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卿本妖孽(1 / 1)

苍陵城的集市从未有过这般热闹的时刻。

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举着火把将集市中央的一块空地团团围住,定睛一看中间竟然有一名少女被绑在了木架上,而站在少女正对面的是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干贵气逼人的女眷。

“纱儿,你莫要怪爹无情。你是妖孽转世,莫说本家容不下你,就连这城里的百姓也无法容得下你。”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似有无奈,却看不出他的神情中存在一丝的不忍。

少女纤细的手腕被铁链牢牢地捆绑在木架上,脚踝上更是戴上了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是两颗铁球。她一身素白的长裙早已脏得不堪入目,头上的发簪也像是被人拔了去,三千青丝凌乱地垂在腰间。

她歪着脑袋,瞪着那双美眸诡谲的看着中年男子,嘴角漾着一抹讥笑。

“云震天,你不配做我爹,别侮辱了这个词。”

云宫嫣恶狠狠地开口道:“放肆,云根纱你这个祸害,我今天就让你去见阎王。”打小起族里的长辈就夸赞云根纱的武学天赋,她那时便因为云根纱夺走了众人的目光而对她怀恨在心。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云根纱被世人唾弃,她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云宫嫣,你的阳寿也没两天了,咱们彼此彼此。”云根纱扬起了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语气淡淡的,比起诅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目光里尽是同情的看着云宫嫣。

云宫嫣吓得打了个哆嗦,“你……你少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不过了。”

“爹……”云宫嫣扯着云震天的衣袖,声音里竟带着哭腔,“她是不是又给我下了诅咒了,我好歹是她的二姐啊,她怎能如此恶毒。”

云震天轻声安抚着他受惊的二女儿,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防备之意。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从小就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般狠毒的诅咒之术,总是语出惊人。原本只觉得是小孩子戏言,却没想到一一都变成了现实,这才意识到让他在本家长足了脸面的四女儿,竟然是这样一个妖孽。

云根纱冷眼看着云震天,只觉得可笑。两年前云宫嫣还被他弃之如履,如今却成为了他手里的掌上明珠。家族里本就是她与云宫嫣的天赋最好,如今她已成弃棋,他便毫不含糊地“疼爱”起了云宫嫣。目的再明显不过,只不过为了利用云宫嫣能够在本家博得一席之地,这样的家族有什么亲情可言,简直可笑。

“纱儿!嫣儿是你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云震天疼惜的将云宫嫣搂在怀里,毫不留情的斥责她。

“恶毒?哈哈哈哈哈……”云根纱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许是笑的太过用力,她止住了笑,低头轻咳了两声。再次扬起头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副疑惑不解

的表情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本正经的问云震天:“作为妖孽我应该知道什么叫恶毒么?”

“唉。”云震天听了她的话,竟没有动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行了,别装出一幅深明大义的样子了。”她冷笑,“我也是将死之人了,你不必对着我惺惺作态。”

“纱儿,若不是因为你是妖孽,我又怎么会这般对待你呢?”云震天语重心长道。言语中竟透露出不舍以及亏欠之情,这让云根纱倍感吃惊。若不是看透了他虚伪的面孔,若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如今又该让他这副做作的样子给骗了去了。

“对,你自然不会这样对我,你还靠着我在本家立足呢。”

“你怎么会如此不识好歹!”他像是被人说穿了心事恼羞成怒,反应极为激动。

不知道受到谁的鼓动,人群突然就骚乱了起来,周围的百姓全都拿起火把举过头顶,齐声大喊道:“除妖孽,保太平!除妖孽,保太平!”

“看来让我死是众望所归。”云根纱自嘲道,“云震天,你以为我真的逃不掉么?我只不过是不希望我娘在云家无法立足罢了。”

云震天的神色有些动容,却被一直站在身后不敢出声的大夫人轻轻扯了下衣袖。他转头疑惑的看着大夫人柳玉琼,柳玉琼身着暗红色的锦织长裙,袖口与衣领皆是金线绣出的牡丹,雍容华贵。最为刺眼的是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步摇,云根纱心里苦笑,她可怜的娘亲只有一根珍珠发簪,还如若珍宝的每天擦拭,而这个女人却是每天穿金戴银。

“夫君,怕是再不下令处决,苏氏便要寻来闹事了。”柳玉琼故作极为担忧的样子,云根纱对她的惺惺作态简直是恨到了极点,这女人见不到自己死了是不会安心的。

“我娘哪里有那闹事的本事。”云根纱说话的语气很淡然,然那双如深潭般的墨瞳恶狠狠地盯着柳玉琼,“我告诉你,柳玉琼你若敢欺辱我娘亲,我便是死,也能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见她如此张狂,云震天也顾不得上演父慈子孝身不由己的悲情戏码了。

“给我将这妖孽用稻草堆起来。”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仆纷纷手忙脚乱的将稻草堆在了云根纱的脚下。

其实她哪里会什么诅咒之术,不过是这群肤浅的人为她胡编乱造的罪名罢了。云根纱从小起便可以透过人的眼睛看见许多关于未来的事,这是她一直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然而,是云震天对她那虚伪可笑的亲情,使她冲昏了头脑。

十五岁那年,云根纱因为天赋异禀,成为了家族小辈里第一个到达武者境界的人。云震天也因此对她越发百般疼爱,她的母亲在家里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于是她便开始更加努力的修炼武艺,却没想

到遭到了云宫嫣的陷害,原本以为会责罚自己的父亲,却格外的偏袒自己。这件事让云根纱以为云震天是真心的疼惜她,她便好意提醒云震天最近要提防身边人。未出三个月,云震天的身边果然出了叛徒,那时他还笑称,“我们家的纱儿真是料事如神啊。”得到他的夸赞,云根纱母女两在家里的地位变得不再是人人可欺。她当时还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特殊能力,可以让云震天不被身边的小人所害,如今想来真是荒唐至极。

十六岁生辰的那日,她对着云震天宠爱的独子云宫澈说,“哥哥,你会死于马蹄之下,近日出门要格外小心才是。”谁知云宫澈只当做笑料一笑而过,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没过两日,云宫澈就被马踩死了。

她本是好意提醒,没想到被有心人利用了去,说是她的诅咒灵验了。云宫澈是云震天一脉单传的独子,如今死于马蹄之下,这和断了他的香火几乎无异。即使再优秀的女儿都比不上一个得宠的儿子,所以当云震天听说云宫澈的死与云根纱有关之后,她的料事如神也成了恶毒不堪的诅咒之术。她恨云震天的薄情,却也更恨自己的轻信。

“娘,只要今日她死了,我们家就太平了。”云宫嫣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柳玉琼拿出锦帕擦拭了下脸颊,像是嫌弃稻草堆里扬起的灰尘。听见云宫嫣的话后,牵过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宽慰道:“嫣儿,你莫怕。大师说了,施咒之人一旦离世,这诅咒都不会成真了。”

云宫嫣不动声色的和柳玉琼对视了一眼,也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拭了拭本就没有泪水的眼角,装作哽咽道:“嫣儿的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云家的未来,云家怎么能让她给毁了呢。”

云震天脸色微变,唤来家仆吩咐了几句。家仆应声,转身从围在周围的百姓手里拿过火把扔在了云根纱眼前的稻草堆里。

干枯的稻草被那火把点燃,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呛鼻的气味,众人都不由得拿衣袖遮住了口鼻。被绑在木架的云根纱更是被熏出了眼泪,眼见着稻草上那星星点点的小火苗一转眼就扩大成了无法扑灭的火势。云根纱被这稻草烧出的浓烟呛得咳嗽不止,裙摆早已是被熊熊烈火烧的破败不堪。她直至此刻都未曾向云震天开口求饶,高扬着下巴俯瞰眼前的众人,眼神如同一汪幽静的潭水不泛丝毫的波动,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明亮的星眸却因这浓烟氤氲出一层淡淡的雾气,显得骄傲却又惹人怜惜。

“纱儿……纱儿……”远处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撕心裂肺地叫唤着她的名字。

“娘……”她望着妇人的身影,喃喃道,“你可要多保重……”

这漫天的火势就如同一条吞噬万物的恶龙,紧紧地将她窈窕的身姿缠绕起来,整个苍陵城都回荡着她惨烈的叫声以及那刺鼻的气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