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囚宠的日子却没有心头。
彐曳同我一般,哪里也没有去,甚至连殿门口都未出过。
伺候的宫女们,定时进来添加些火炭,以及送些饭菜。
他是个极为易怒的人。
昨夜有个宫女过来收拾,结果声音大了些,他便命侍卫把那宫女拉出去赏了鞭子,至今仍未见她身影。
然,他对别人冷酷,却惟独我除外。
他的宠幸慢慢变得温柔了。
虽那个时候的我浑浑噩噩感受不到,但醒来后的镇痛已不再。疲惫,嗜睡,仅此而已。
我太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一一被他唤醒,开始为他沉迷。
当然,我不会再他面前承认。
我变得懦弱了。
常在他不在时垂泪、气愤自己对这一切的无能为力。之前的豪情壮志--离我愈来愈远了,我还有活命回到现世的机会吗?
可,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这个在心底问了不知多少次的问题。
我低头看自己的小腹,不由自主地护住它。
我,不能有身孕。
我不要怀他的孩子。
但像他那么强悍的男人,要使我受孕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一旦与他有了孩子,那跟他真是再也牵扯不清了。
我也不会爱那孩子,一定不会。
我不能在心存恨意的情况下为他生儿育女。
只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侍寝道今天已有半月之久,他没让宫女为我送淡胎药。
他什么措施都没做。
他不是不喜欢孩子的吗?
梦柯以及那未出世的幼儿是怎么死的,那画面,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终于,我等了好长时间,应贞将军前来禀报,似乎挺急的样,然后一起走了。
于是,在彐曳出门之后,我去找喜公公。今天守着我的是霍统领,他是跟随在应贞将军身边的一位将士,几乎没说过话,这代表他不会多嘴的向应贞将军及彐曳提起我来找喜公公的事。
霍统领深沉的看了我一眼,便道:“娘娘在此等候,属下这就去传话。”
每一会,喜公公来了。
我说明了来意。
喜公公老脸一沉:“老奴不能给姑娘那种药,主上会杀死老奴的!”
“不会!他不会稀罕有孩子的,更何况是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所生的。”我急切的说。
喜公公仍是摇头。
“等哪天姑娘有孕了,而主上又决定不要时,老奴会替姑娘熬净身的药汁,但不是现在。”
听罢,我转身而去。
我不要受孕了再遭残忍的对待,既不要孩子,就该事先不让他存在。
才步进寝殿内,我就看见彐曳在里头,慵懒靠在那软椅上,脚底下是暖暖火炉。
他正浅着邪魅之笑,看着我。
而霍统领站在他身边,可能在交代些什么。
我冷着脸,扬着下巴,不让眼神出现任何情绪。
“回来了?憋在这里几天,闷坏了吧?”
我没动,也没开口。
我不怀疑霍将军会不会一五一十地向他禀报清楚,但,我不怕。
他缓步走来,把我抱放在腿上,吻我的嘴角:
“手冰冰凉凉,怎不多添件衣裳?”
他伸出手,包容下我的小手,喃喃轻问。
他鼻尖凑了过来,嗅了嗅我的柔发后,笑道:
“你的发真好闻。”
正襟危坐的我并不搭话。
我敛着眉眼,目光疏离冷漠。
“他说你出去了,害得我担心好一会,见到你,心里便落了定。”
彐曳招了招手,霍统领双手呈上一件衣裳。
“记得以后出门了对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还有,出门要多穿衣物。”
彐曳接过那衣裳,摆手示意霍统领退下。
他把那衣裳披在我身上。而,我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他叹了一声,把我搂的更紧,像是拼命的要把身体里的温度传达过去。
然,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怎生用力,却都无法温暖我彻骨寒透的身子。
“定是闷坏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他话完,便把我放在温暖火炉旁,击掌邀人入内。
婢女们呈上厚实的棉衣,彐曳却不肯她们给我更衣,硬是自己一件件的给我穿上。
众婢女哑然,垂着脑袋。
他边为我套着衣裳,自顾自地说道:“园子里的水仙花又开来,那次的你,着实惹怒到我了,一起之气便命人把它们都除了去。还好,不畏严寒的水仙花,重又开放。”
他像又想到什么,笑了,说:“你住的那阁楼,那里的花才得才盛呢,我带你去看,可好?你定会喜欢它们的。”
说时,彐曳捋好我的袖襟,把小手的半截包在绵袖里。“你是喜欢花的,对吗?”
声音温文而润。
他抬起我的脸蛋,轻轻啄了一下。
“还在生我的气吗?”
彐曳扬起俊庞,温情似水的说着。
我却波澜不惊,眉梢都未跳动半分,仿若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想必彐曳是知道我是不愿意理自己,无声的抗议到成了他是输家。
于是,他无奈笑了笑。
“走吧。”
他牵我起身,在奴仆们的簇拥下,一路出了殿门,行走在长廊里。
我走的极慢,恹恹的也不说话。
他紧握着我的手,也是一路沉默的前行。
...
阁楼。
似洛神之凌波,爱冰花之绚彩。
本仙宫之玉女,忘前生之由来。
正如他所言,这里百花盛开,朝气梦然。
我喜欢水仙花,不可置否。
“喜欢吗?”
彐曳道。
我咬住下唇,不语。
“想知道它们的用处吗?”
他又问。
他弯腰,折起一朵娇花,放在我的鼻尖。
我眉宇一皱,转过脸。
那花粉味道...
像他身上的。
“好闻吗?”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才转身把那花交给随从的女婢。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回过头,轻抚我的脸。
“冷吗?”
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连忙推开他。
“不冷。”
他放开原本扶着我的腰的双手,满意的看到我终于开口。
“等时机成熟那天,我就会告诉你,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的眼神瞬间柔似秋水,抱我入怀。
“可怜的小女人。”
他弯下腰,抱我进去里屋。
严寒冬日,火炉升起,暖了我的身体。
我的双手张开,沉默烤着火。
“今后,你就住在这里,园子的花对你有好长。”他幽然说:“放你在这儿,真是不适应呢,若不是怕招摇,它们早就种在正合宫..”他顿了顿,续而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人在这儿的。”
他的话语之意,是今后也会跟我来此住?
那么,这纠纠缠缠没了尽头了吗?
“不,我要一个人住。”我双目炯炯的迎上他,用着美丽而坚定的眼神,诉说着我是自己的主人。
彐曳扯开了笑意。
他起身,搂我的肩膀入怀。
“水仙..”喃喃唤了句。
他深深的看着我。
蓦地,阁楼外面一些喧闹的**传了过来,引得彐曳俊眉微蹙。
“什么事?”
他问门口的喜公公。
喜公公哎了一声,便躬着身子上前探寻。他领了一个丫鬟过来,我一眼便认出了,下意识的畏缩了一步。
这个动作没逃过彐曳的双眸,他望着那丫鬟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这是柯妃那儿的丫鬟,名唤小秀。她的主子已死去,她前来势要见皇上,给她家主子索要个名分。”喜公公据实说来。
彐曳若有似无的笑道:“哦,朕的柯儿身患急病死去,没被好好安葬,怎么没有人告知朕一声?”
喜公公却说:“这几日皇上和水仙姑娘都在一起,奴才未敢打扰。”
那丫鬟扑通一跪地:“皇上,女婢从小跟随小姐身边,如今小姐死去,那墓碑却是无名无份。奴婢..大胆向皇上索要个名分。”
彐曳不语,笑意更浓。
他瞟了眼那丫鬟,见她目光恐惧。
“传下去,好好安葬柯妃。”
他说罢,搂紧我的肩膀。
喜公公听命,领那丫鬟出去。
他呈现在我面前很多面,有霸道,冷情,温柔,多情。
梦柯深爱的他,不可置否,然,死得最冤枉的,也是她。
似乎看惯了生命的脆弱,看惯了他对别人的冷漠无情,我竟然也不再如前几天那般震惊、惶恐。
“我做的,很对吧?”
他说。
“纵然你现在想补救,事实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提醒他。
我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我疼痛昏沉的头,不再说话。
只是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入双臂之间。
良久,他说:“其实你很单纯,很多事情并非你看到那般。”
半晌,他又说:“那披衣,是我的。”
因为他最后一句话,我蓦然仰头,正对上他那对深切的目光,有些怔忪。
直到他将我拥入怀,我猛然惊醒,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扣于怀中不得动弹。
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仙,我爱你。”
水仙,我爱你。
头一回,有人对我说爱,哪怕是彐靳,都没有说过爱我,他凭什么说!
“我知道,你的眼中只有靳弟,哪怕他已死。也知道,颖弟是你选定的人,也知道他对你所做的一切,哪怕事已定局。更明白,即使我放下了一切,你也不会随我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颈边,真真切切的语气没有一丝作假。
“你若爱我,就放我走吧,这份恩情,我会感激一辈子的。”没有再挣扎,静静的倚靠在他怀中,轻语低言。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
“那我们只会永远停留在憎恨的立场。”
我的声音徒然冷硬,而他拥着我的双臂也渐渐松开。
我一语不发的把那件披衣拿开,重又拿了件绒袄,背对着他穿好,随后安静的坐在火炉旁,探出冰凉的手于火旁烘烤。
他缓缓起身,走出殿外,傲然的伟岸笔直的伫立在门口,凝望漫天飘雪。
这夜,他没有再宠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