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正来到甲板上,却见赖永国正率领十几个士兵在~射击海鸥,以驱散它们对望哨的干扰,见李维正过来,赖永国笑道:“马上就要长山岛了,海鸥也多了起来,自从岛上渔民全部内撤后,这些海岛都成了海鸟的领地,每次到这里,都有大量的海鸟来袭击战船,不过它们却怕火铳,几轮射击后,它们就不敢再靠近船只。”
李维正却对这火铙很感兴趣,他顺手接过一支,这是一种原始的轻型手铳,也叫火门枪,长一尺多,重约七八斤,其实就是一根铜管后面加一柄直形木把,上方有一只火门,用于点火绳,使用时,先从管口填入火药,捣实以后再装入数十颗小铁珠,再捣紧,然后点燃后面的火绳,靠火药在膛内燃烧后产生的压力射出,虽然它属于热兵器了,但装药慢,使用笨拙,在高速的两军对战中还是比不上弩箭,不过在守城和海战中,火炮和手铳的作用却要远远胜过弓弩,因此在大明水师中,火炮和手铙和配备比例比陆军要高得多。
虽然这种火铳还很古老落后,但李维正知道,热兵器取代冷兵器已是大势所趋,大约一百多年后,欧洲的火绳枪和弗朗机火炮相继传入明朝,使明朝的枪炮有了质的飞跃。
李维正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虽在网上见过一些老式燧发枪和火绳枪,但要他造一杆,却也万万不能,这时,一名百户将一支装了火药和子弹的手铳递给他笑道:“大人也打一铳试试。”
“好!”李维正兴致盎然地接过手铳,也学着士兵们的模样,先将手铙搁放在胳膊上,随即一名士兵上前,‘嚓!嚓!’两声,点燃了火折子,李维正又连忙蹲下去,防止海风将火吹灭,待点燃了火绳,他右手握紧直把,左手扶住铳身,从一个斜角对准了几只盘旋的海鸥,火绳燃尽消失在火门中,孔眼里冒出丝丝白烟,李维正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忽然,‘轰!’地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后座力几乎使手铳脱手而出,原本瞄准了海鸥,也因这个后座力而射偏了,几只海鸥吓得扑腾乱飞,子弹却不知射到哪里去了,李维正愣愣看了半天,一脸沮丧之色。
“大人是第一次用火铳吧!”旁边的赖永国看出李维正是新手,连忙安抚他笑道:“大人,射火铳要经过专门训练才行,至少要有几百次的射击才能熟练,还是那句老话,‘熟能生巧’,属下让几名火铳手演练给大人看一看。”
说完,他一招手,十名火铳手立刻开始表演,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装药瞄准,一人点火,动作和配合都异常熟练,装药、填弹、点火、射击,一气呵成,几乎和弩箭手一般快捷了,随着‘砰!砰!’五声巨响,十几只海鸥在头顶上盘旋地被射落在船上。
“不错!不错!“李维正连声赞叹,士兵的熟练使用使他收回了对这种火铙的轻视,他连连点头,不过两人一组有些浪费了,毕竟这十人是火铳手中的佼佼者,普通士兵哪能达到这种程度,而且火铳的射程也不远,假如能发明火绳枪甚至燧发枪,组建出一支军队,明军的战斗力岂不是无敌于天下,虽然他本人是造不出火绳枪和遂发枪,但原理他懂一点,他的理论加上优秀的工匠,未必造不出来。
他沉吟一下便问道:“我们这里有没有造火铳地工场?”
赖永国摇了摇头,“这种火铳厂主要集中在京城,不过济南府有一个宝源局,辽东都司也有一家,我们这里却没有。
”
‘辽东都司?’李维正搭手帘向北方望去。从蓬莱到辽东半岛也不过两百里。三天便可抵达。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去辽东枪炮厂看一看地念头。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眺望兵地喊声打断了李维正地思路。他顺着众人地目光向左前方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了一条黑线。那里便是长山岛了。
长山岛顾名思义便是一座有山地小岛。天气晴好时从蓬莱阁向北眺望。便隐隐能看见岛中之山。秦始皇便将此山视为海中仙山。此时已经海禁二十余年。岛上没有渔民。只有山顶上地一座烽火台和一总旗守岛官兵。李维正乘坐地宝船无法靠近长山岛。只能绕岛一周。而由两艘小船运送补给物资上岛。
赖永国指着山顶上被浓郁树木包围着地烽火台笑道:“大人请看。在蓬莱外地海域中共有二十余座大小岛屿。其中皇城岛、砣矶岛、大绣岛、黑岛和长山岛都设有烽火台。一旦有倭寇来袭。烽火台立刻就会点燃。我们一刻钟内便可出海迎战。我们蓬莱所和辽东地金州中左所各有分工。基本上以皇城岛为界。我们负责皇城岛以南诸岛地巡逻。金州中左所则负责皇城岛以北老铁山水道地巡逻。我们昨天已有船只前往皇城岛巡逻。估计今天便要回来了。”
李维正点了点头。他见送补给地小船回来了。便问道:“岛上能否自己种些蔬菜粮食。一旦出现恶劣天气不能出海。也不至于断了补给。”
赖永国笑了笑,指着长山岛山上铺天盖地的海鸟道:“大人所有不知,蓬莱沿海海鸟极多,根本不能种粮,不说种粮,种子刚撒下去立刻就会被啄食干净。”
说到这里,赖永国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他指着东北方向笑道:“不过有一个地方能种,从这里二十里外有一座小岛叫鬼嚎岛,岛上有一座葫芦型的巨石,巨石有一个圆孔,风吹过会发出刺耳的啸声,因此岛周围没有一只海鸟,岛上的土地倒也肥沃,不过也只有十几亩左右,没什么意义。”
船了!”随著军士一声高喊,宝船风帆拉起,缓缓调去,本来是要去黑岛,但因为逆风,宝船无法前行,只能返回水城,由两艘车船前去送补给。
其实这就是朱元璋着急造船地原因,三四月后,海面上风向转为东南风,正好可以从南方运粮北上,否则秋冬季节西北刮起,运粮船就难行了。
宝船返回了水城,因风向转变,李维正第二天便启程前往威海卫,倩倩则留在了蓬莱县,房子已经安排妥当,又有赵知府照料,李维正也能完全放心,他现在着急的是高丽耽罗岛出现地机会,必须要尽快抓紧了。
由于刮的是西风,李维正地船队顺风而行,行驶得异常迅疾,只两天时间,船队便抵达了威海卫外的刘公岛,威海卫也就是今天地威海,海港位于一个海湾中,和蓬莱水城相比,威海卫的海港明显规模要小很多,但威海卫的周围地带驻扎着重兵,而且附近也没有什么县份,人烟相对较少,所以倭寇一般不会来袭扰这里,大多是侵袭人口稍微密集的蓬莱县附近。
威海卫的前任周指挥使在去年十二月时被调到大同组建新的大同卫,现在威海卫日常事务由指挥使同知主管,指挥使同知就是指挥使副职,负责军队粮饷、盐政以及海防修筑等等后勤事务,从三品衔,仅比指挥使低半级,一般有两人,其中一人随前任指挥使一起到大同就任去了,新同知将从福建调来,尚未抵达,目前威海卫的指挥同知暂时只有一人,名字叫做郑垣,他在前一天便得到了蓬莱所发来的快信,新任指挥使大人将于近日乘船抵达威海卫,一大早他便派人出海去打探情况。
郑垣是一名四十余岁地文职军官,他极酷爱下棋,稍有空闲他便找人下一盘棋,此刻他正和一名幕僚摆棋厮杀,但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到一会儿便屡出昏招,以至败局已定,他的幕僚姓毛,举人出身,他见同知大人心神不定,便笑道:“大人可是为新来的李指挥使而烦忧?”
郑也无心下棋了,他扔掉手中棋子,叹了口气道:“此人是锦衣卫千户,听说手段凶狠毒辣,他来威海卫任职,我很担心威海卫的各级官员恐怕会大难临头了。”
毛幕僚却笑了笑道:“我倒觉得大人有些多虑了。”
郑垣眉头一皱道:“你此话是何意?”
“在锦衣卫中做事,有几个手段不狠辣的?这是他们地职责,他们是查官之人,就算装也要装出凶狠的模样来,可指挥使就不一样了,大人可别忘了,他是太子的人,在外可是代表太子地形象,以太子的仁慈宽厚,他怎么可能反其道行之,若他在威海卫也和在锦衣卫时一样凶狠,太子第一个就不能容他,所以我请大人宽心,李指挥使和李千户绝不会是一个人。”
听完幕僚的分析,郑垣也承认他说得有点道理,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亲兵的禀报声:“大人,海上传来消息,指挥使大人地坐船已经到了。”
“他终于来了。”郑站了起来,对亲兵道:“去通知指挥使司所有的官员和所有的千户、百户,一起去码头迎接我们的新指挥使大人。”
李维正的宝船正缓缓靠拢威海卫码头,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十几艘小船,近一千名官兵,李维正背着手站在船头,打量这处海港,和蓬莱港不同,威海卫地海港里没有那么多战舰,虽然也有十几艘大船,但大部分是货船,战船只有两艘,其余都是些巡逻小船,威海卫也是一座城池,不过它却是陆城,修建在一座山崖之上,从码头走上城池还须步行二三百步,这座城池并非县城,而威海卫的军城,里面驻扎有近四千军队,还住有他们地随军家属。
威海卫一共有驻军五千五百人,其中在奇山所、金山左所和百尺崖所各有驻军五百人,大部分军队还是居住在威海卫军城内,随着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李维正看见一大群官员正沿着台阶向码头赶来,每个人都不时抬头望向宝船,表情皆显得十分震惊,他知道这些都是来迎接自己地下属了。
宝船靠岸了,粗大的铁锚带着链子落入海中,从船上放下来一架木制悬梯,大船上地水军士兵们依次走下了大船,李维正下了船,迎接他的官员们立刻迎了上来。
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虽然也穿着军服,但显得颇为斯文,他躬身向李维正施礼道:“属下威海卫指挥使同知郑垣参见李大人。”
后面的官员也跟着一起施礼,虽然郑垣只比李维正低半级,但在李维正的任命书中有海上临机决断权,这可是连山东都指挥使叶升也没有的权力,甚至可以认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皇上地特使,所以郑垣对李维正的态度十分恭谦。
李维正连忙还礼道:“我初到威海卫,以后还请各位同僚多多关照。
”
众人见他客气,不是想象中的傲慢凶狠模样,大家皆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李维正肯体恤下属,那就是他们的福气,事实上从二十几天前,威海卫的官员们便得到了李维正将任威海卫指使使的消息,他们立刻利用各种渠道打听这个李维正的背景,结果却令他们有些心寒,这个新指挥使竟然是锦衣卫三所的千户,绰号‘李剥皮’,郭恒案中,锦衣卫三所地几名百户来山东办案,他们的血腥手段给山东官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这位被京中官员称为‘李剥皮’的锦衣卫千户竟然来威海卫了,几个
净的官员甚至有了辞官地念头。
不过另外两个消息却让他们微微放下心来,一个是他为太子心腹,但愿他能多少受一点太子仁慈的影响,另一个消息就是皇上居然赋予他海上临机决断权,也就是说他是有任务来威海,或许他没有时间找大家的麻烦。
实际情况似乎证实了大家地最后一个猜想,李维正进城上任后,立即召开了重要官员的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威海卫的重要官员,指挥同知郑垣,四名指挥佥事,两名镇抚,两外还有三名千户和六名副千户,加上李维正,一共十七人出席首次会议。
“各位也应知道,在兵部地调令中明确我有海上临机决断之权,我实不相瞒,这个权力是皇上特别钦赐。”
李维正站在会议室的窗口对众人一一说明,会议室位于城池的最北面,紧邻大海,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从窗户可直接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和那艘巨无霸宝船,耳边只听见海浪怕打礁石轰鸣声,所有人都脸色严肃,腰板挺得笔直。
“皇上之所以给我这个海上临机决断权,其用意就是要我出兵打击倭寇,我可以告诉大家一件事,皇上已经决定走海路运送军粮,今年五月将有第一批粮食北上,经渤海和天津卫运到北平,所以皇上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我们在五月前打击倭寇地嚣张气焰,任务急迫,现在已经是一月下旬了,实际上只剩下三个月了,时间很紧迫啊!”
李维正的话让众人不由面面相视,他们中间有几个人来威海卫还不到两年,不说打倭寇,就连倭寇地样子都没见过,现在倭寇的重点是侵袭福建和浙江沿海,虽然去年曾有倭寇三次袭击山东半岛,但进攻点却是在半岛南面地莱州府和青州府,威海卫这边已经两年没有出现倭寇了。
“李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出击,去寻找战机吗?”一名千户站起身问道。
李维正点了点头,“正是这样,三个月地时间是等不到机会,只有我们主动去寻找了。”
郑垣的表情显得很为难,虽然李维正说的是外行话,但他却不敢反驳,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们没有选择余地,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便道:“李大人,属下也知道事情很急迫,但立刻就出兵去打倭寇谈何容易,首先要准备物资军粮,还要调集战船,这些都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当然,军粮和物资仓库里都有,蓬莱那边也有战船,大人兼任蓬莱所千户,调船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我们去哪里打倭寇,总不能去日本国打吧!所以属下以为情报是第一要务,我们要探得情报才能有的放矢,否则在海上飘来飘去,半年也不一定能找到倭寇。”
“郑大人这话说得让人泄气,怎么会没有办法。”这时从屋角站起身一名千户,他身材高挑,相貌英武,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他先向李维正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司马彤,威海卫第二所千户,请指挥使大人准我说话。”
李维正见他年轻英武、器宇不凡,不由点点头道:“司马千户请讲。”
司马彤便向郑道:“郑大人,刚才指挥使大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皇上要用海运送军粮北上,可又怕被倭寇袭击,那我们的任务就很简单了,给军粮护航,甚至也可以扮作运粮船,等倭寇自己上门,这不是好办法吗?”
“这个”郑垣有点被说得哑口无言,护航粮船,确实是正解。
不料李维正却一摆手笑道:“司马将军说得很对,如果一时找不到倭寇,我们就要参与护航,不过这一次我的主要目标暂时还不是护航,朝廷与日本南朝的交易尚未完成,皇上对第一次失误极为震怒,命我立即护送货船前往日本,这才本次行动的主要目标。”
说到这里,李维正扫了众人一眼,见所有军官皆精神抖擞,眼中露出向往之色,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我得到消息,日本大内家族次子趁高丽国内政变的机会占领了耽罗岛,他们就是数月前劫持大明货船之人,我大明被劫持的十艘货船还在他们手中,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先进攻耽罗岛,歼灭大内家的妖孽,夺回被抢的货船,再护送釜山的船只前往日本,这一切要在两个月内完成,最后赶在五月前,回大明参与粮船护航。”
郑垣被李维正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耽罗岛是高丽人的领土,自然应由高丽人去解决被日本人占领的问题,李维正却借口夺回货船跑去插手,这不就是明摆着想去占领耽罗岛吗?他刚要反对,忽然想起李维正有海上临机决断权,只得硬生生地将反对之话咽回肚子,他见在座的几个千户、副千户脸上皆露出兴奋之色,心中不由一叹:就算有海上决断权,这个新任指挥使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点,看他怎么向皇上交代。
他不再劝说,只冷冷问道:“不知李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去攻打耽罗岛上的日本人?”
李维正瞥了他一眼,徐徐道:“威海卫三千人明天就乘船出发先赶赴蓬莱集结,这一去一来约需五天,我就给你五天时间准备粮食物资,你若晚一天,我就用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