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七八日,三人终于抵达了雁城。
雁城位于桓水下游,是座规模适中,拥有典型江南温柔水乡特征的城市,富庶繁华,沟渠纵横,船是这里很常见的交通工具。
凌云帮总舵位于雁城西郊,与城市主体隔河而望,依山傍水,地理条件极好,环境也异常优美,假山叠嶂,绿荫深浓,百花齐放,春意盎然。行于其中仿佛置身于花苑园林,各式各样的月牙门、棱形门将一处处美景隔开,引导着人走入另一片水月洞天,建在水池上方的长廊迂回曲折,亭台楼阁娉婷袅娜,水中倒影重重,美不胜收。
凌云帮果然不愧是江湖中的大帮派,总舵布局如此别具风雅,婉约灵秀中透着大气雄浑。苏思曼是只觉得好看,环境美不可言,渊四娘却瞧出这里布局看似精致秀雅,其实暗藏玄机,设计着实精妙,巧夺天工,布局紧凑,明暗交错,若有外敌妄图闯入,绝非易事。即便侥幸入得大门,园中机关暗器遍布,怕也只能有进无出,有去无回。
设计之人绝非等闲,渊四娘走在园中,内心里不禁暗暗赞叹。
若非有人带路,苏思曼很怀疑自己根本走不出这片园林式的庭院,碧玺紧紧跟在她身后,眼睛也不时瞟向四周,微微张着嘴。
因苏思曼说是高云庆的朋友,所以带路的帮众对她颇为礼貌热情。渊四娘没亮出自己身份,倒让苏思曼捡了个便宜,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
走过十曲九折的长长回廊,苏思曼边贪婪地打量着四周的布景,日光下看脚下闪耀着金光细浪的池水,更是别有一番美感,她不禁由衷地啧啧称赞:“这儿可真美!”
带路的灰袍子青年但笑不语,显然对这个地方也颇为自豪。走到拐弯处时,他一手做请势,指着不远处绿荫中只露着青瓦的建筑道:“前面就到了,请——”
苏思曼这时候反倒有点紧张了,问道:“高大哥现在有空见我们么?”
“这会儿怕是没空,帮主正召集副帮主、两位掌帮还有五位长老开会,烦请苏姑娘在屋里稍候。待会议结束,在下会马上禀报帮主姑娘到访之事。”
“那多谢了。”
说着话就到了那处青瓦白墙的院落,苏思曼到了门口方才发现自己一行人从正门进入,却到的是别院。
到了屋里,青年给三人沏了上好的茶,又寒暄了几句,方才告退。
苏思曼只觉一切很新奇,也顾不上喝茶,打开窗户就向外张望,这一看放知身处的这座楼乃是一半坐落于陆地,一半如吊脚楼一般悬于水上。苏思曼惊讶地发现楼下竟然是一处天然湖泊,湖水碧绿,微风拂过时掀动粼粼波光,刚刚瞧见的那些池塘的水大约都是引自于此。此时湖中央正飘着一艘大约能容纳十余人的船只,船头摇桨的汉子悠悠然划着船桨,想来船里的人是不想破坏泛舟游湖的温吞自在。湖对岸还有许多建筑,其中一座高楼鹤立鸡群从众多建筑中突兀而立,分外抢眼,气势恢宏,大概就是凌云帮帮会总坛所在。
“小姐,连日辛苦,你也歇会吧。”碧玺也从椅子上起身,踱过来。
“看着眼前这美景,我都不觉得身上乏了。真没想到这地方这么美,高大哥竟然离开这儿在那个破地方落脚,真是暴殄天物。”苏思曼托着腮,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外,指着那艘船,一脸憧憬,“我也好想去划船。”
“小姐,当心!可不要掉水里去了,这时节可还挺冷的,掉水里一准着凉生病。”碧玺一脸担忧,伸手来扳小姐的肩膀。
“放心,不会掉下去的。”苏思曼岿然不动,笑嘻嘻转头对碧玺道,“你也过来看,这湖竟然不是人工湖,好漂亮!”
碧玺点头称是,还是忍不住将苏思曼拉了拉,使她离窗棂远了点。
相对于苏思曼的激动喜悦,渊四娘显得十分平静,她只坐着喝茶,不去凑那热闹,面色微暗,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湖面上又出现了一只简易的小船,向着湖中央的大船飞快驶去。
“你在想什么呢?外头景致可好了,怎么不来看看?”苏思曼突然扭头对渊四娘道。
“小丫头,你精神头倒好。”渊四娘摇摇头,举起杯盏轻呷了口茶。
“唉,高大哥怎么还不来,咱们等了有好一阵了吧,我都有点饿了。”苏思曼裹了裹衣衫,意兴阑珊地从窗户边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也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茶。
苏思曼这话才刚刚落音,就进来了一个梳着双抓髻着碧色长短褂的小丫鬟。
小丫鬟做了全揖,最后对苏思曼屈了屈膝:“请几位到温芳阁用餐。”
“温芳阁在哪儿,远不远?”
“不远,请几位虽奴婢来。”小丫鬟音如脆铃,煞是动听。
“那敢情好。咱们走吧。”苏思曼毫不客气。
穿过侧院和回廊,就到了婢女口中的温芳阁,这处院子全着落在陆地上,离湖泊稍远了些,不过也能看到湖上的景致,倒是挺暖和。阁中暖香阵阵,温风怡人,三人刚刚坐定,小丫鬟抚掌轻拍三声,立时便有手举过顶的丫鬟捧着各式菜肴鱼贯而入,顷刻间桌上便已是琳琅满目,菜香扑鼻。
用餐时,一直有丫鬟布菜,伺候十分周到。
这顿饭吃得真是异常享受,这更让苏思曼感慨,高云庆放着这神仙般的日子不过,真心境界高啊!
吃完饭,小丫鬟征询她们意见,是留在温芳阁,还是回刚刚的香居榭。苏思曼想了想,还是又原路返回。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高云庆来,苏思曼有些坐不住了,在屋里踱来踱去:“怎么高大哥还不来,那人不会没去通报吧?”
“他们帮中可能出事了。”渊四娘道。
“何以见得?”苏思曼停住步子,有些惊诧地看着渊四娘。
“没听刚刚那人说姓高的正跟手下人开会么?”
“开会也不代表什么啊,可能只是常规会议什么的。”苏思曼不服气地争辩。
“常规会议要开那么久么?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对劲,一定有事。”渊四娘语气很笃定。
苏思曼默然,渊四娘是老江湖了,有些事自然比她看得准些。说不定真出事了,屏宴城一别已逾三月,三月中会生出什么变故来也不意外。她心里不禁一紧,高大哥还好么,小强还好么?
茶已凉,碧衫子丫鬟适时地重又沏了壶茶来。
正当她要走时,被苏思曼叫住了:“你等一下!”
“姑娘有何吩咐?”丫鬟顿住身形,恭敬有礼。
“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叫丁小强,是你们帮主新近收的徒弟,他今日在这里么?”
“丁小强?”丫鬟讶异地扬眉飞快看了苏思曼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不知道。帮主昨日回来时是孤身一人,并未带旁的人啊。”
“什么?他昨日才回来的?”苏思曼大吃一惊,脸色也不由自主变了变。按说早该到了的,中间定然出了岔子。小强去哪儿了?竟没跟他一道回来?!
“嗯。”丫鬟点了点头,轻轻拢了拢自己衣袖,似乎有些不自在。
“他们这会议要开到什么时候?”
“这个可不好说,奴婢不敢胡言乱语。”
“那他们在哪儿呢?是在这里么?”苏思曼有些急起来了,心中涌上来许多疑团,千头万绪理不清。
丫鬟伸手往窗户边一指:“就在湖中央的大船上。”
“哦哦,知道了。”苏思曼瞥了一眼仍在湖中央纹丝不动的船,有些垂头丧气。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暂时没有了。”
“那奴婢先行告退。有事唤奴婢便可。”
“嗯。”
苏思曼心头云升雾起,先前的兴奋之情一扫而空,颓然坐进椅子里。半晌,她振了振精神,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渊四娘。
“不用看我,我也不清楚。”渊四娘挑了挑眉,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很坚定,“看样子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既然来了,该问的还是要问清。”
“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还记不记得过年前你到过高大哥在屏宴城的家,那时候他就已经动身来雁城了,我们今日才到,自然是因为一路上耽搁太多,可他怎么也才到呢……”
“许是路上也出了些意外。”
“我当然知道肯定是出了意外,就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嘛。”苏思曼泄气地嚷道,十分不满。
“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那几个被囚的废物打听我儿子的下落,旁的事我不瞎操心。”渊四娘神情冷淡,目光阴寒。
苏思曼撇了撇嘴,却也没再言语。
碧玺不知道其中原委,见主子情绪低落,本想开导安慰,却也不知该从何处切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什么也没说,静静立在苏思曼身旁。
屋子里十分安静,除了偶然有风掀动珠帘引起的清越之声,再无其他声响。就在时光悄寂流淌,几近令人遗忘之际,一阵细碎的步子显得格外清晰。
“公子,就在这里。”
“好了,如月,你下去吧。”
苏思曼吃惊地看向门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