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霸立刻收起那怒目圆睁的神色,不屑地看了冷长熙一眼:“不过是见不得狗仗人势罢了。”
冷长熙笑笑没有说话,看着脚下羊皮褂子都被染红了大半的毛姆,没有丝毫留情,转身就回到了完颜肃的身后,北狄大汗的注意力却落在了这个样貌丑陋,可本事出众的陌生人身上,对着完颜肃道:“你身边的这位贵客,倒很是有眼力见啊,这毛姆藏在腰间的这么细的一根小银针,他都可以发现。”
这句话,可以当做是赞叹,也可以当做是试探,完颜肃十分恭敬地朝着北狄大汗行礼回道:“拓跋公子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
摄政王冷眼看了一眼这满身血迹的毛姆,只命令人拖他下去,毛姆替摄政王效力也不是一两年了,毛姆的名声也是这样一场一场比武比出来的,可惜立名要一世,毁名只一时,毛姆现在不仅命没了,连名声也毁了,摄政王如此急切地想要和毛姆撇清关系,无非也是想保住自己的一点清白罢了。
“今日似乎有些扫兴,”摄政王笑靥灿烂,可秦玉暖分明已经从摄政王有些急促的脉搏里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皇兄的身体看起来也有些不佳,不若,先暂时歇息,稍后再比。”
北狄大汗点点头,比武擂台上已经被奴仆们清扫得不留一丝痕迹,底下的百姓没想到他们翘首以待的结果是这般,不过好在摄政王很会安抚人心,早早地便派人下去和百姓解释。
秦玉暖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白纱,看着摄政王的人在底下一个个地劝着百姓不要着急,心中自有思量,从刚才大皇子替摄政王出头的样子来看,可以断定,摄政王和大皇子是一派的,至少,不是对立的,相比大皇子的鲁莽和急脾气而言,摄政王不仅赢得了北狄大汗的信任,还赢得了手下人,甚至百姓的民心。
摄政王,才是比大皇子更为可怕的一个人,而更可怕的是,摄政王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于皇位的渴望和野心,这让百姓和北狄大汗更加信任他的为人。
最被信任的不一定是最没野心的,也可能是隐藏得最深的。对于这一天,秦玉暖心里很是清楚。
贵宾席上的人散了不少,摄政王贴心地在擂台上临时安排了歌舞,粗犷大气的北狄歌舞没有吸引秦玉暖和冷长熙,完颜肃这边的席位上很快只剩下完颜肃一个人,孤零零地喝着马奶酒。
一个僻静的角落,四个北狄奴仆正在麻利地用一张旧牛皮裹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尸体,旁边已经刨好了一个大坑,四个奴仆将尸体往坑里一扔,飞快地用铲子将泥土重新铲平,末了,还将填平的新土踩严实了,四人干完活照例应该尽快离开,却都是在这简易的坟前依依不舍,以北狄人的方式向这底下被埋的人致敬,继而才离开。
而就在这几人离开的一瞬间,自墙头落下几个黑衣人,他们的目的,便是这尸体。
——我是分界线——
晦暗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的人腰间缠着厚厚的白纱,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似乎再也醒不来。
这件屋子背阳,有些潮湿,房门打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慢慢走近,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的男人,皱皱眉,只是侧身对着跟她一起进来男人道:“把他泼醒了。”
一桶凉水扑面而来,浸透了**男人的衣襟和绑伤口的白纱,伤口寒冷的刺激让他一个激灵就坐起身来,他的面容暴露在橘红色的夕阳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冷长熙当着众人的面结果了的毛姆。
“你总算醒了。”披着斗篷的女人摘下遮住面容的帽子,一个点得亮亮的烛台被端了进来。
**的毛姆十二万分地惊讶看着这女人身后的人,指着他张嘴道:“你是博察尔济的人,你不是已经中毒了吗?”
秦玉暖将斗篷取下,笑着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盏冷茶:“毛姆勇士,按道理来说,你也应该已经死了。”
“你是谁?”毛姆疑惑地看着秦玉暖,“是你救了我?”继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疑,“不对,我记得你是四皇子的人,是四皇子身边那个丑八怪捅了我一刀,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到底是谁?”
秦玉暖抿了一小口茶水,清凉的茶水让她的眼眸也变得愈发清明:“我是那个设计陷害你的人,也是杀你的人,更是救你的人。”
毛姆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圆,而他毛姆,不过是这若干个诡计中被利用的一环罢了。
秦玉暖也不瞒毛姆,她掏出收在腰间的银针,和在毛姆腰间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你的确没有暗算博察尔济的勇士,他身上的伤,是我早些就派人弄上去的,雷公藤的毒我也只涂在了他的伤口表面,宋连在检查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里头的伤口根本就没感染到毒素,武士的腰带上习惯性地会带有磁石护身,他只需要先将银针藏在自己的磁石上,和你贴身搏斗的时候,就会被你身上磁性更大的磁石吸引过去,至于你身上的伤?”
秦玉暖瞟了毛姆一眼:“难道你不知道,人的肋下三寸出血虽多,可不足以致死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换做了平时,毛姆一定会冲上去将秦玉暖撕成碎片,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将他这样玩弄于鼓掌之中。
“因为我们需要你。”秦玉暖嘴角微微一扬,那是一个略带诡异的弧度,似乎吃定了毛姆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我又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只能让你先死一回,顺道,探探这个摄政王的城府,从之后他的表现来看,他是个很不错的王爷,也是个很出色的对手。”
毛姆冷冷哼了一声:“王爷自然是厉害的,在北狄,没有人敢惹怒王爷,王爷爱民如子,为人忠厚……。”
“不要再说一些违心的话了,”秦玉暖不屑地看了毛姆一眼,“若是他真的那么爱民如子,又怎么会在你身上下蛊呢?”
毛姆一惊,继而明显想要转移话题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你是四皇子的人,是他派你来劫我的?”
面对毛姆的震怒,秦玉暖却只是浅浅地笑,这笑容仿若这沙漠中央安静开放的一朵七色花,让人平静,可是对于毛姆来说,这只是一个更大的挑衅。
毛姆看着秦玉暖,咬咬牙,突然硬顶着伤口的撕裂的疼痛,突然从**跃起,伸手朝着秦玉暖的脖子就要用力拽去,方才护着秦玉暖的侍卫都已经退去,此时秦玉暖孤身一人,一届弱女子,这看似最好的突袭机会,却被一只从黑暗中突然伸出的手给打断。
这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猛地拽住毛姆伸出的右手,茶口粗的手腕在这只臂弯里就像一只轻易可以折断的牙签,黑暗里,一个带着铁面具的人走出来,毛姆认得,这是四皇子身边那个叫拓跋的丑八怪。
“你们!”
秦玉暖平静地笑笑,有冷长熙在身边护着的时候,她从来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我都说了,你被下了蛊毒,约莫着看,也有三四年了,你认识摄政王,大概,也有三四年了吧。”
秦玉暖的意思不言而喻,可是毛姆还在犟:“王爷不会的。”
“我说了,你自然不信,可是若天下第一用毒高手说了,你信还是不信?”
毛姆略怔,秦玉暖已经是回身请了另一个人出来,中原人的打扮,可是五官却有几分北狄人的特点,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将原本俊朗的面容刻画得更加立体迷人。
来人很是儒雅,似乎在秦玉暖手下做事做久了,都会沾染秦玉暖那几分淡然出尘的气质。
“在下陆无衣。”
陆无衣,陆家嫡系传人,最擅长的便是解毒和用毒,医术无国界,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各个国家。
秦玉暖朝着陆无衣笑笑,自陆无衣从三皇子司马锐那儿逃脱出来后,成功地拿了秦玉暖交给他的锦囊去城东找到了已经是普通老百姓的鸳鸯,自鸳鸯亲自拿着锦囊里的兵符去了青州,陆无衣便留在院子里代鸳鸯照看了受伤的满儿和听雪好一阵,待这二人痊愈了之后,京城也全在司马锐的控制之下,陆无衣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他早些便有四处游学的经历,在北狄也有生活经验,当他初步踏入北狄领土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北狄四皇子完颜肃的帖子。
就在他好奇,自己和这位北狄皇子素未谋面没有任何交情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帖子的背后,是已经从虎口脱险的秦玉暖,要知道,在京城,早就疯传,大齐第一大将军冷长熙和夫人秦玉暖早就已经命丧火海。
而让陆无衣动心,决定帮秦玉暖到底的原因,正是秦玉暖口中那神奇的宝藏,他不是一个爱财的人,可当他知道找到这宝藏就有机会杀回大齐,取司马锐狗命,替自己的恩师苏成海报仇的时候,他应允了,而他甘心费尽心思替眼前这个北狄汉子毛姆缓解身上的蛊毒的原因则是,这个毛姆,正是找到宝藏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