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情势急转(1 / 1)

梁少轩一语未毕,苏思曼脸色已是刷白,嘴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不可能……他不会再利用我的……”

她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辩驳,说出的话语却生硬得不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陌生得让她自己都意外。

“皇嫂……”梁少轩怜悯地瞧着她,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你自去忙吧,前面就是储香阁了,不用管我。”苏思曼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个笑容。

“那皇嫂注意安全。”梁少轩温和叮嘱道。

苏思曼此时一点说话的欲望也没有,情绪突然从地平线跌落到了低迷的谷底,没做任何反应就走了。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似乎格外遥远,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不知怎的,苏思曼心中沉甸甸的,脚步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这几日忽喜忽悲,有些患得患失,总搅得她心神不宁。

远远就看到殿前那两个笔直如标枪的侍卫把门神一般左右站着,守门的周禄临耷拉着脑袋瑟缩在门旮旯角落里。

离得还有些远,苏思曼感觉到那两个侍卫颇凌厉地打量了她一眼,简直跟审视犯人的目光一样锐利而富有穿透性,那两个面无表情地站着,并没有恭敬的神色。苏思曼被他们看得一阵心虚,省起自己的禁足令依然未解,心头不禁倍感受挫,情绪不由更低落了几分。

一路进去,多了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一个个面无表情地伫立着,不说话,也不动,就如木桩子一般杵着,连寝殿门口也站了那么多。苏思曼此时瞧着他们分外不顺眼,之前那批侍卫也不过是几刻钟便来巡视一遍,也顶多也就在庭院里就止步,尚且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围着整个宫苑。如今这情形,苏思曼只觉不对劲,分明有种被软禁的感觉。

苏思曼向紧随身侧的卿染使了个眼色,卿染会意地点头,随即就听她脆脆的声音响起:“众位大哥辛苦了,深秋夜凉,时辰也已不早,宫宴已散,你们也该回去复命了,都散了吧。”

最近的侍卫向苏思曼拱手抱了抱拳,“还请太子妃入内寝早些歇息,小的们奉命保护太子妃的安全,责无旁贷。”

心头无端受了一击,苏思曼面色发白,迈着迟缓的步子回了寝殿。

一盏孤灯亮着,苏思曼躺在**,盯着那簇豆大的哔啵作响的火苗发愣,橘色的火光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映得她那一张脸益发地白了。

梁少轩那句话不时在她脑子里响起,是的,梁少钧到底把她当什么呢?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呢?

她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蜡烛已经燃尽,寝殿里一片漆黑,屋外那些侍卫的黑乎乎的身影就着走廊上宫灯惨白的光投射在窗户纸上,如一个个黑逡逡的鬼魅。

怕是被软禁了,她想。

而下令将她软禁的人,就是梁少钧。

这一点,蠡垣早已说清楚了。

是她太迟钝,蠡垣来时那势头就不对劲,她竟那样容易就轻信了他那一番牵强的解释,就因为他是梁少钧的亲信么?她怎么能蠢到真的就信了他!

苏思曼躺在**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梁少钧为什么要派人死死看着她。她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他这样对她不敢掉以轻心,他的出发点又是什么,她不知道。她的一双眼好像被烟雾蒙着,什么也看不清。她只隐隐感到可能发生什么事了。

此后的几日,苏思曼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如今连走出寝殿的资格也已失去,每次尝试到外面去就会被那些侍卫面无表情地拦住——她真的被软禁了,连伺候她日常起居的碧玺和卿染也被那些侍卫严密监视着。

果然是梁少钧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一个个就如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不管怎样死缠烂打,从他们嘴里休想套出半点口风。都说是为了寸步不离地保护太子妃的安全,苏思曼脑袋撞豆腐上进了水才会信他们,可是很多法子都试过了,苏思曼还是对自己为何会被软禁完全不清楚。

越是不清楚,心里就越急躁,憋在寝宫的这几天,苏思曼已经快要发疯了。

她如今被幽囚着,外面的情况完全不知道,如同耳聪目明的聋子瞎子,却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凭她五内如焚心急火烧,也奈何不得那些侍卫半分,只能画地为牢干着急。

最后苏思曼只能使出杀手锏,绝食!她不信他们会眼瞧着她饿死,一则,她是太子妃,她出了闪失他们肯定交不了差;二则,她是梁少钧救命的药引子,他决计不会让她死。

虽然这法子用着着实委屈难受,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就在苏思曼绝食的第三天,梁少钧果然来了。

原以为梁少钧看到自己病恹恹地躺在**多少会有些动容,谁料见面时他的表情与举动都异常冷淡。

原以为他见到她时第一句会说“我听人说你绝食,所以来看看你”或者“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面色虽然平淡如水,眸子里多少会有些暖意,却不想,他一句话也没说,远远站在距离床榻一米多远的地方,好像她就是个沾染不得的瘟疫,轻蹙着眉头,一脸不悦。

记得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他看她时总是这样一副略带着不悦与厌恶的神色。她到底是哪里招惹着他了?!她有点委屈。

“你将外面那些人都撤了,好不好?”最后还是苏思曼开了口,因多日未曾说话,她嗓子有些哑。这一声包含了多少期盼在里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觉得说这句话时,自己都低到尘埃里了,那样地小心翼翼又满怀憧憬。

他不语,皱眉看着她。

她干裂的嘴唇又动了动,低了眉眼:“自从父皇寿辰那日就再没见你,近来很忙么?”

“嗯。”他干干地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下。

屋里没人伺候,苏思曼瞧瞧桌上那把几日未沏茶的茶壶,神色微黯,吃力地撑起身子,望着他柔声道:“我叫碧玺来给你沏壶茶吧。”

“不必了。你且躺着好好歇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边说着就站起身来,她心里一紧,眼睛一阵发涩,话却是说不出了,走出一步,他顿住身形,语调冷淡地叮嘱了一句,“我近来事务繁忙,不能常来看你,你自己多保重。”

真难得他能说这样的话,她想,一股惆怅萧瑟自心底里升起。眼睛越发涩得很,她侧过头,悄悄擦了擦眼角。待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寝殿门口了。苏思曼一时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翻身下床,也顾不得穿鞋就光脚追了上来。

“你等等!”待她操着那暗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到了院中,她都瞧不见他了。

苏思曼一口气没换跑到寝殿门口,神色十分焦急,正要拔足奔出去,身前突然多了两杆霍亮霍亮的银枪,她一急倒是忘了,外面有奉命看守着她的人,寝殿大门那道线于她而言便是禁区,跨不过。

“你们放手!”苏思曼急得大喊,伸手去推那两杆挡着自己去路的障碍物。

“放手!让我出去!梁少钧,你混蛋!你怎么这样对我?梁少钧,你混蛋……梁少钧……”她终于哭了起来,挣扎的两只手也无力地停了动作。

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心里没主意,又齐齐望向已经到了庭院入口处的太子。

听到她的几乎破音了的绝望的哭喊声,那道笔直的颀长的,秋风里显得分外单薄的身影微微一滞,他终于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他的一向就苍白的脸色更比平日惨淡了些,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那两道英气的剑眉微微蹙结。他就隔着飒飒秋风静静看着她,一双深水似的眸子黑得不见底。

“放开她。”薄唇微启,他终于还是下令让他们放开了她。

她几乎是踉踉跄跄跑过来,抓住他的手。她摇晃着他的手,哀哀地泣:“你为什么要幽禁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他几乎没犹豫,直接抽开了手。

“我什么也没做!”苏思曼擦擦脸,硬声回道,斩钉截铁地。

他只阴着脸看着她,并不作答。

“你将这些监视我的人都撤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保护。”她手一指近旁的侍卫,果断而坚决。

“无理取闹。”

他淡藐地看了她一眼,那眉峰微抬的一瞥莫名地激怒了她。

“你到底撤不撤?”她心底有股邪火一触即发。

“我这样安排都是为了你好。”看到苏思曼那张泪痕犹在的脸,他心里突然一软,柔声道。

这罕见的柔和令她积了满腔的邪火顿时发不出来,她有些发懵地看着他,又是凄哀又是无奈,问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杏儿,你听我说,有人秘密告发是你伙同一干贼人在团圆节那夜将夏将军一家掳走的,这事母后十分重视,下令要严查。如今事实真相尚且不甚明了,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你免遭贼人加害。杏儿,若是你没做,我一定还你一个清白。相信我。”他握着她的手,面上十分郑重。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的闪着智慧光芒的眸子,脑子里有些糊涂,心里却是完完全全信了他。他的略显低沉的嗓音和幽沉如水的目光都自然而然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个地方的依靠,她没理由不信他。

又是一桩陷害,她连夏守义都不认识,怎么会掳走他一家人?再说她也没本事干这样的大事情啊!他一定可以查出事实真相还她一个清白的。

这些离谱的指控倒是有一件是真的,那就是告密的人提及苏思曼穿了那个倒霉的夏小姐的衣服。这个确有其事,苏思曼那夜出宫时穿的衣服正是从一位鲁莽的小姐身上扒下的,苏思曼当时怎么可能想得到被碧玺打晕的那位紫衣小姐是夏守义的女儿呢?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会发生什么绑架事件,到头来还要算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