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情愫未明(1 / 1)

正值月中,是夜月明星稀,月华皎皎如银洗,天幕密蓝似靛染。

宫中跟平常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主要廊道下几盏灯笼高悬,在夜风中微微摇摆,引带着那火焰也摇摇曳曳。

通向偏殿的那条迂回曲折的廊道尽头,雄伟的大理石柱下,斜倚着一个人。体形纤秀,背影十分苗条,脸向着廊外,那懒懒的姿态有几分闲适,又有几分肆意,似乎是在等人,又似乎是独自一人在赏夜景。

蠡垣如往常一般,打发一众下属先走,自己再将东宫各处细细检查一遍。

远远看到回廊尽头倚着一个人,他顿时提高了警惕,伸手摁住了剑柄,脚下也加快了速度。步伐迅疾,却犹如脚不沾地,没有丝毫声响。

在距离那人七八来丈时,他认出了那道纤秀的身影。

蠡垣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摁住剑柄的手也松了下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冷声问道。

"赏月,不可以吗?"碧玺扭头,眼尾一挑看了他一眼,扭脸继续看着廊外,也不晓得到底是在看天还是在看什么。

蠡垣抿着嘴角,眼神淡漠地看着她,声音平直得像是结着薄冰的湖面:"那你自便。"说完这四个字,他便转过身目不斜视阔步前行,两侧风生。

碧玺一见这情形,身子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刚刚的闲适荡然无存,她跺脚道:"喂,你等等!"

蠡垣身形微滞,稍作犹豫后,还是停了下来,腰身微拧,背对着她稍稍留了个浅浅的侧面轮廓:"有何贵干?"

不知怎么的,碧玺对他那明显带着疏远意味的四个字有点不满,以前他都是说"什么事""干什么"之类的,今天忽然换了种说辞,令她感觉很是生分。从前一直觉得说的话越简短,越疏离,长句子总显得亲近些,现在却觉得好像颠覆了她之前的认知,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尤其是想到,就在前几日自己还在悉心照顾他,两人虽不怎么说话,但总归是相处还不错,今天他这什么态度!令她更恼火的是,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多做了一个香囊,竟然还是送给他!要是时光能倒回去,她一定不这么干,这不是自讨没趣么!天杀的男人啊!

"没什么!"碧玺心头陡生无名之火,从袖袋内取出香囊,赌气地挥臂一掷,狠力将手中之物扔向蠡垣,蠡垣并未躲闪,被砸了个正着。碧玺看他像个木呆子一样毫无反应,忍不住跺了跺脚,也转身愤然朝反方向疾行而去。

看看碧玺疾步离去的身影,又看看地上的香囊,蠡垣立在那儿愣了半晌,不知她缘何发这么大火,完全摸不着门,只觉女人心真是海底针,捉摸不透。

回到安沁园时月已微斜,太子妃寝宫依然灯火明亮,显然还未就寝。

碧玺步子轻快,进到内室才发现苏思曼就和衣躺在**,竟是睡着了。

"太子妃!醒醒!"碧玺轻轻摇了摇她肩膀。

苏思曼蹙了蹙眉毛,嘴角扯了扯,不多时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碧玺,随口就问:"几点了?"

她经常在迷糊中问这个问题,碧玺已然知晓这是问时辰,便答道:"亥时了,太子妃是不是准备就寝了?"

"太子怎么还没来。"苏思曼眸中略有失望神色,撅着小嘴,无意识地揉了揉手中的香囊,低声吩咐道,"嗯,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是。"碧玺躬身退去。

不多时洗澡水便已备好,苏思曼在碧玺的伺候下坐进了浴桶。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挑弄着浮在水面上的各色**瓣,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她跟梁少钧第一次圆房的情形,唇畔忍不住就漾起了一丝笑意。

碧玺一看她那幸福荡漾的神色,扁着嘴,面容抑郁。

苏思曼自顾荡漾了一会,敛住笑意,挑起了话头:"碧玺,你说,太子做什么去了,这么晚还没来,今夜会不会不来了?"

"奴婢不敢妄加揣测。"碧玺死板地答。

苏思曼本就是随口一问,只为打破沉默罢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碧玺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碧玺那恹恹的语调倒是引起了苏思曼的注意,她略略抬头,翻了翻眼皮,笑道:"你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了,没精打采跟个蔫茄子似的。"

碧玺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掩饰地一笑:“有么。”

苏思曼正了正颜色,仔细打量了一下她,摇头一脸正经:“一定是受打击了,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现在脸色多难看,简直好像追债没追回来憋着一肚子火。你看看,眼珠子都发黄,肝火旺得很呐。”不过那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泄露了秘密,这分明是调侃啊。

碧玺如何不知道主子的有意调侃,脸色微红,纠结着双眉,润了润有点干燥的嘴唇,并不买账,似喃喃自语道:“太子殿下还未归来,也不知道太子妃绣的香囊今日是交不交得到他手上,如此佳节良宵,虚度了倒是可惜。”

果然一语戳中苏思曼痛处,气得苏思曼干瞪眼,不过也终于刹住了调侃的势头。

主子的这个毛病让碧玺真是头疼得很,明明她自己也有一箩筐烦心事,却常能撇在一边,还能乐得自在地跟人打趣逗乐,可惜这一点自己却没学到。也真是的,到底在烦躁些什么呢?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先前的喜悦憧憬都哪里去了,为了那么一个冷血冷心的人,值得么?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送他一个香囊呢?这个问题让碧玺有些惊慌。不不,这绝对不是那种含义,那不过是示好罢了,略略弥补之前自己做的错事。是的,就是这样的!绝没旁的意思!唉,也真是的,蠡垣这个死木头臭木头,凭什么糟蹋了人家一番好意!

碧玺这么胡思乱想着,手上不自觉下了力气,搓的苏思曼龇牙咧嘴,十分不满。

“丫头,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别没事往我身上撒气啊!我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掐。”

碧玺大窘,一叠声哎哎惊诧低呼,满脸羞赧。好在此时梁少钧及时雨一般出现在寝殿门口,立时移开了室内两人的注意力。碧玺敛了心神,手脚麻利地将主子收拾妥帖,识趣地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