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看着毛姆惊恐和防备交杂的眼神,没有说话,那浅浅的微笑却足以让人忌惮三分,冷长熙自黑暗中走了出来,护在秦玉暖身旁,看着毛姆道:“摄政王对你下蛊毒,就算我不在擂台上伤你,你早晚也是死,而且,会死得很惨,终究,我们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毛姆操着浓重的北狄口音道:“谁让你们救。”
“哦,这样啊,”冷长熙回头瞟了一眼陆无衣道,“陆大夫,这蛊毒取出来,还能放回去吗?”
陆无衣拱手,认真道:“蛊毒一出人体就死了,”毛姆顿时松了口气,却又听得陆无衣道,“不过我可以放进去一个更厉害的,每逢月圆之夜,便在人的血脉中游走,食尽人的血管和皮肤,直到破皮而出。”
毛姆浑身一个胆颤:“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冷长熙撇过头:“我听说,你是近十年来进过野人谷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人,我需要你,替我带路。”
一提到野人谷三个字,毛姆便是满脸的恐惧,他的瞳仁几乎在瞬间放大了好几倍,眼球里布满了那荒山野岭中令人胆寒的毒蛇和陷阱,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几个人都疯了,他们处心积虑地给他制造了一场假死,居然只是为了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你们疯了,”毛姆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要去野人谷?那是个被诅咒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出来,从来没有。”
“那你呢?”冷长熙直言不讳地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里有多恐怖,”毛姆的手和脚都开始发抖,“和我一起进去的有二十四个人,我们是奉王爷的命令去山谷里给王妃找一种救命的草药,结果,某一天的一大早,我从营地里的帐篷里爬出来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我在离营地大概一里的地方找到了他们,不确切地说,是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秦玉暖和冷长熙微微一愣,毛姆已经是痛苦地用手掌捂住脸:“恶魔掏走了他们的内脏,挂在树上,我看到他们血淋淋的尸体,那时候,我巴不得和他们一起死了算了,我真是不懂,为什么独独留下我一个人,我想把他们的尸体都背出来,可是一碰他们的尸体,我的手就有被灼烧般的疼痛,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恶魔的奸笑,我回到营地,把能利用的东西都带走了,我们入山谷只花了三天时间,可最后,我却花了半个月才走出来,老人们说,这就叫鬼打墙,你得罪了谷里头的魔鬼,他们是会来报复你的。”
毛姆说完,就连秦玉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已经被毛姆口中所描述的魔鬼般的山谷给吓到了,冷长熙却是眼神冷峻,他慢慢走近,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毛姆那沉浸在恐怖中的眸子。
“你在,说谎。”冷长熙毫不留情地揭发了毛姆。
“我没有。”毛姆争辩道,“他们的确一个都没回来,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痛苦。”
“可你就是在说谎。”
“你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那些替王妃找药的伙伴。”毛姆站起身来,他和冷长熙一般高,恰好可以和冷长熙平视。
“那我问你,王妃死了吗?”
毛姆低下头:“没有。”
听闻冷长熙冷哼了一声,毛姆抢白道:“那是因为后来王府里来了一位神医,将王妃治好了。”
“我知道那位神医是谁,”秦玉暖道,“你所说的那位神医曾今在寒舍住过,我曾听他谈起过他在北狄的经历,可在他的口中,王妃只是得了较重的风寒,根本没有严重到要王爷派人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进山谷找草药的地步。”
毛姆继续辩解道:“那是因为王爷爱王妃如命,一时着急。”
冷长熙嘴角撇出一丝冷冷的笑意:“那我问你,你那些同伴,当真是被山中的恶魔害死的?”
“怎么不是,”毛姆斜眼看了一眼冷长熙道,“你们这些西夏人,根本不懂得如何敬畏神灵。”冷长熙对外宣称的姓是“拓跋”,加上摄政王的那一番话,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冷长熙和秦玉暖是西夏人。
冷长熙冷笑了一下,突然掏出插在腰间的匕首,匕首上泛着寒光,似乎都能清晰地倒影出毛姆脸上的恐惧。
毛姆略微一怔,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我再问你一次,”冷长熙边说边将匕首抵在了毛姆胸口的位置,“你的同伴,真的是被恶魔掏走了心脏?还是一种,比恶魔更为恐怖的东西?”
毛姆嘴角僵硬地**了一下,整个人都像是被冷冻了一眼,动都不敢动。
冷长熙像是一个会读心的人,人生的落差让他学会了捕捉人脸上最为微小的表情,之前是试探,可现在,他已经肯定了:“我觉得,不是恶魔,是你自己,你们入野人谷也不是为了替王妃找草药,让我想想,你们找什么?是宝藏?”
毛姆身子一颤,冷长熙知道自己猜对了,宝藏虽然是大齐的秘密,可这么多年过去,四大家族没落的没落,分散的分散,难保这被隐藏多年的秘密不会外传,早先已经见到了摄政王出神入化的手段,他能知晓,不奇怪。
冷长熙继续道:“你既然不说,那就让我继续猜,你们应该已经走到了山谷深处,就在你们以为宝藏近在咫尺的时候,你们产生了分歧,可能一拨人,始终忠心于摄政王,而另一拨人,则想要私吞宝藏,我猜,你们起了冲突,发生了内斗,结果,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为了掩盖你们的罪行,同时也防止王爷会派人继续往山谷里探寻,发现你们当年内斗的痕迹,你编造了一个骇人的故事,企图吓走那些还想进山谷的人,野人谷本来就的地势险要,毒物重生,经你这么一说,更没有人敢前往其中了。”
毛姆嘴角一扬:“那你说说,我是反王爷那一党的,还是忠于王爷那一党的。”
按理说,毛姆既然在出谷之后回到了王府,而且替摄政王兢兢业业卖命这么长时间,该是效忠于王爷那一党的,可冷长熙不这么认为。
“我猜,你是反叛那一派的头子,你回到王府,只是为了搜集更多的信息,当年你们虽然进入峡谷腹地,和并未到达藏宝藏的地方,其实,你潜伏王府这么多年,目的还是和我们一样。”
毛姆没有说话,冷长熙拉起秦玉暖的手,见状要走出房门,回头只留下一句:“反正你现在对外界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说实话,除了跟着我们,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其他路子,你考虑一下,我只是建议,呵,只是建议。”
说是建议,可冷长熙分明已经将毛姆其他的路子堵得死死的,外头的日头已经歇了,夕阳像一颗熟透了的大橘子挂在山头,秦玉暖身上的皮褂子此时起了保暖的作用,她将褂子搂了搂,塞外就是这样,白天可能是烈日炎炎,太阳一下山就是寒风阵阵。
冷长熙见到秦玉暖瑟缩了一下,果断将自己身上的羊皮袍子解下来,替秦玉暖裹上,自己则是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
“长熙?”秦玉暖眨巴着眼睛看着冷长熙。
冷长熙只是将秦玉暖裹得更紧了,柔情百般地道:“如今我不再是大齐的将军,不能给你锦衣玉食,狐裘银碳,只能在你冷的时候紧紧抱住你。”
冷长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拓跋公子,王爷有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摄政王身边的侍卫,按理说,这个时候,前头的擂台应该也结束了,擂台比武不似平常书画比试,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要分出个胜负打个几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故而,自博察尔济的勇士和毛姆双双出事之后,暂歇片刻,下一组三号和四号的选手竟然是比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未分出胜负,约定了明日再比,现在,正是百姓散尽,各回各家的时候。
若冷长熙没有记错,冷武正是四号武士,且不知这位三号是何许人也,竟然可以和冷武对这么多招,看来处处有高手,不能掉以轻心。
冷长熙看着前来请自己的侍卫,此人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冷长熙提了几分防备,只道:“四皇子还等着在下回去,恕在下唐突,在下与王爷素来没有交情,现在又是比武大会这么关键的时候,为了避嫌,王爷若是有要是,可以派人前来四皇子府通知。”冷长熙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他是在顾忌完颜肃的面子。
侍卫有些为难,冷长熙牵着秦玉暖欲离开,一辆马车却缓缓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马车上雕刻着金色的鹰型镂空花纹,北狄的马车和大齐的不同,马车露天,顶头一个车盖,从上头垂下白色的纱幔,从外头可以隐约看到马车上的人。
冷长熙眯眸,眼神落在了帷幔里的那身穿北狄朝服的男人身上,马车里的人,不是摄政王本人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