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极泣极。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苏莫的心头。
苏莫朝那在火光中印的发红的铁环把手伸出手,指尖碰到铁环的瞬间那冰寒刺骨的凉意似一道闪电一般,自她手指尖直击她的心口处,令她陡然的向后一缩。
不对!
瞳孔猛的缩大。那日在宫宴之上,慕容千夜穿的衣服明明是玄袍软衣,头顶虽不像南夏男子高高束起却也是一丝不苟的束于脑后,而刚刚那群跪在地上的人,穿的衣袍皆有动物皮毛,头发笼统的拢起一握散在后肩之上,那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习惯!
冬日的寒气似有意识一般,钻入了苏莫的后领之中。使得她全身僵冷。
身后,慕容千夜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似春日里初化冬雪一般,温和中透着刺骨的寒意:“公主怎么还不进去?”
苏莫面色微白,根本就不敢回头。此刻也是恨自己一时的脑热想要知道些什么就跟着过来了。其实在来的路上发现那诡异的路线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可如今,还有她能后悔的余地?
她不是圣母,也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她若要活着,便要在某些时刻说某些话,除了能够安定自己之外,也能用于笼络别人的心。
默了半晌,她答:“慕容千夜,今夜过后,动荡之年,你可愿随我一起?”
立于她身后的慕容千夜抬起眼眸,深邃幽黑的眼底涌起一波波圈纹,似那崩裂的厚重面具下所露出来的惊人容貌一般令人惊艳:“上穷碧落下黄泉,公主在的地方,属下必定生死相随。”
苏莫点了点头,不管此刻慕容千夜对她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至少,在这一刻,便是承诺。
在苏莫的手即将触到门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的开了。面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衫少年,淡笑着朝苏莫拱手:“拜见公主。”
苏莫视线落到白衫少年的水印花纹白袍上,他衣摆边缘处裁缝的手法是梅老太太特有的双向莲针法。她平日里闲来无事剪碎南玄瑾的衣服的时候,也曾看到梦琴捧着那衣角一脸可惜却又满脸敬佩的大谈那针法。
所以她并不陌生。
一个院子,三个不同族的人。东离,南夏,还有跪在院子里的,是谁?
如果慕容千夜将这她失忆并且会制作炸药持事情告诉这两方,那她会来到这里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心中冷笑一声,却见那少年已经侧开身子,依旧笑的温和的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公主,请进屋中。”
苏莫依言踏进屋中,抬头的时候就被眼前的巨大的书屋给吓到了。整个屋子里摆满了一排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满是竹简与绵帛,苏莫眼尖的甚至还在书架的角落里看见类似龟壳的东西。
心中似猛龙过江一般翻滚不已,苏莫不自觉的走到书架面前拿起其中的一卷绵帛,将丝带打开那绵帛的一端便从她的手中滚落到地上,扬起微微的灰尘。
视线落到绵帛上一排排正规漂亮的行书繁体字上,苏莫的心中更加的骇然了。
因为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捧着绵帛的双手有些微僵,但苏莫的眼睛却一刻都不敢离开那些认得她她却认不得它的字体上。身后,传来一阵微轻的脚步声,距离她半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慕容千夜那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公主。”
苏莫这才将绵帛细细的合上,转过身来,看了慕容千夜一眼,自然而然的就看见了他手中端着的托盘中,那独一无二的酒杯。
“公主是奉君上之令来到南夏,过程之中有着心上人也在所难免。但到最后公主还是免不了被负心汗所弃,君上曾下令,若公主有朝一日受了委屈,饮下此酒,东离,依旧是公主所有的依仗。”
苏莫眼睛眨都没有多眨一下:“君主如此为我着想,我心中甚是感激。”端过那杯摇晃着闪着光晕的酒,身旁那白衫少年也是轻轻一笑:“饮酒之后,君主该是欣慰了。”
苏莫却是不理他,将绵帛朝地上一扔,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裙摆,几个阔步便走到门前,裙摆轻轻的朝前一撩便跪了下来,双手捏住酒杯朝着上空一拱:“父君,儿臣不孝!”说完便一个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将手中的酒杯朝地上一掷,酒杯应声而碎。苏莫的身子也跟着向后倒去,关键的时刻慕容千夜早已闪到苏莫的身后稳稳的扶住她的身体,借着火光,他看见她嘴角边的洒渍。抬起手不经意的替她抹干净,慕容千夜转过头对着那白衫少年笑道:“这毕竟是药酒,公主的身体怕是一时承受不住。在下,便先带公主回去了。”
白衫少年却是盯着闭着眼睛的苏莫,忽然就笑了,伸手掏出一块木质令牌放入苏莫的手中,对上慕容千夜同样看不出深度的眸子缓声说道:“门外早已备好马车,主上说过。公主醒的时候,就是令牌开始生效的时候。”
那跪于院外一地的人早已站了起来,此刻见苏莫已经晕了过去,白衫少年也将令牌交于苏莫的手中,之前那跪在前排的魁梧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慕容公子,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需要去寻个大夫来?”
慕容午夜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将苏莫的手从白衫少年手中拉了过来,将苏莫抱在怀中朝门外走去:“无须劳驾,公主只是累了。待明日公主一醒,在下便一定带着公主前来向各位请示。”
那魁梧男子闻言立即单手搭在左肩处微微的行了个礼:“不敢。我等草民岂敢劳烦公主大驾?只是大汗命令过属下,见到公主务必将此物交于公主手中。”说完那魁梧男子便伸出手掌,粗糙的手掌中心躺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珠,在火光的映射下闪着好几种光芒,甚是好看。
慕容千夜垂眸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的惊异。随即抬眼看着那魁梧的男子淡笑道:“在下曾听闻,大汗的七彩琉璃珠应该是用来给二公主的陪嫁吧。”
那魁梧男子不语,只是上前一步将七彩琉璃珠放于苏莫的怀中,之后便退后了好几步依旧行着礼:“大汗说过,天下之物,远不及东离公主。莫不说这小小的七彩琉璃珠,就是公主想要母仪天下,大汗也毫不吝啬。”
不等慕容千夜有所
表示,那立于门前的白衫少年却是轻笑一声。魁梧男子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愉,但似乎忌惮着什么一般终没有什么作为。
那白衫少年缓步走过来,看他虽是一介文弱书生的模样,走出来的气质却愣是让那些举着火把身材魁梧的人都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硬是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白衫少年走到慕容千夜面前半米处停了下来,视线落到苏莫的脸上,笑道:“这天也快亮了,公主奔波了一夜,想必很是劳累。皇城鞠城巷中主上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上等的客房,等公主好生歇息个几日,主上与我自会拜访。不知慕容公子,意下如何?”
“有劳公子与主上了。”慕容千夜朝那白衫少年与魁梧男子轻轻颔首,转身便朝门外的马车走去。
马车在平坦的路上一路奔驰,只是不知道是凌晨的黑夜太黑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车轮突然硌到了一块石头,立即就引起了马车一阵颠簸。
上下极致的摇晃,颠的苏莫在里面差点就吐出来。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听到了一阵轻笑声,随即便传来慕容千夜轻淡的声音:“公主可是恢复些了力气?”
苏莫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之前慕容午夜将她放入马车的时候,趁帘子落下来的一瞬间她赶紧就将口中的酒给吐到了袖口里面,为了不让慕容千夜闻到酒味她还特地将马车中为她准备的香薰搓了点儿在袖口处。此刻慕容千夜却是问她恢复了点力气没有,显然是知道她是装晕的。
既然慕容千夜都知道她是装晕的,那根本就看不出深浅的白衫少年估计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宅斗升级成宫斗国际斗的时候,她的脑子真的不够用了。
伸手揉了揉头痛不已的额头,苏莫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慕容千夜,你可知这酒何时会产生作用?”
坐于马架上的慕容千夜默了默,看着前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的说道:“属下不知。”
苏莫眉头一挑,笑意不自觉的泛于唇角之上。她不怕慕容千夜知道她有没有喝酒,就怕慕容千夜知道这酒什么时候产生作用。只要他不知道,那她还是有一丝的机会的。
“那白衫少年与那举着火把的那些人,是谁?”
“回公主,是凌公子与拓拔少主。”
凌公子与拓拔少主?
苏莫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捏紧的双手中掌心不断的冒出汗来。
似乎,从她将给南玄瑾解毒的药瓶摔碎的那一刻开始,她好象就立即被吸入了一张蓄谋已久的大网之中。就好似他们一直在铜墙铁壁的南玄瑾战王府外等着她一般!
这种想法让她的心中骤然一紧,差点就呼吸不过来。
努力了平复了半天,心中的骇然也没有减退一分,反而有着更多的疑云挡在她的眼前一般,怎么挥都挥不掉。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有些后悔没有喝慕容千夜端给她的那杯酒。
苏莫失笑,今天,怕是她人生中后悔次数中,最多的一天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