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同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出现在葫芦村,目光盯着正在村口牌坊边上大樟树树荫下打弹珠的一群小孩。坐在车后架的那人捅捅骑车的那个男人:“吴哥,就是那个穿海军衫的小光头,我们乡武装部长霍大元的儿子。”
“就是他这个小鬼得了一两万的遗产?还有几十块袁大头?”
“骗你不是人!我姑爹昨天来我家喝酒时亲口说的!我也早就跟你们说过,那个做糖人的老残疾肯定有一大笔钱,尼玛的,我亲眼看到他背着空包进信用社,出来后书包满满的!这老家伙做糖人不知道赚了多少钱!没儿没女,赚的钱还不都攒着?!早要你们动手,你们还不相信!得,麻辣隔壁,都被那死鬼做丧事花了,还白给黄岭村三万!”
“陈皮,别冲我嚷嚷,尼他妈不是下了手吗?结果呢,被他发现了,这叫什么,打草惊蛇!”
骑车男子吴哥偏腿把车停下,“我们都想再等些日子,摸清楚底细,再踩点下手,哪想得到他这就死了!”
陈皮突然惊喜地指着前方走来的小丫头温如夕:“吴哥,你看你看,这小丫头手里拿的玩意像不像是袁大头?”
“咦?真有点像,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吴哥骑车过去,停在温如夕面前,挤出一脸和蔼慈善的微笑,说道:“小妹妹,你手上的东西能给叔叔看一下吗?”
温如夕马上把手背在身后:“干嘛要给你看!你是谁啊?”
吴哥从怀里摸出一把毛票在手里晃着:“小妹妹,我是吴叔叔,你给我看一下,等会叔叔用这些钱来买你的玩具,好不好啊?”
温如夕偏头道:“不行,你把这些钱给我,我也只能给你看一下。”
吴哥把钱递给小丫头,她一把抢在手上,然后拔腿就跑向霍海,并尖叫道:“祸害哥哥,抓坏蛋啊!抓坏蛋啊!他要骗我的袁大头!”
霍海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两人了,马上把手一挥,大吼道:“同志们,跟我上!”
唰地从裤兜里掏出铁丝弹弓,皮兜里扣上一颗小石子,怒气冲冲地一边走一边瞄准吴哥的脑袋,其他小家伙也马上掏出各自的弹弓,紧随其后。
小丫头冲过来,马上藏在霍海身后,亮出手里的袁大头和毛票子,上气不接下气地:“他是大坏蛋,想用几张毛票子骗我的袁大头!”
霍海一看,怒睁双眼喝道:“死丫头,谁允许你拿出来玩的?不是跟你说了要藏在箱子里不能拿出来的吗?”
“去你的,你那么多个,我就拿了两个来玩,又没弄掉你的!小气鬼!哼!还你!我才不要呢!”
一把将袁大头砸在霍海身上,气鼓鼓地走一边生闷气。
“下流生,把它捡回来!”
霍海指挥小伙伴夏柳生去捡袁大头,怒视那吴哥,“你哪里的?想打劫啊?”
吴哥哈哈笑着,张开双手,道:“小朋友,别误会,我是做生意的,看到这个小妹妹手里的东西有点好奇,想看看是什么,喏,是我给她钱花,我可没抢她东西!”
“不用看,
这是袁大头。笑嘻嘻,把钱还给他,我们不要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给的钱!”
“不给就是不给!”温如夕正怒着呢。
霍海反复看几眼吴哥,道:“那你自认倒霉吧!嗯,提醒你一句,别对她动什么坏主意,她爸爸是咱们乡的乡长,你要是敢对她做坏事,她爸爸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乡长?!!吴哥听得眼皮子直跳,又心有不甘地:“小朋友,我是做生意的,我想买这袁大头,五块一个,你都卖给我吧!”掏出一大把一块五块十块的钞票,“喏,你们可以拿钱去买冰棍雪糕汽水喝,对不对?不管你有多少个,我都买了,五块一个!好不好?”
霍海突然掉转弹弓,对准路边电线上站着的一只小麻雀,松开皮兜,一颗小石子飞射出去,正中小麻雀,小麻雀笔直栽落下来,立刻有小伙伴大叫着冲过去捡起猎物。
吴哥看得脸上肌肉直抽跳,小崽子弹弓打得这么好,要是被他打中,肯定蹦出个血窟窿!
霍海不紧不慢地再次给皮兜上好子弹,不紧不慢地说:“当我白痴傻子啊?一块袁大头至少能卖三四十块,你五块钱就想买走?”
怎么连屁大的小孩子也知道袁大头的行情价了?!吴哥顿时两眼发懵,得得,偷不到,抢不得,骗不了,赶紧走吧,被小丫头抢走的几张毛票也不要了,跨上单车掉头就走。
陈皮在不远处站着的,连忙跳上后车架,急切地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吴哥怒了:“陈皮,卧槽尼玛比!尼他妈都不调查清楚情况就乱搞!你就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刚才那小丫头是乡长的女儿吗?”
陈皮困惑了:“不对啊,我们乡长生的是三胞胎女孩,一个个都白白净净,漂亮得不得了,这小丫头脏不拉几的小泥猴子,怎么可能是乡长家的千金小姐?”又敲敲自己头,“对了对了,乡长老婆和这小鬼的妈妈一起开了家大商店,就那利民百货商店!”
“去你马格碧,这事黄了!不能干!”吴哥用力踩着踏板,“要gan你自己去干,点醒你一句,这些袁大头可能那小鬼都交给小丫头藏家里箱子了。”
“别别,我可没那胆子敢偷乡长家!”
“煞笔,你懂个屁,越是偷当官的家里,当官的越不敢报案!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哈哈,自己琢磨去吧!”
“那到底我们还干不干?”
“干条毛,老大说要赚钱得去挖那些古时候地主官员的坟墓,里面买了金银珠宝,运气好的话,能发大财!昨天来了一个广东老板在县城里等着买什么古董玉器,老大正要去找风水先生请教怎么挖墓呢!”
“啊?挖坟墓啊?埋死人的啊!有鬼的!我可不敢去!”
“鬼个屁!连鬼都怕,尼他吗还敢做什么?”
小伙伴们看到这两个家伙骑车走远才松懈下来,先前如临大敌的精气神转眼没了影踪,一个个又兴高采烈地打起弹珠来。霍海却独自走到大樟树凸露出地面的树根旁一屁股坐下,拧眉思索起来。
霍
海一看到这个骑车男子的獐头鼠目面孔,就生出一种奇异感觉,感觉自己一定认识他,对他印象很深刻似的,甚至还感觉到他就是自己的仇人一般。
外地人,一副贼像,欺骗小孩袁大头,和他在一起的陈皮是经常在集市上混吃混喝的最被人看不起的无赖地痞,专门偷鸡摸狗敲寡妇门。
嗯,一丘之貉,狐朋狗友,肯定这骑车男子也是个无赖小偷!
好像前几天还见过陈皮的姑爹,他姑爹就住在离干爷爷家不远的地方,亲眼看到自己从书包里拿出了六万块钱还有袁大头——
突然,一道闪电划亮还有些迷糊混沌的脑海,陈皮姑爹告诉了陈皮,陈皮起歹心,找同伙来骗,骗不成,想偷——他们能偷走吗?
等等,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这一切发生过呢?
更奇怪的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前几天在蓝水河里差点被淹死了,被人救起来时已经失去知觉,直接送进医院,还住了几天院,好像听爸妈说,干爷爷是听到自己溺水被送院抢救的消息时一口气没接上来逝世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见到干爷爷最后一面,干爷爷也没给自己留下任何遗言,自己更不知道鸡窝下还有一箱子金条宝贝,等身体恢复回到家后干爷爷已经入土安葬了。
好像听爷爷说,他们从干爷爷的被窝里找到那个背包,好像有很多村民嫉妒干爷爷包里有很多钱,戳爸爸妈妈的脊梁骨,说舍不得花钱,给干爷爷的丧事办得太差劲,说什么捡个大便宜,得了那么多遗产,说什么当初就不安好心,好像爷爷做主把那二十块袁大头放进干爷爷的棺材里做陪葬,好像后来就是因为干爷爷的坟墓里有二十个袁大头所以被盗开了,曝尸荒野,好像被抓了很多人,好像就有陈皮和这个贼头贼脑的外地人……
好像他们是一个跨省盗墓团伙,好像自己冲过去狠狠咬了这个外地人一口,好像还被他一脚踹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好像爸爸大怒之下把这个家伙打成植物人,把陈皮的耳朵打聋了,手臂拗断了,好像爸爸因此被开除公职,还判了三年徒刑,好像温爸爸也因此被调到最偏远的乡镇去当政协主席去了……
救命啊,这怎么一回事?自己脑袋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霍海眉头紧锁,脸上神情非常痛苦难受,似乎这些厄运真的要发生,甚至即将临头一般。
小丫头悄悄地走到霍海身边,拉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道歉:“对不起啊,小祸害,我不该对你生气的,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霍海抬头看着她,挤出一个难看笑脸,捏捏她的小脸蛋,道:“傻啊,我怎么会难过呢?”
“怎么没有,你的样子就像要哭一样。”
“哈哈,岂有此理。”
小丫头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霍海的耳朵:“告诉你啊,我偷看了二姐的日记!想知道她写了什么吗?”
“写了什么?”
“才不告诉你呢,除非你带我去县城看录像!我要看周润发的英雄本色!”
“你不是看过了吗?”
“我还要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