叫,吆五喝六。开封知府一般最小也是正四品,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六品捕头放在眼里。
前几次来开封府都因和门官衙役混了个脸熟,不想今日换了副生面孔,就吃了一个闭门羹,冷月寒本身就是公门中人,自然不会和那衙役一般计较,依旧客气地道:“那请问李展雄李捕头可在?”
衙役状似为难地道:“早上点卯的时候来过,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冷月寒道:“那我就进去等一下。”
“这是衙门,不是你们家炕头,看到没有,”衙役把着斜对面一对巷子,挖苦道:“那边凉快,要等你去那边等去。”
冷月寒听出对方话语不善,对方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几年的官场浸染,他知道这潭水很深,也被磨掉了一些血气。他还不想得罪对方,只得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斥道:“这位差官说话好没道理,毕竟我们也算同吃公差饭的六扇门兄弟,况且我还是正六品的官职,你们如此慢怠上官,就不怕我制你个大敬的罪过吗?”
衙役不屑一顾地笑道:“您虽然是正六品的官儿,可是,官县不如现管。小的不在您手下当差,咱们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管不着我。”
冷月寒冷冷一笑:“是吗?那今天我就代你们知府易大人,管教管教你这个不长眼的看门狗。”
几个衙役见冷月寒对了真火,便上前劝阻,其中一个衙役道:“冷大人,冷捕头,他不懂事,您消消火,不如这样,您破费一下,兄弟我跑跑腿,替您把李捕头找来。”
冷月寒一听,更是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们这几个狗奴才,竟敢公然在衙门口索贿,该当何罪?爷爷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们这些看门狗。”说罢,举拳便要打那衙役。
“冷大人,请住手。”
这时,旁边传一个声音,冷月寒收起了拳头,回头望去,竟是开封府捕头李展雄,便迎了上去,拱手道:“李捕头,你来的正好……”
李展雄伸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沉着脸对几个衙役道:“这位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铁捕冷月寒冷大人,神捕古清风的弟子,开封府的上宾,我李展雄的好朋友,今日念在你们刚当差时间不长,就不追究了,日后冷大人再来开封府,你等若是再要难为冷大人,就别怪本捕头不客气。”
几个衙役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李展雄并未把冷月寒带进府衙,而是朝街上走去,冷月寒也只好在后面跟着,二人边走边聊。
论官位品阶,冷月寒比李展雄高,可是冷月寒向来不摆官架子,与李展雄又联手办过一次案子,彼此也算结下了交情。
“刚才慢怠冷大人,真是抱歉。”
冷月寒有些不解地道:“开封府最近换了不少衙役吧?”
李展雄道:“不错,今年中原地区大旱,饿死了很多人,知府易大人家乡也来了一些亲戚前来投靠,为了照顾他们能有一口饭吃,易大人就辞退了一些老衙役,把那些亲戚安排到衙门里当差。”
冷月寒刚才还一肚子火,现在竟然全消,也知道了那几个衙役为何如此差劲,一帮从乡下来的农民,刚当差没几天,不懂官场和衙门的规矩,还以为衙门是他们家的一亩三分地。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道:“李捕头,这些人以后你可要常敲打一下,如果将来有哪位官员来拜见易大人,他们还象今天对我这般,便会给易大惹来大麻烦。”
李展雄点了点头:“这个我当然晓得,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人也只能慢慢管教了。”
冷月寒忽然问道:“昨晚在利泽门外的码头,漕帮与鱼龙帮双方集结了大批手下,准备火并,幸亏六大世家的龙二爷和白四爷及时赶到,制止了双方火并,否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易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你这个开封总捕头也不会不晓得吧?你们为何不派兵前去弹压?”
李展雄不置可否地摇头道:“开封发生这么大的事,易大人和我当然知道了,可是上面的意思是——不让我们管。”
冷月寒不解地道:“这是哪个昏官下了这样的命令?”
李展雄严肃地道:“是河南巡抚衙门与按察使司衙门联合下的命令。”
“什么?”冷月寒震惊了,“这是为何?”
李展雄把目光投向了街边的那些灾民,意味深长地说:“上面的意思,现在的局势已经这么乱了,到处都是灾民,随时会发生暴乱,而最危险的不是那些灾民,而是江湖中的各个帮派。既然漕帮和鱼龙帮发生火并,上面的那些大员们自然乐得坐山观虎斗,等双方拼得差不多了,再由官府出面收拾残局,日后漕帮和鱼龙帮就翻不起大浪了。”
冷月寒气愤地道:“漕帮和鱼龙帮绝大部分人都穷苦出身的百姓,加入帮会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而那些高官大员们为了自己的官位,就要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
李展雄冷笑道:“一朝入江湖,便是江湖人。他们已经是江湖人,而自古以来,江湖的势力就被历代的朝庭所忌惮,如今江湖帮派自相残杀,官府自然乐得坐收渔人之利。”
冷月寒庆幸道:“苍天有眼,多亏六大世家的龙二爷和白四爷及时赶到,悲剧才没有发生。”
李展雄道:“六大世家就算再有势力,能管得了一时,能管得了一地,六大世家还能只手遮天吗?恐怕他们次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某些高官大员们不满了,也许到时候六大世也自身难保了。”
冷月寒知道李展雄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官场那潭水深得不见底,但他毅然决然地道:“六大世家这十几年对江湖的贡献,江湖同道们有目共睹,六位当家的行事光明磊落,侠肝义胆,如果有谁想拆毁武林的中流砥柱,冷某绝不会袖手旁观,也愿意与六大世家共进退。”
李展雄阴冷一笑:“在下要提醒一下,冷大人是朝庭的捕快,然后才是江湖中人,在下奉劝冷大人以后做事不要莽撞,我们身为公门中人,有时一些事也会身不由己,因为如果我们做错事,不但我们要付出代价,还会牵连到别的人,你也不想令师古老前辈,苦心经营的一切毁在你手里面吧?”
冷月寒沉吟一下,道:“李捕头说这些,是想提醒我什么吧?”
李展雄道:“当今天下英雄,我最敬重古老前辈,现在他老人家已经金盆洗手,告老还乡,你是能将神捕门发扬光大的人,也是古前辈的希望,我不想他老人家后继无人,因此想提醒你,以后做事要多动脑想一想,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做了近二十年的捕快,有些事情看得比你清楚。”
冷月寒忽然恭敬地道:“谢谢李前辈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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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寒赶回客栈的时候,已是天近晌午,周永等四人坐在客栈旁的一个茶肆里,正望眼欲穿地盼着冷月寒回来,好请他们吃饭。
见冷月寒纵驰来,马振安和第一个冲了上来,庆幸地叫道:“哎哟我的冷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可把我急死了。”
“不会吧?就为了吃我一顿饭,把你急成这样?”冷月寒故意板着脸孔揶揄他,平时他们就经常开玩笑。
马振安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见大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就打了两个赌。”
冷月寒笑骂道:“你们这帮家伙,没事竟拿本大人当赌注?说,你们是怎么赌的?”
马振安道:“我们一赌大人正午吃饭前回不来。”
冷月寒问:“那二赌本大人什么?”
马振安嘿嘿一笑:“这二赌时机未到,还不能说。”他又回身对周永等三人伸出手道:“快点拿来,上钱要快,面带笑容。”
周永等三人垂头丧气地掏出了带着体温的银子,每人三钱。马振安收了银子,口里还阵阵有词:“愿赌服输,回家再哭。”
冷月寒看着这四个活宝,摇了摇头。
马振安擦了擦银子,揣进口袋,叫道:“冷大人,这都正晌午了,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我们都一直等着您回来吃呢。”
周永等三人一听这话,混身都是一颤,紧张兮兮地看着冷月寒。
冷月寒道:“我昨天答应过请你们吃饭,我说话算数,都跟我一起走,我请你们到长贵斋吃饭。”
马振安兴奋地嚎叫了一声,把冷月寒吓了一大跳,忙说:“你抽风啊?一惊一诈的。”
周永哭丧着脸道:“这小子又赢了。”
刘柱如丧考妣地道:“我这回真看走眼了,没想到苍天开眼,冷大人居然真的请我们吃饭了,可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了,那能下三次馆子呢。”
冷月寒指着周永、刘柱和陆桂平,状似震怒地道:“你们三个混蛋,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本大人不会请你们吃饭?活该!”
马振安再次把手伸出来,得意洋洋地道:“兄弟们,别磨蹭了,把钱交了,咱们好和冷大一起去吃饭。”
周永等三人忍着心痛,每人掏出一两银子,马振安还摆出一副欠揍的嘴脸,每接一两银子,还鞠一躬,拉着长音喊:“谢赏。”
冷月寒一把抢过马振安手里一块银子,强横地道:“你小子敢借本人大发横财,还不得上点税啊?”
马振安想要争辩,看见周永等三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只得作罢。
长贵斋三个大字写得是苍劲有力,一看也是出自大家之手。此时正是吃饭时间,里面坐得很满,几乎看不到有空位子,生意倒很兴隆。
周永、刘柱、马振安和陆桂平四个人看着长贵斋,眼睛都直了,嘴巴因为惊讶张得大大的。
半晌,周永有些不相信地道:“大人,这就是您说的长贵斋啊?”
冷月寒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是啊。”
刘柱大叫道:“啊?大人,这可是烧饼铺子。”
冷月寒道:“费话,我没说是铁匠铺。”
陆桂平道:“原来大人您带我们来吃烧饼啊?”
冷月寒不以为然地道:“吃烧饼怎么了?今年大旱,到处都是灾民,有烧饼吃就不错了,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吃拉倒,本大人还省了呢。”
“别呀,我们吃,我们不吃白不吃,冷大人好不容易请一次客,我们要是不吃,那就太没天理了。”周永咬牙切齿地道。
刘柱、周永和陆桂平三人一起向马振安投去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并且一步一步地向马振安逼去,马振安紧张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周永嘿嘿一声冷笑:“大人虽然请我们吃饭,可这饭局是打了折的,那咱们的赌注是不是也该打点折啊?”刘柱和陆桂平也跟着在一旁附合着。
马振安理直气壮地道:“愿赌服输,你们少来这一套,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什么打折不打折的。”
周永左右手来回握着,指关节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暴响,威胁着道:“既然你小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我们就成全你。”
说罢,周永、刘柱、和陆桂平就一齐向马振安扑去。
马振安连连发出惨叫:“冷大人,救命啊,您可不能不管啊……”
四个人扭打在一起,惹得路人和食客们好奇的目光,有好事者居然喝起了彩。
冷月寒眉头一皱,阻止道:“住手,都给我停。”
四个人闻言都停了下来,冷月寒板着脸训斥道:“还反了你们了,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斗殴,成何体统?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上司吗?”
马振安揉着被刚才弄痛的地方,苦着脸道:“大人,您给评评理,愿赌服输,银子都已经揣进卑职的口袋,他们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强抢,这与强盗有何分别?往轻了说,这叫强抢民财,往重了说,这叫劫掠官府公差,还请大人为卑职做主。”
刘柱跳出来呸道:“你小子嘴还真够狠,这罪名安得可不小。”
马振安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和刘柱争吵了起来,周永和陆桂平也加入了解进来,本来他们三个就站在同一阵线上了。
冷月寒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然后才道:“你们的事情我也看明白了,马振安说愿赌服输,这没有错,确实站在理上,但大家都是同僚,下的注太大又伤和气,这样吧,本大人就说句公道话,你们第一注下的三钱银子,这个赌注有效,你们下的第二注一两银子无效,马振安,你就把银子退给其它三位吧。”
马振安当即大叫道:“大人,您不能这样处置啊?这对卑职太不公平了,卑职不服。”
冷月寒道:“你可以不服,但本大人下的令你必须要服,难道你想抗命吗?”
马振安自然是不服气,刚想争辩,见周永等四人都站在冷月寒的身边,恶狠狠地看着他,马上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只得说:“既然大人这样说,卑职敢不从命,银子自当还给他们,可是先前大人从卑职这里曾拿走一两银子,也请大人拿出来。”
冷月寒一本正经地说:“本大人几时拿过你的银子?”回头霎有介事地问周永等三人:“你们看到本大人拿他的银子了吗?”
“没有,没有。”周永等三个人异口同声,头摇得象拔浪鼓。
马振安欲哭无泪,咬牙道:“好好,我今天才算看清尔等的真面目了。”
周永等三人接过银子,高兴地差点都想喊冷大人万岁了。
冷月寒道:“事情解决了,我们吃饭吧,今天烧饼豆腐脑管饱。”
周永道:“有没有酒喝?”
“酒水自付。”冷月寒迈步走进长贵斋烧饼铺。
马振安恍然大悟道:“今天最大的赢家是冷大人,我们都被耍了。”
刘柱道:“我们三个每人都输了三钱银子子,表面上你是赢了赌注,实际却输了一钱银子,而冷大人凭空白得了一两银子。”
周永道:“这不成了我们请他吃饭吗?哥哥们,一会儿吃饭,千万不要客气,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四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长贵斋烧饼铺,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烧饼和豆腐脑上。
冷月寒看着这四个人的样子,一瞬间竟然觉得做个普通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其实也很不错。
可是,他又在想,自己踏入了这个江湖,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已经开始,自己还能回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