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曼急得不住地使劲跺脚,才恼恨地喊了两声“放我下来”,那轿子突然砰地摔到了地上,震得站在轿子里的苏思曼一个趔趄,脑袋撞在轿子前部木板上,痛得要死。
外头悉悉索索的,只听得几声闷哼,好像有人跌倒了,她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心里越发焦急。还没等她站稳脚跟迈开脚步,忽然轿帘被人一掀,她只觉身上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苏思曼大骇,竟然被人点了穴,下手还不轻!
怒视那只挑着车帘的大手,苏思曼惊恐交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公主,咱们马上就到了。”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阴阳怪气,十分别扭,似乎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揶揄。
因被点了穴道,苏思曼既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只能死死瞪着一双眼,先前的恐惧倒是没有了,心头涌上来一丝异样。刚刚那憋足了笑意的声音,尤其说话那语调,听着怎么那么耳熟?还有,挑着轿帘的那只手,看衣袖袖口,确实是宫女装,应该就是刚刚来请她的宫女。不过,那只手却是怎么看也不像女人的手,女人的手没那么大,也没那么长,腕骨也没那么壮实。
怕是个男人!苏思曼被自己这个推测吓了一大跳。
大大地有猫腻!
就在苏思曼狐疑满腹之时,就听外头响起一声不尽兴的嘀咕:“真没意思,这么脓包不顶事。”话音未落,前面的车帘嗤地被撕得稀烂,就着灯笼昏黄的光线,苏思曼瞧见的确还是那宫女。往脸上看,也确然是女人的脸。不过那张秀气的脸跟抓着轿帘的大掌一星半点都不合称,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么吃惊地看着我做什么?唔,是不是认不出我来了?”那宫女扯着嘴角嘻嘻一乐,眉花眼笑地。
苏思曼心里的疑惑这下被证实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动了动嘴唇。
仲晔离扔了手里的破布,装作无比娇羞地扯着衣袖掩着嘴唇吃吃地笑:“真不错啊,很厉害嘛,我易容成这样也能叫你给瞧出来。我这样穿好看不好看?真讨厌,这样盯着人家看!”挑着灯笼那手配合是否得当还风情万种地不轻不重推了苏思曼一把。
真是哭笑不得,难怪之前一直脑袋低得死紧,苏思曼之前就纳闷呢,怎么这丫头长得那样高大,还道是北地人生得高大些,原来却是个冒牌货。苏思曼使劲瞪了仲晔离一眼,努了努嘴唇,示意他快点将自己穴道解了。
“不急,带你去个好地方,不过得先委屈你一下。”仲晔离笑嘻嘻地道,语未毕将手里灯笼一掷,将身上的宫女衣服脱了下来,胡乱搭在肩上,微微弯下腰,手一捞已将苏思曼从轿内提了出来。
这时苏思曼才看到几个抬轿子的小太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随行的另外两个宫女也倒在湿淋淋的地上不省人事。几盏灯笼里的蜡烛遭了水,全都灭了。四周黑漆漆的,也没半个人影,苏思曼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此时细雨霏霏,雨势不疾,仲晔离掳着苏思曼一路飞檐走壁,途中未作丝毫停留,似乎怕苏思曼认路,用那宫女衣服罩着她的头。
在一团漆黑里,苏思曼心里直发毛,又气又急,仲晔离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啊,他如此大费周章还假扮宫女将她劫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看得出来,他一定筹谋了许久才将这计划落实,而且筹划得颇圆满,不然怎么骗得过那帮子梁少钧派的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讨厌的侍卫?唉,这个仲晔离,上回骗她楚国发生动乱什么的她都还记得,可今天又帮她逃出来,到底是敌是友,将她弄出来是要帮她还是害她,真是弄不清。他这样点着自己穴道,是怕自己声张吧,真郁闷,搞这么神秘兮兮的做什么,不但身上动弹不得,连话都不让她说,太过分了!
就在苏思曼胡思乱想的当儿,突然感觉仲晔离放缓了速度,苏思曼心里咯噔一下,不明所以,心头没来由一紧,手心里出了一把汗,他不会真要把自己送到贼窝里去吧?下一秒,苏思曼身子重心一移,两脚已经结结实实踩到了实处,心里这才稍稍稳当了些。人果然还是要脚踏实地啊,在空中身不由己地飞来飞去着实没有安全感。
刚刚站稳身子,仲晔离总算将蒙着她脑袋的衣服给扯了下来,从黑暗里解脱的苏思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不晓得是哪座宫殿的屋顶上!这个发现吓得苏思曼腿一软,加上琉璃瓦沾了水有些湿滑,她险些重心不稳直直栽下去,还是仲晔离眼疾手快及时拉了她一把,否则她非摔个屁股开花不可。
仲晔离在她背心上推拿了几下,苏思曼僵直的脖子总算能动了,可惜腰部以下还是不能动弹,依旧是有口不能言。
恨恨地扭头瞪着身后恶趣味总喜欢往屋顶上钻的某人,苏思曼惊讶地发现,仲晔离不晓得什么时候将宫女的头饰也扔了,披散着一头笔直的黑发,微光里细细碎碎的白色小雨沫沾着发梢,卸去了邪魅的表情,此时单纯得好像堕入凡间的天使,玄色的衣袍微微沾染着些细密的雨点。苏思曼想到他一个八尺高的男人刚刚竟然易容成一个小宫女,尤其还用那样细声细气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忍不住就咧嘴嘿嘿地笑起来,当然,嘿不起来,某人的笑是无声的。想想他那坑爹的易容术,真心好笑啊,这丫的真不晓得吃错了哪门子药,竟然男扮女装,亏他想得出……默默地嘿笑了好一阵,仲晔离只顾着趴在琉璃瓦上专心致志地捣鼓,也没理睬她,苏思曼自觉无趣,也索然无味地闭了嘴。
苏思曼一晃眼又瞧见那巍峨的高高翘起的宫室檐角,僵直地站在琉璃瓦上的两条腿不由得打着哆嗦。稳了稳心神,她开始着眼打量现下身处之地。在屋顶上就着不甚明亮的宫灯的微光看过去,仍然是黑暗中密密的显得麻黑一片的屋顶。细微的雨点飘落在身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周遭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看了好一会苏思曼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心里有些老大不痛快,敢情仲晔离费尽心思就是把她掳到屋顶上吹深秋的凉风么?这还真是……好别致的趣味啊……真特么变态!
无比哀愁地叹了口气,苏思曼转过头再来看仲晔离,只见他依然趴在琉璃瓦上,手里还操着什么东西在撬瓦片。看他那么聚精会神,苏思曼也不想打扰他。事实上她也没法子打扰他,腿动弹不得,手又够不着他,嘴巴还不能说话,就是想骚扰他也骚扰不得。
又蛋疼地叹了口气,气声未落,忽然耳朵里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这时仲晔离也顿住了手里的动作,警觉地注意着。
苏思曼竖起耳朵,屏住了呼吸,倒不是想偷听啥,而是怕被人发现屋顶上有人。仲晔离是有武功的,到时候被发现了可以立马拍屁股跑路,没准就把她扔这儿不管了,可是她不行啊,她学的跆拳道不会飞啊,决计溜不掉。而且据她刚刚目测,从这屋顶上“飞”下去的后果会很严重,屁股开花还只是小意思,脑袋也能开花的。要是被人逮住了,人家一看抓住的竟然是被禁足的太子妃,唔,而且还是在别人屋顶子上的太子妃,她要作何解释啊?
“母后这么晚了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一个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来。
屋顶上的苏思曼大吃一惊,这不是梁少钧的声音么?难道,这里竟然是皇后嘉恒殿?
没等苏思曼多想,就听到皇后说话了。
“钧儿,这些日子辛苦了吧,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多谢母后挂念,儿臣一切都好。”梁少钧道,声音一如往常地不染波澜,清凉如水。
皇后停了好一阵才道:“钧儿,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满满的都是无奈与心酸。皇后这一声叹,叹得苏思曼都心里一颤,不晓得怎么的,就想到了她自己的妈妈,有时候被自己误解,或者有时候自己跟妈妈冷战,深夜里也会听到来给自己盖被子的妈妈的叹息声,无奈又充满慈爱。
梁少钧不作声,周遭一片静悄悄。苏思曼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也能将其时情形猜出一二。
静默了一会,皇后语气也冷淡了许多,带了丝威严:“事情办得怎样了?都布置好了么?还有楚文渊那边怎样了?”
“回母后的话,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楚文渊已经被看守起来,想来他再有本事也使不出,他勾结夏守义想谋取我大梁的江山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那就好。这人留不得,必须杀了他!你趁早将他解决了吧。”皇后冷声道。
梁少钧默然。
苏思曼听得这对话,耳朵简直嗡嗡叫了起来,脚下一滑,身子简直要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