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都不说辛苦,瑾儿怎么敢说辛苦……三爷这么说,瑾儿越觉得这丫鬟做的不称职了。”
西林瑾手中握着面前的碗,微微有些不自在。
有些情,太重了,她承受不起,可是,却不得不承受。
“瑾儿,你虽然是我们家的奴仆,但是,我也是把你当做亲人一般看的。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希望这你快快乐乐的,希望这你,希望着你们好的……现在都在外面,就没家里头那么多规矩了。”
康熙含笑道,话里头有话。
西林瑾再也是无言以对,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中,甚至盈盈含泪。
听着这一番话,魏东亭和成德都忍不住侧目,连鄂扬都听得出话里的话,眼神中带了惊异。
“快点吃吧,有话路上说吧……我希望着,今天城门关闭的时候,我们能进扬州城呢……”
许明芜道。
“今天?今天就要进苏州城,那样的话,要多快啊……我被颠的五脏六腑都快碎了。哪里还能再快一些啊?”
椅子马上反对。
许明芜柳眉一扬:
“你要是觉得太辛苦了,可以自己在后面慢慢磨蹭,只不过跟你讲清楚了,我们可是不等你的哦……”
“啊……那算了吧。我跟着你们走……”
椅子叹了口气,道。
“没事儿啦,你还说要跑江湖,做大侠,一个男子汉,怎么这点苦就吃不来呢?”江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一边说着话,一边帮椅子把碗里的汤盛满:
“多吃点儿,一会儿好有力气赶路。”
“还是江江姑娘好,温柔大方,不像是许帮主……帮主您太强势了,简直是说一不二,这样的女人,以后哪个男人敢娶您啊……”
椅子不满的嘟囔着,半嘲笑着许明芜。
许明芜瞪了椅子一眼,并不多话,只是,还未等人们反应过来,椅子已经是倒在了地上。
原来,许明芜用地上的小石子踢倒了椅子的凳子。
“你……”
椅子爬起来,指着许明芜。
“吃饱了,我们走吧……”
许明芜不说话,转身起来,问小二要了马,就要赶路。
余下的几个人也匆匆吃毕,只有椅子还干瞪眼生气。
魏东亭伸手把椅子拉了起来:
“走吧。你斗不过她的……你要是不想被落下,就赶紧跟着走!”
“哼!”椅子爬起来,一跺脚,跟着几个人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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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客栈到了大路上,成德把西林瑾的扶上了马背,自己又跨,坐在马上,把西林瑾拥在怀里。西林瑾也自然而然的抓住了成德手,把头靠在他宽厚的怀中。
“你睡一会儿也成……放心吧。”
成德在西林瑾的耳边低声说。
西林瑾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在马背上都能睡着。虽然被纳兰成德抱着,又半趴在马背上的姿势很难过,虽然马一路上很是颠簸,但是,西林瑾仍旧是在半梦半醒中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满足的笑意。
隐隐的,不远处,就看到了苏州的城楼。
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终于赶在了关城门之前进了苏州城。
暮春的扬州,已经是一片浓绿,万紫千红时节了。
“江边的洛楼,就是漕帮的地盘了……”
牵着马,许明芜引着众人往前走。
一路上风尘仆仆,几个人虽然都是很疲惫,但是,看着繁华的苏州城,热闹喧嚣的城市,几个人都是格外的好奇。
“吴侬软语,果然是听不懂的……听起来是这般的温柔的言语呢。”
成德不由得感叹道。
“这里风丝都是软软的,怪不得会有江江这样水一样温柔性情的姑娘呢……”康熙赞叹了一句。
“三爷……”
江江不胜娇羞,竟然是脸颊微红。
“秦淮河畔,素来是多才子多美女的……”许明芜感叹了一句,似乎是想说话,却是又闭口不言了。
“那个,诗名极盛的女子,柳如是,该也是秦淮女子吧。还有说,一个画兰花极好的马湘兰?我记得,原来顾先生还有提起过他们的。还有龚大人的妻子,顾夫人,据说也是名动一时啊……”
仿佛是被许明芜的提醒,西林瑾想起昔日,在纳兰家,那些汉人常常说起的那些人。那些人,是书生口中的奇女子,西林瑾也当做传奇来听的。想着就在她们成名的地方,西林瑾不由得也感叹了起来。
“不过已经是如逝水烟花一般了,又何须这样的感叹……”
许明芜打断了西林瑾的话,话音里,更多的是悲呛。
连素来面容温和,笑意盈盈的江江的脸上,也是结了寒霜吧。
西林瑾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嘴唇咬着手指,不能再说一句话。
这对她是传奇的故事,可是,是他们,很多人不能惊扰的旧梦,裹挟了他们太多的伤痛,是以,不能轻易的触碰。
一步步的随着许明芜往前走,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许明芜似乎对朱三太子并不是很认可,平日里也不少对香火会的冷嘲热讽,但是,却是仍旧常常与香火会共事,原本,他们都是对此很奇怪的,可是,现在也逐渐的明晰了。
那是他们共同的情节,有着反清复明的,至少是,不认同大清王朝的心思。
“三爷,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比较方便?毕竟,若是去了许姑娘的总舵,多有不便啊。”
魏东亭低声在康熙身边道。
成德也点头示意:
“是啊。我们还是要去看苏绣的……”
“这个你们随意啊……”
许明芜听到几个人的对话,回头道:
“我们的洛楼,在很多正人君子,那些当官的里头,可是有着与匪帮的异曲同工之妙。踏上了贼船,可是不那么容易就能下来的……你们的好奇心可不要太大了。”
许明芜半开玩笑的说着。
“我只是怕太打扰姑娘了……而且,我们也有事儿要办。”
魏东亭解释道。
“你们办你们的事儿。洛楼出入自由,没有人限制你们的自由,只要是你们不伤害漕帮的利益。漕帮都可以当做朋友……”
许明芜的目光灼灼,似乎是试探着康熙等人的胆色。
康熙微微一拱手:
“如此说来,那就劳烦许帮主代为安排了……”
“三爷……”
东亭不由得皱眉。
“你还真是多事儿,你家主子都没有那么多担心,你又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许明芜看了魏东亭一眼,半含嘲笑的声音。
“东亭,不用多话了,就这样吧……”
康熙淡淡的说,但是,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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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楼依水而建,洛楼的下面,是数条船。这些船,是漕帮安身立命的本钱。
“漕帮的汉子们,一年年风里来雨里去,给商家跑上一趟趟的货,赚上一点点养家糊口的钱,就觉得是大福气好运气了。也的确是好运气。因为,大部分的时候,他们赚到的钱,有一半儿就是拿不回家的。要孝敬各路的码头的大爷们,孝敬州府县的衙门们……几乎是,没有一个跑船的汉子没有被他们要挟过,没有一个跑船的兄弟没有被迫的把大把银子孝敬他们的……”
许明芜在洛楼的脚下,指着这些船只说道。
“在你们的眼里头,我们是强盗。可是,我们眼里头,这些官兵,这些官府的,才是真正的强盗呢!他们抢了人们的东西,都不许人们说个不字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些汉子们,这样的生活,吃不饱肚子,哪里还有人的尊严呢!”
许明芜说的很动情。
康熙等人也不由得受传染:
“不是有漕运使专门管理漕运,也就应该只有漕运使来管理此事儿啊。这事儿,就该和州府县衙没有关系才对啊。怎么,州府县衙都管这事儿呢?”
“漕运使是大强盗,还有各路小强盗啊。我们是百姓,惹得起谁?没办法,哪个当官的要,我们都得给啊!”
许明芜叹息道。
“这个世界上,应该的事情多了。可是,大多的时候,没有人按照应该怎么样来办事儿啊……”
“难道没有人去告吗?可以向这个主管的上级去告发啊。这样的忍耐,怎么是个尽头啊……”
鄂扬也叹息着,问道。
许明芜打量着鄂扬。
鄂扬年迈,是颇有社会阅历的人了。
“鄂管家也经过是什么事儿都遇到过的人了。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天真的话来。所谓的官官相护,我们往哪里去告?上级护着下级,下级勾搭着上级,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你去告了,杀威棒打了出来。能往哪里头告?难不成,我们要告到康熙,才算是告了?”
许明芜感叹着。
“这个世道儿,我们也已经看透了。别人不管我们,我们就要自己找到活路,告不下来,我们就想办法,一群人联合起来,去和各路的贪官污吏谈判,实在不行,就来硬的。大家聚成一团,才成够有说话的权力,才能够让自己有活路。这样,才有了我们漕帮……”
许明芜道。
边说着,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洛楼的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