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所内,所有搬东西的内监宫女都蒙着口鼻,陈二喜亦是蒙住了口鼻吩咐一众内监道:“将六阿哥用过的东西一律都烧毁掉,但凡是能烧的都要烧掉,就算是不能烧的也要把它砸了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否则宫里上上下下的主子们可都要跟着遭殃了,明白吗?”陈二喜一壁吩咐内监手脚都放利索些,一壁又将事情的严重性都告知他们。
“啊…啊…”乳母抱着啼哭不止的六阿哥在几名内监的护送下正要出宫,恰巧撞上走到了宫外的沐婉芙
沐婉芙一把夺过了襁褓之中的六阿哥,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谁让他们将六阿哥抱出去的,没有皇上和本宫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许碰我的孩子。”
“哎哟!禧妃娘娘啊,这出痘可不是件小事儿啊。皇后娘娘已经命令奴才要好好的护着各宫的主子了,尤其是禧妃娘娘您呢。若是你要有个什么好歹的话,那奴才可是没法儿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交待的呀。奴才求求您还是快些回去吧。”陈二喜一方面想让身后的内监夺过六阿哥,一方面又向麻四和绣鸾绣凤使着眼色:“麻总管,绣凤、绣鸾二位姑娘,赶快扶你们家主子回宫歇着去吧。六阿哥染痘是必须送出宫的了,奴才可不敢拿整个紫禁城内主子们的安危开玩笑啊。”
麻四见状便上前劝说着沐婉芙:“主子,咱们还是先回宫吧。记得嘉郡王几年前也曾染过天花,虽说也被送去了宫外避痘,可在两个月之后也安然无恙的回了宫。主子,咱们六阿哥福大命大,此番也必定会逢凶化吉的。”
“滚开!”沐婉芙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永珎,“你们休想碰我的孩子,我是绝不会让你们将珎儿送去宫外的。统统给本宫退下!!”沐婉芙的语气里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和一个母亲勇于保护孩子的勇气。
陈二喜和阿哥所的内监们也都怕染上这可怕的天花,所以两边的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珎儿…珎儿…”奕渲也急匆匆地赶到了阿哥所这边,眼见着沐婉芙正抱着染痘的永珎便上前安抚她:“婉芙,你先将孩子交给陈二喜他们,朕以天子的名义向你保证,若是他们敢不医好珎儿的话,朕定要他们给珎儿陪葬!”
“禧妃,你还记得琮儿吗?当初他染痘的时候佟贵妃的心情绝不亚于你现在,可是琮儿在出宫两个月后不也安然无恙的回宫了嘛。咱们的珎儿是个福祉深厚的孩子,本宫相信他此次必定也能够逢凶化吉的,你还是将珎儿交给他们送出宫去吧。”
沐婉芙拼命的摇头,“珎儿不能出宫,我的珎儿不能被送出宫去。他还这么小,怎么能敌得过那可怕的天花,我绝不会让你们把珎儿带走的。我是孩子的额娘,不管他是否染痘,我这个做额娘的都必须陪在他的身边。”
“皇上,这染痘可不是闹着完儿的啊。母后和皇上的安危、还有紫禁城上上下下的安危臣妾不能不顾啊。还请皇上早做决定,万不可延误了时机啊。”皇后见奕渲面露犹豫的神色,不由从旁提醒他。
沐婉芙抱着永珎满脸期待地看向奕渲,希望他能开口阻止让他们母子分离。片刻的沉默之后,奕渲终于做出了最最艰难的决定,“婉芙。永珎的事情朕知道你必定是很难过的,朕也答应你,两个月之后必定将永珎平平安安的送回你身边。朕是天子,难道天子也会骗你不成。来,把珎儿给我……”
滚烫的泪珠顺着沐婉芙的脸颊缓缓流下,一滴滴滴落在沐婉芙的手上,“可是,珎儿还是不满百日的孩子,若是此番珎儿再有个好歹的话,臣妾…臣妾…”
奕渲顺势接过了永珎,急急道:“朕明白的,朕明白的。”奕渲转身将永珎交到了陈二喜和乳母的手中,一把将沐婉芙揽入了怀里,“有朕在,朕不会让珎儿有事的,朕向你保证。”
“嗯……”滚烫的泪水穿透了奕渲浅驼色宁绸便服,沐婉芙无力地伏在奕渲的肩头抽泣着。孩子被陈二喜抱走后,更加啼哭不止,乳母好生哄弄着却也不见停歇。母子连心,沐婉芙的心狠狠被永珎的哭声撕扯着,“珎儿,我的珎儿……”
奕渲死死地拑住沐婉芙,对陈二喜使了个眼色,陈二喜赶紧指使一帮内监该干嘛干嘛,沐婉芙伏在奕渲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阿哥所内青烟弥漫,紫禁城内的夜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宫灯内的烛火映衬着大红色洒金宣纸变得格外诡异和寂寥。墨紫色的天空变化莫测,皇后的坤宁宫却是灯火通明。
奕渲端坐在宝座之上,皇后则立在奕渲的身侧脸色阴沉着,德妃、珍妃、锦妃、淳妃、丽贵嫔佟香雪皆在座,六宫中但凡是有品阶的嫔妃都被召来了坤宁宫听训。坤宁宫的暖阁里,沐婉芙已服下安神汤睡了,卫褚亮奉旨前来为沐婉芙请了平安脉以后,只交待说不能再让沐婉芙受刺激了,将宁神静气的方子交给了绣凤之后便也退下了。
“今日阿哥所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朕已严令内务府彻查此事了,最晚明日便会有消息,如今宫中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些事情,朕不得不信这背后是有人在兴风作浪。”奕渲的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些倦意,“自打老佛爷抱恙之后,六宫之中的事情便都由皇后和德妃、锦妃在操持,朕也知道六宫事物繁杂不堪,你们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朕并没有打算要问谁的罪责,只是不想这宫中再有人兴风作浪,多生事端;所以,朕不希望从今日起还有人再盘算什么不该盘算的事情。”
“此事都是因臣妾管理六宫事物不利,所以才会致使宫中出了这样的岔子,让禧妃妹妹母子分离。臣妾恳请皇上下旨责罚臣妾处理六宫事物不利之罪。”皇后主动向奕渲请罪道。
奕渲拍了拍皇后的手,“此事与仪兰你无关。自打额娘病了以后,仪兰你既要服侍额娘每日的饮食起居,又要处理宫中的大小事物,这份辛苦就不必朕多说了。此事错不在你,以后六宫的事情还要仪兰你继续费心操持,所以便辛苦你呢。”
“臣妾遵命!”皇后温和的应下了,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相互倚重和默默支持的一种体现。
奕渲沉沉地应了声,又看向众人道:“今日你们都各自回宫歇着吧。朕的诸位爱妃皆出自名门,贤良淑德自是不必多说了,朕相信,在后宫兴风作浪的必定不是朕的诸位爱妃们。”
德妃领着一众妃嫔朝奕渲和皇后福身跪安道:“臣妾告退。”
六宫嫔妃依次退出了坤宁宫,皇后将温热的杏仁茶递到了奕渲的手边,软语道:“晚膳时,皇上因为珎儿的事情都没怎么用膳,臣妾让他们备了些热的杏仁茶,皇上还是用些吧。臣妾也知道皇上是担心禧妃妹妹会因此而想不开,所以臣妾想着还是让禧妃妹妹先在臣妾的宫里歇着,等她情况稳定了臣妾再亲自送她回去。”
“你办事,朕一向放心。只是……”奕渲又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婉芙说的不错,珎儿还不满百日,天花又是那样可怕的急症,朕怕永珎到时候真有个好歹的话,婉芙她……”
“不会的!”皇后打断了奕渲的接下来话,“卫大人医术高明,他一定会尽全力替珎儿诊治的。琮儿和珎儿是异母同胞的兄弟,哥哥既然能逢凶化吉,弟弟自然也会有惊无险的度过此劫。皇上也别太担心了。”
奕渲也知道皇后是宽慰自己的,但他此刻也唯有这么想了,毕竟永珎还是一个未满百日的孩子,若是他真的有个什么意外的话,他真的很害怕沐婉芙也会重蹈惠妃母子的覆辙。
殿内,沐婉芙似乎睡得不大安稳:“珎儿,把珎儿还给我。不要抢走我的孩子…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天色晚了,夜路难行,臣妾这就去吩咐他们备辇轿。”皇后照着惯例正欲唤来香穗去备奕渲回宫的辇轿,不想却听奕渲吩咐她:“不必了,朕今日就歇在你这里呢。”
皇后的脸色由惊讶变为了欣喜,“是!臣妾这就命香穗下去准备,臣妾已经让宫里的小膳房做了两样皇上爱吃的点心,乾清宫的上事太监也已将皇上今儿个要看的折子送来了,就让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仪兰,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奕渲感激地握着皇后的手。
第二日早朝完毕,内务府也已将两宫交待的事情都已查办妥当,奕渲照旧是端坐在楠木宝座之上,内务府总管多纶将自己查到的事情悉数向奕渲和皇后禀报:“经过微臣仔细的彻查,微臣这才得知六阿哥突然染痘并不是偶然的事件,而是六宫之中有人蓄意图谋的。今日微臣在搜宫的时候从锦妃娘娘的延福宫搜出了这些雪缎衣料,经过太医院的多位院判大人查看后一致确认,布料之上乳白色的印斑便是痘毒,与六阿哥出痘时寝衣上的痕迹一摸一样,此事已经过六阿哥的乳母确认了。”
“多纶大人,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蔑本宫。本宫宫里何时领过这些雪缎,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要这么对待本宫,他们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陷害本宫。”锦妃见多纶找到的证据居然是出自自己的宫里,况且她从来也没从内务府领过这种雪缎料子,怎的自己就变成了还六阿哥的凶手。此事可是非同小可,谋害皇子便是死路一条,更何况她从来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多纶一副不卑不亢地神情,继续回话:“微臣也以为锦妃娘娘身为延福宫的主位,又是四阿哥的生母,自然是不会做出如此险辣莽撞之事,所以微臣又找来内务府总管黄规全黄公公仔细的查问之后才得知,锦妃娘娘于几日前从内务府领了一匹雪缎,具体是何用途微臣便不得而知了。但乳母说,昨日便有人给六阿哥送了一套雪缎缝制的衣裳,结果第二日六阿哥便有了出痘的迹象。所以微臣有足够的证据相信,是锦妃娘娘故意将衣涂有痘毒的衣料制成衣衫差人送去给六阿哥穿,这才致使六阿哥出痘。”
“锦妃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害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珎儿,他不过才是两个月不到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呢。”发髻凌乱了沐婉芙忽然冲出来死死地抓住锦妃,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着锦妃。
锦妃知道此次定又是沐婉芙在演戏,便一把推开了她:“禧妃,你发什么疯了!我是堂堂的锦妃娘娘,我有什么理由要去陷害你的孩子,况且我根本就那些事情。怕只怕是你禧妃娘娘又在使什么诡计吧!”
“我在使诡计?”沐婉芙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锦妃,“姐姐的意思是说,我和杀死亲生女儿的武媚娘一样,是我故意将有染有痘毒的衣裳拿给珎儿穿的,珎儿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姐姐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噗通一声,沐婉芙无力地跪在地下放声哭泣着。
“你一向诡计多端,就算效仿武媚娘亲手弑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锦妃的话语刚落,奕渲怒不可竭地巴掌已经狠狠打下,“朕以为你与惠妃一样都是懂事识大体的女子,今日朕总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原来你也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简直让朕太失望了。”
“皇上你居然打我……”锦妃惊讶地看着奕渲,不可置信道:“您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来人,将锦妃带下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她。”奕渲的语气是厌恶的,他上前扶起将沐婉芙拥入怀里便再也不去看锦妃。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多纶带人将锦妃拖了下去,皇后有些忧虑地看向奕渲,德妃和珍妃等人的脸上亦是不解和疑惑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