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王顺姬的高丽女子穿着一件普通的蓝布短祅,下子,头发梳成了丫鬟,和明朝普通的仆役女子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她的汉语说得很好,如果不是因为李维正下午见过她,根本就想不到她会是高丽人。
王顺姬低眉顺眼地将一杯茶放在李维正面前,又给倩倩行了一礼,慢慢退下去了,可就在她走到门口的瞬间,李维正瞥见她偷偷向自己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了乞求的神情。
待她走出房门,李维正不露声色地问倩倩道:“她是谁?”
“我忘记告诉大哥了,下午我去买菜,回来时发现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我们门口,她说她是高丽人,叫王顺姬,父母在高丽内乱中死了,族叔带她逃到大明,结果她叔叔嫌她是累赘,便将她扔掉了,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见有两个男人在旁边打她的主意,便把她带回来了。”
倩倩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眼睛有些红了,低声问李维正道:“大哥,我真的很可怜,能不能把她留下来。”
李维正却暗暗冷笑一声,这个高丽女人很聪明,基本都说了实话,她也知道瞒不过自己,但关键地方却说了假话,他们三十三人是被官兵解押,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她才会盯上倩倩,并利用了倩倩的同情心。
想到这,李维正便柔声对倩倩道:“这个女子下午我见过,她叔父说要将她送给我,被我断然拒绝,可见她是来有心找你,你不要上她的当。
”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或许她就是想来投奔我们,大哥,你觉得高丽人可能会对付你吗?”
李维正沉思不语,高丽人当然不想对付自己,可这件事会给有心人留下把柄,不过他也有些问,漏掉的两名高丽人中,除了这个王顺姬还有谁?他们是怎么样被漏掉的?还有为什么这个王顺姬总想着投靠自己,其用意何在?
“倩倩。你去把这个王顺姬叫来。我有话问她。”
很快。王顺姬被叫进房中。倩倩也知趣地离开了。这个高丽女子垂着头。两只手放在前面。态度异常恭顺。李维正却冷冷地望着她。半晌才问道:“据我所知。有两个高丽人漏网了。一个是你。另一个应该就是你地叔叔王忠诚吧!”
“是!”王顺姬低声应道。
“很好。你们是怎么被漏网地?”李维正又接着问道。
“我叔叔用五十两黄金买通了解送我们进城地百户。半路上他便将我们放了。叔叔没有带我离去。而是让我自己来找你。”
到目前为止。这个女子回答地都应该是实话。她很聪明。知道这些事情瞒不住。所以十分配合地回答李维正地问题。
“你回答得很好,不过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关键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想投靠我,如果我又重新把你送到京城去呢?你叔叔让你逃出来岂不是白费了力气,还有,既然花大价钱让你逃出来,他却又甩掉了你,这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吗?所以,我知道你们必有用意,我看你还是说老实话的好。”
李维正的问题问得很尖锐,句句都敲在关键点上,王顺姬却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媚笑,只是这种略带勾引地笑容和她秀丽的脸庞很不协调,使人感觉她是在装出一种媚态,紧接着她竟脱去了上衣,短祅挂在腰间,上身已无寸偻,**出了浑身雪白晶莹地肌肤,曲线美妙之极,,她的手忽然从胸前放下,颤巍巍的肉山丘上下跳动了一下,这一刻她的媚笑已经不见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
‘砰!’地一声巨响,李维正狠狠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来人!”
外面立刻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冲到门口,王顺姬吓得浑身一哆嗦,慌不迭地拉起衣服,挡住了前胸,门‘呼!’地被推开了,几名亲兵冲了进来,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李维正一指王顺姬,恶狠狠道:“这个女人是高丽间谍,给我拉下去,用锦衣卫最狠辣地手段~问她口供,不准有半点容情。”
“是!”两名亲兵上前便要抓王顺姬,王顺姬‘扑通!’跪在李维正面前,趴在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时,倩倩也听到李维正的怒喝声冲了进来,她见王顺姬伏在地上,衣服凌乱不堪,后面地脊背还光着一半,她忽然抬头,愤怒地盯着李维正,眼中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心和失望,她缓缓摇了摇头,默默地从橱子里取出一件自己的外裳给王顺姬披上。
“你不要害怕,和我到另外一间屋里去,他如果再敢欺负你,我就带你回京城。”
“不!”王顺姬不肯站起来,带着哭声道:“谢谢倩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没有说实话。”
李维正忽然一摆手,对几个亲兵道:“你们都暂且下去。”
他又对倩倩道:“你也暂且下去。”
倩倩深深地看了李维正一眼,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又顺手将门轻轻带上了。
李维正显然没有注意到倩倩的情绪变化,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这个王顺姬地身上,他背着手走到王顺姬面前,
一声道:“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用身子就可以让我吗?我若连这点**都抵御不住,还能爬到威海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吗?你说吧!给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那个叔叔真名叫什么,他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王顺姬站了起来,她擦去眼泪,又将衣服穿好了,这才低声道:“我地真名确实是叫王顺姬,只不过大家平时都叫我长平公主,没有人知道我正名,我父亲就是去年十月被李成桂那恶贼害死的高丽国王,李成桂又立了王瑶为傀儡,并在开京大肆屠杀王氏宗室,我当时因不在开京而逃得一命,被父王地旧臣崔叔叔藏匿起来,因风声太紧,崔叔叔便决定带我逃离高丽,在海上却遇到了倭寇,结果被你们赖将军所救。”
李维正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她是高丽公主,难怪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其实李维正就是因为她能说一口流利地汉语才怀她的真实身份,普通的高丽人或许能说几句汉语,可又有几个像她那样流利,况且还是女人,只能说明她的身份不一般。
“原来那个王忠诚姓崔,他去哪里了?”
王顺姬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只是说去找能帮助我们复国的人。”
李维正盯着她的眼睛,判断她没有说谎,便又接着问道:“既然他一路保护你,那为何要把你送我?”
王顺姬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她想瞒也瞒不住了,既然身份已经泄露,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再也没有半点隐瞒,坦率地说道:“因为我决不能进京城,我曾在大明京城住了五年,很多人,包括你们大明皇帝都见过我,我若去京城,一旦被认出,必会被送回高丽,至于把我送给你,其实是我本人地意思,因为因为。”
说到这里王顺姬的脸红了,她有些说不下去。
李维正笑了笑,便替她说道:“因为我年轻,看起来还算顺眼,但更重要我是威海卫指挥使,离高丽最近,说不定将来还能帮助你们复国,是这样吗?”
王顺姬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打地是这个主意,为了能杀死李成桂那恶贼,为了能复国,就算牺牲身子她也在所不惜。
李维正没有说话,他背着手望着昏暗的灯光沉思不语,现在王顺姬对于他,就仿佛秦国王孙子楚对于吕不韦,都是奇货可居的宝物,当然,若将她藏匿起来也会有风险,关键是要权衡其中利弊。
沉思了半晌,李维正忽然又问道:“除了你逃走的崔叔叔,其他高丽人中还有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王顺姬轻轻摇头道:“他们连崔叔叔地身份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我的身份,现在除你之外,再无人知道了。”
“那好!”李维正终于做出了最后地决定,“你就跟着我,做我的贴身丫鬟,从现在开始,忘掉你的公主身份。”
第二天天刚亮,李维正便告诉赵知府,他正式决定将家安在蓬莱县,就用前任威海卫指挥使留下的那处官宅,赵知府大喜过望,连忙派衙役去打扫宅院,李维正留了几名亲兵帮倩倩安排住所,他自己则去蓬莱水城看新的办公室。
‘威正’号宝船已经按李维正的命令改停泊在外城水道边,由一架旋梯从城墙上可直接下船,虽然昨天已经多次看过宝船,但一望见这艘庞大无比地船只,李维正还是忍不住心情激动,他知道这种宝船是当时全世界最庞大的船只,就仿佛后世地航空母舰,他顺着舷梯登上了宝船,赖副千户已经在船上等待他多时了。
昨晚,赖永国也几乎一夜未眠,李维正在审讯两个日本人时表露出的进攻罗岛地意图令他激动万分,赖永国从十三年前便在山东水师从军,和普通的军人不同,他有着强烈地对外扩张意愿,十几年来所经过的每一个岛屿他都渴望能插上大明的龙旗,他甚至梦想着有一天大明军队能占领高丽、登陆日本国,但这些都永远只能是他的梦想,无情的禁海现实只有令他一次次沮丧和失望。
他知道日本倭寇实际上就是日本地方军阀势力对大明沿海的掠夺,但朝廷的态度却是被动防御,从不肯出动出击,剿灭倭寇的老巢,使得一群群乌合之众的日本小丑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日益猖獗,横行于海上,几千人竟能牵制整个大明沿海防御的数十万军队。
还有高丽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利用中原王朝的虚荣心理,一次次掠夺元朝乃至大明的领土,一百年前,高丽王朝就利用元成宗新即位地虚荣心理,卑躬屈膝贺元帝登基,并恳求耽罗岛归己,元成宗竟大方地表示这是小事一桩,于是将耽罗岛送给了高丽。
二十几年前,高丽王朝更是利用明元交战之机,大举向北入侵,扩展疆土,杀戮边境军民,乃至明朝建立,他们既奉明朝为新主,又不忘北元故主,两头讨好,极尽卑颜之事,企图使他们侵占的大明土地成为现实。
这些事情明朝以大国之尊不以计较,又因防御北元为第一要务,无暇东顾,便使得日本、高丽两个小丑的气焰日益嚣张。
作为大明王朝的一名海防军官
为之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但李维正的到来却个希望,这位主管山东半岛北部的最高军事指挥官竟表现出了趁机夺回耽罗岛地意图,还有,在他的任命书中竟有海上临机决断之权,这说明皇上地思想也开始由防御向主动进攻转变,怎么能不令他激动万分。
此刻,他见李维正已经登上宝船,便连忙上前见礼道:“大人要在宝船上办公,这恐怕是我大明第一人。”
李维正笑了笑道:“这也没有办法,我身兼两地指挥官,又要巡视奇山、金山等千户所,走陆路十分不便,在船上办公正合适宜。”
“大人说得也是,既为海岸防御指挥官,就应时时和船打交道,可前任千户却对船深恶痛绝,两年时间仅上船一次,大人在船上办公,正是水师的荣耀。”
就在这时,水道上传来了长长的号角声,紧接着水城眺望塔上也有号角声呼应,李维正登上艏楼露台,只见两队各约十余艘战船从内城驶出,向外海驶去,“这是做什么?”他指着战船问道。
赖永国连忙躬身施礼道:“回禀大人,这是沿海巡逻船,一支向东去奇山所海域,约十天后返回,另一支是去长山岛和黑岛送补给,今晚便返回。”
李维正心中一动,他急忙向船头的七星伴月风标望去,只见风标旗帜飘向正东,风向竟由昨天的西北风转为西风,也就是说宝船可以出海了。
他立刻令道:“去长山岛和黑岛地巡逻船暂停,等我一同前往。
”
城头上立刻有信号发出,刚驶出水道的一支巡逻船队便缓缓停下,停泊在外城等待命令,蓬莱水师立刻动员起来,五百名水军迅速登上宝船,各各位,由赖永国亲自指挥。
船帆挂起,斜向东北,伴随着‘吱吱嘎嘎’桅杆和缆绳地声响,船帆略略被风鼓起,千斤重的铁锚缓缓绞起出海,宝船开始调头了,仿佛一支海上巨无霸,在数十条战船的护卫下,向北劈波斩浪而去。
从蓬莱水城到长山岛约二十余里水路,而黑岛位于长山岛西北十里外,中间还隔一个沙门小岛,到长山岛若夏天顺风,只需一个时辰便可抵达,但今天刮的是西风,船只速度不快,约需一个半时辰才能抵达。
宝船在海面上行驶得异常平稳,李维正已经回到他的船舱了,也就是新办公房,办公房一共由四间舱房组成,最外一间是文书房,整理文书所用,中间则是会议时,是召集官员们开会的地方,再里面一间就是他地办公房,房内有窗户可眺望大海,与办公房并列的是一间休息室,如果他晚上不愿回家,便可在此过夜,这是昨天刚刚布置好地船舱,清扫得十分干净,舱壁上还挂了地图和几幅字画。
文书房内堆满了几个月积下的各种文书,一些重要地文件需要他批阅后才能去威海卫,目前正由一名文员帮他整理文书,这名文员正是昨天做翻译的秀才周明,他因精通日语而被李维正看中,便聘他为自己地幕僚,每月五石米,十两银子。
周明当然高兴异常,有钱粮奉养老父还是其次,关键是他得到了一个有前途的差事,他两次考举人落榜,正愁前途黯淡,却忽然被指挥使大人看中,引为幕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不过周明也心知肚明,一般只有举人才有为高官幕僚的机会,象他这种秀才也只能在县中做做小吏,能成为指挥使的幕僚完全是因为他精通日语的缘故。
“大人,这些都是比较急的文书,需要大人立即签署发往都指挥使司。”
周明将一叠整理好的文书放在李维正桌上,慢慢退下去,却被李维正叫住,“你等一下,我还有一事问你。”
“大人请说!”
李维正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便问道:“我昨天听你说,你曾在日本九州岛呆了近十年,那你知道大内家族吗?”
周明想了想道:“回禀大人,小人正是被大内家的家奴掳去日本,随父亲在北九州的一家寺院翻译一些经文,接触到了一点大内家族的内幕,据说大内家主曾是日本重臣,后**为九州大军阀,靠与高丽贸易大发其财,又拥有大量军队,是日本除南北朝以外的第三大势力,不过从我的接触中,很多倭寇都和大内家族有着密切的关系。”
李维正站在窗前望着辽阔的大海久久不语,从昨天得知菊池风雅出现在大内家族后,他就知道,这个家族早晚会成为大明的祸患,可他们毕竟在日本本土,他贸然前去攻打,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就算打赢了,也必将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这件事他必须得三思而后行,但大内家族的次子占领了耽罗岛,倒给了他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如果自己不抓紧时间,被高丽李成桂反攻耽罗岛成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白白丧失了。
就在李维正沉思之时,宝船的甲板上忽然传来了‘砰!砰的火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