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汗王早已将这件事完全托付给了舒炎修。他看着巩依依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对凌天耀笑道：“我妹子似乎已经是等不及了，你看你是什么时候来娶？”

正准备在合约草卷上再略改几个字的凌天耀抬眼看看巩依依，表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轻声道：“合约明日签订，那之后我就会正式提亲。至于聘礼之类，芙香城或许并不十分富庶，但总不会辱没了她和硕公主的身份。”

“你也太客气了一些，谁不知道芙香城拿出来的几乎都是最好的东西？”舒炎修笑吟吟地说道。

就算没有巩依依的因素，舒炎修对凌天耀也一直很有好感。虽然两个人有着一定的血缘关系才会联系在了一起，但除此之外，二人之间的合作和默契，更多地是来自于相互欣赏的缘故。

舒炎修身为嫡长子，和凌天耀这个大皇子多少有些相似的处境，而且凌天耀有幼年就被放逐边境芙香城，他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地会传到舒炎修的耳中。

芙香城当年只是孤悬在外的一座守城，祁康虽然是泱泱大国，但是不管是哪个国家都经不起连年征战。祁康的前一位皇帝和眼下这位皇帝凌沉毅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芙香城位在祁康东陵北荒交界，这个位置使得它成为边境要塞，但是也是祁康最容易被丢掉的城池。

在过去的历史岁月中，芙香城几经易主，在祁康和北荒之间不断碾磨，当凌天耀前往这座城池的时候，它刚被夺回不久，不说工业，就连人口都少得可怜。

然而只有几岁的凌天耀却跟他娘家舅舅一起，在数年内将芙香城稳定下来，并在附近广开屯田，如今芙香城已经成为三国最重要的边境交易中心所在。

凌天耀的确很有才能，他舅舅带来芙香城的是驻军，他却没有采用单纯的武力镇压的方式，而是利用了藩王自治的优势，将一个小小的芙香城硬是经营成了三国之间最为可靠的一个交易市场。

三方之间不管是为了哪一方面的自我利益都不会在芙香城动武，毕竟这里三方商人都有产业，而他们背后则各自站着各国的王族。

北荒和东陵都需要祁康的丝绸茶叶以及日常用的锅子碗盘之类的铜铁器具，还有各种奢侈品，而祁康各位王公贵族则派遣家人到这里经营产业，获取祁康稀有的上等毛皮和宝石。甚至连祁康的战马，都通过芙香城得到罕有的草原种马来进行改善。

如此重要的一个城池，自然而然地就保存下来不断发展兴旺。凌天耀擅长武学，跟着剑圣曾经学习过上等武学，但是他却没有采用武力来单纯地治理芙香城。

光是这一点就让舒炎修愿意跟凌天耀结交，虽然他是东陵太子，却也不认为自己在几岁时管理一个城池，能够有凌天耀那样敏锐犀利的目光和魄力。

巩依依的耳力非常好，不过她刚才有些跑神，所以并没有听到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只是她下意识地觉得肯定跟自己有关。于是她跑到舒炎修和凌天耀跟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说的是你的聘礼的事儿。”舒炎修这么一说，巩依依马上红了耳朵——谈恋爱是一码事，结婚又是另外一码事，在这个年代的人大约觉得都差不多，但是一想到自己要把一辈子都交给凌天耀，说巩依依已经习惯了那肯定是假话。

“呸！刚刚不是还在忙着合约的事吗？大哥你们别牵扯到我身上。”巩依依皱着鼻子，舒炎修忍不住在她翘翘的小鼻子上弹了一下，巩依依嗷地一声躲在了凌天耀背后，警觉地抓住他的衣裳探头看着舒炎修。

“你看看你，大殿下这还没有正式求亲，我看你的魂儿都已经跑到他那去了！”舒炎修摇摇头，故作痛心疾首状。

“谁让大哥弹我？我可是会痛的！”巩依依揉揉鼻子，古灵精怪地问道，“怎么样，都拟好了？”

“嗯！明日便进行签约仪式，那之后我便会跟汗王提亲！”凌天耀说着，巩依依在他背后一愣，小声道：“提……提亲？”

“不然呢？难道你想要耽搁下去？”凌天耀好笑地问道。这丫头，明明每天都恨不得在他帐中留着不走，那些依依不舍难道他没有看在眼里吗？

“也不是啦……就是……真的准备好了？”巩依依并不是不知道凌天耀的打算，只是远在祁康京城的那位皇帝的态度她还摸不透，这种情况下，巩依依难免对自己跟凌天耀之间的未来有些举棋不定的感觉。

“一切有我，你不用担心！”凌天耀微微一笑，又道，“你大哥也要入京。”

“没错，我会跟着去祁康京城，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没有娘家人给你撑腰了！”舒炎修整理好案卷，刮了一下巩依依的鼻子，便告辞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知道舒炎修如今几乎已经完全担负起东陵汗王日常的职责，巩依依也没有去追问他，只是回头望着凌天耀。

看巩依依那满脸的问号，凌天耀抚抚她毛茸茸的脑袋道：“我们去猎野兔好不好？”

巩依依心知这是凌天耀不大好在这里说话的意思，乖巧地点点头，随即被他牵着手带了出去。

回帐篷换了一身打猎的衣裳，巩依依骑上白马，与骑着枣红马的凌天耀策马离开了驻地，一路来到附近的一条溪流旁，凌天耀才拉住了马儿。

巩依依的白马来到凌天耀的枣红马旁，两只马儿最近同吃同睡在一个马厩中，早已经相互熟识，这时枣红马伸着鼻子去蹭了蹭白马，看着十分亲热。

巩依依爱抚了一下白马冒着热气的脖颈，对凌天耀道：“怎么大哥也要去祁康？”

“是父皇的意思。”凌天耀今日一身黑衣，袖口巧织着银色麒麟纹路，草原上寒风未歇，倒是衬得他脸的棱角如刀劈斧削一般，那张看起来微冷的面目之下却有着不擅表达的内心，巩依依看得出凌天耀眼底那种有些微微地不知所措。

他是在介意如何跟自己解释吗？巩依依微微觉得有些好笑，心头却有着一点暖意。

见巩依依没有说话，凌天耀快速地看她一眼，继续道：“虽然东陵这次是因为被欺压太甚才会起兵，但是在祁康的角度上看来，这便是举国谋反。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是父皇若是如此轻易地放过，朝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好的议论，而你大哥也觉得，若是这次的事留下什么首尾，将来祁康再追究起来也是一桩麻烦。”

巩依依虽然对古代这些事情并不算精通，但是她也知道朝廷中是存在“御史”这种讨厌的生物的。东陵这次固然是为了民众生活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在作为宗主国的祁康眼里，这不是故意闹腾又是怎样呢？

要不是需要东陵钳制北蛮，东陵的草原风格又没有那么轻易可以融入祁康，只怕是早就将东陵端个底朝天了。既然不能将东陵就这么彻底地并入祁康，就要重新达成和平相处的局面，所以才会有凌天耀来和谈一事。

但是和谈归和谈，之前兴兵叛乱的帐不得不算，自然祁康会在这次和谈的条目上另做要求。

“我明白。”巩依依点点头道，“陛下要是轻易放过，或许将来那些御史言官会把矛头胡乱指正。”

“没错，或许到时候连我也会被牵扯进去。”凌天耀并没有明说，不过照着借口给他安个亲厚东陵之类的罪状绝对不难。父皇的威势压制之下，那些家伙或许不敢说父皇什么，但是要说上书弹劾他这个大皇子，御史们却绝对是不会客气。

“其实我不怕这个，只是我已决定要对东陵求亲，若是因此耽搁，那就不好了。”

巩依依讶然抬头，见凌天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耳根下那一块却有些泛红。她马上就知道凌天耀这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说，他这是在为她考虑，才会接受皇帝的安排对东陵提出要求的吗？

看见巩依依那样看他，凌天耀以为她是在担心舒炎修，连忙补充道：“你不必担心你大哥的安全，这次是父皇明白在手谕里提到，要让东陵太子入宫觐见的。若是你大哥在途中有事，也会有损我祁康的威名。或许他到了安平京难免会有些不如意之处，不过父皇无意留下你大哥作为人质，只是他若不亲自请罪只怕说不过去。至于质子……必然是要的，但是大概会选他的儿子之一。”

“我明白，你不要觉得我会误会。”巩依依安抚着凌天耀，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深知凌天耀的性子，他是那种一旦担忧就会话多起来的人，显然，他没有必要对别人说这么多。这些家国大事，要是换个人必然没有对她这个女子解释如此之多的道理，凌天耀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才会这么细致，无非是希望她安心而已。

一想到这里，巩依依就忍不住倾身过去，快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