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坤宁宫的好戏让锦妃也意识到了沐婉芙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而且也有反击之意,单从宝娟赐婚的事情来看就已经被沐婉芙识破了。如今又突然冒出了忠郡王福晋与府中下人有私情的事情来看,沐婉芙也不过是想借自己之手除掉沐婉菁这个眼中钉罢了。照着今日慈宁宫那边传来的消息,乌雅氏母女赶在午膳前跑去太后那里闹了一通,依着自己这位姑母对沐婉芙的了解,恐怕会先安抚乌雅氏母女,然后再当着她们的面警告沐婉芙不要插手和过问此事。
前不久皇后才刚刚给了自己协理后宫的权利,既然这事闹到了太后那里,想来太后也会吩咐皇后、德妃和自己一同协助内务府查办此事,若是在此期间沐婉菁有个好歹的话,那么此事也是由于自己和皇后等人办事不利所至,而她沐婉芙则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的。这招借刀杀人果然是十分高明的。若是沐婉芙以为自己这么轻易就上她的当,那她也太小看自己了。
“巧儿,你稍后便去太医院找孙大人开几副伤寒的重药来。”锦妃一壁退下指间的画珐琅金丝护甲,一壁吩咐着在旁为她捏肩膀的巧儿。
“伤寒的重药?”巧儿不由放轻了力道,“可是娘娘根本就没有生病,为何要服药呢。民间有句俗语:叫是药三分毒,娘娘可不能以身试毒啊。”
锦妃不悦地瞥了巧儿一眼,拉长了声音道:“糊涂!!这事儿本宫能插手便宜了禧妃吗?”
“巧儿糊涂,是巧儿糊涂了。”巧儿连连向锦妃赔罪道。
“此事本宫不宜插手,你明日便去坤宁宫禀报皇后娘娘,就说本宫忽然偶感风寒卧病不起,恐怕不能为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分忧解难了。”锦妃饮着茶,淡淡地吩咐巧儿。
巧儿会意道:“娘娘果然高明。禧妃娘娘想借娘娘的手除掉忠郡王的福晋,若是以后真的有人追究起来也会将责任推到皇后、德妃还有娘娘的身上来;只要此时娘娘称病不去掺和这件事,那这件事也只会算到皇后和德妃娘娘的身上去,跟咱们延福宫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娘娘这招欲擒故纵果然用的高明。”
锦妃瞥了眼巧儿,“若真要论起来心狠手辣和居心叵测,本宫是万万不及禧妃那个贱人的。想当初她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身有残疾的忠郡王做福晋,你想想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整日里对着一个双腿废了的男人,再加之府里又来一个年轻英俊、又懂得风花雪月的男子,这是人都会动心的。更何况,自成婚以来,忠郡王与福晋之间根本就没有行夫妻之礼,也难怪忠郡王福晋会耐不住寂寞。”说道此处锦妃不由冷笑起来,“把自己的亲妹妹逼到这个地步,她禧妃还真是有一套。若事情真像巽王福晋所说的那般,那太后必定会秘密的处置了这对有辱宗室脸面的狗男女;而禧妃则不费吹灰之力便除去了这个心腹大患。康王夫妇一向最疼爱这个小女儿,禧妃这么做无非是给他们二人一个下马威罢了,禧妃的额娘当初知道女儿在宫里身处绝境,而康王竟然置之不理、乌雅氏也是从旁落井下石。禧妃是个有仇必报的女人,杀母之仇她怎会轻易忘记,又怎会让他们好过呢。”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瞧着禧妃娘娘现在是怎么对待丽贵嫔和杨大人的,便能知晓她这个人的脾性,就算是她的嫡母和同胞姐妹又如何,她也照样下得去这个毒手。”巧儿看向远处喃喃说道。
“鸩酒和蛇毒都不是这世间最毒的东西。常言道:最毒妇人心!说的便是禧妃那样的女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宫中摸爬打滚过来的人,有哪一个的心不是比石头还要硬,又有哪一个敢说自己的手上是清清白白的。”锦妃这话说的有些自言自语,是说她自己,是说禧妃沐婉芙,也是说每一个在宫里生存的女人。
片刻的沉默之后,锦妃又吩咐巧儿:“你记得待会儿去太医院的时候要仔细了身后有没有人跟着你,另外再把崇贵大人送来的珊瑚赤金岁寒三友鼻烟壶送给孙大人。本宫好歹也是太后的亲侄女,他既是太后的心腹,也必然不会驳了本宫的面子。你只要照办便是了。”
“奴婢遵命!”巧儿垂手答应了,便随着锦妃进了内殿取鼻烟壶。
漫天的雨帘的模糊了前方的视线,豆大的雨花冲在青石砖面上激起无数白色的浪花,亦将青石砖面上的青苔冲刷了干净。晚间的一场凉雨将紫禁城内的暑气渐渐冲淡,沐婉芙身着缂丝家常撒花单袍临窗而立,雨水借着风势打进了殿内,亦将沐婉芙单薄的袍角打湿了。
“主子,暗夜姑娘回来了。”身后传来麻四的禀报声。
沐婉芙轻轻叹了口气,仍旧看向窗外不停歇的雨帘,“让她进来回话吧!”
“嗻!”应了是,麻四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暗夜便进了殿内,凉爽的晚风徐徐吹进殿内,沐婉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忠郡王府暂时还没有将事情泄露出去,因为他们也怕康王府有娘娘在宫中为他们撑腰所以才不敢声张。听说康王福晋带着女儿进宫向太后讨要说法,恐怕这个消息是那边故意透露出去的,为的就是推出娘娘才是幕后的主使。”暗夜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沐婉芙的目光则望向坐落在殿宇楼阁之后的延福宫方向。
“我与锦妃原本是可以免了这场恶斗的,只是在我诞下永珎之时她对我便起了杀心。德妃、珍妃、锦妃与我本是四人同心的盟友,只要不损害各自的利益,我们便会相安无事的在宫中继续各自的生活。只是她设计将珍妃的儿子摔成重伤,还将事情推到我和宝娟的身上来,可见她一早便有了对付我的打算。若说我是有仇必报,不顾惜姐妹之情的毒妇人,那这一切便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我本不欲与她为敌,可她却处处紧逼:先是珍妃的事情,接着又是奕宓和杨晟铭的事情,她故意利用我的弱点大肆做文章;再有便是支开我身边的宝娟,想借此来分化我的势力。”沐婉芙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说出口,“我原本也没打算要沐婉菁死,可她还想借着乌雅氏母女再做文章,还让她们去太后那里闹的不可开交,其目的不过是想借着太后的手来打压我。此事若没个结果的话,我与她之间便还要继续斗下去,更何况她意在为永璘夺下储君之位,不将我除之而后快的她必然不肯罢休。所以此次,我是绝不会再让她的奸计得逞了。”
暗夜也知晓沐婉芙此次的决心,又将沐婉菁的情况说与了她听,“照着今日忠郡王福晋的情形来看,巽王福晋的话应该属实不会有错了。她还让我转告娘娘,当年之事是她对不起娘娘,只要娘娘此次肯给她们母子一条活路的话,她必定会做牛做马来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五年前,也是这样漫天雨帘的夜晚,他们携手逃到了渡头只待乘船离去。忽然,四周皆被康王府的家丁们围住了,那一夜的记忆是不堪回首的。沐婉芙的心头一凉,极力地克制自己再也不要去想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私心裂缝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现在才跟本宫说对不起,是她错了还有什么用。本宫自从被她出卖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轻易的放过她。本宫之所以会登上禧妃娘娘的位子,以及受过的那些屈辱都是拜她所赐,如今到了这生死关头,她倒是学会什么叫忍辱偷生了。本宫不会让她如愿的,她和她腹中的那个孽种必须得死。”寸许长的指甲应声而断,沐婉芙强忍着串上心头的痛楚,眼中满是曾经的惨烈回忆。
暗夜知道沐婉芙恨这一切的不公平,仍旧提醒她:“可忠郡王福晋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只怕这样反倒更会让锦妃她们捉住你的痛脚,说你故意将胞妹往死路上逼。”
“把她往死路上逼得又何止我一人。”沐婉芙的声音带着些许恨意,“若是锦妃不从旁挑唆的话,或许我还会留一条活路给她。但是乌雅氏母女至今都不明白谁才是宫里的主心骨,以为有了太后和皇后给她们撑腰便可以在本宫的面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我沐婉芙早已经发过誓,我也要让她们尝尝什么是失去亲人的滋味。因为没有人能让我为他们牺牲!她们根本不配。根本宫作对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又一道焦雷划破了寂静的天际,“轰隆隆”的雷声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沐婉芙决绝地立于窗边,她的心头如同十二月的寒冰一样。若是沐婉菁当年没有出卖自己的话,若是当年他们可以平安的逃出康王的魔掌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她根本就不稀罕什么禧妃的位子。
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个禧妃的位子是经历了多少艰辛才换来的。
忠郡王府的事情因有太后和皇后的旨意,所以内务府也是十分小心的处理此事。只是在太后命皇后等人彻查忠郡王府丑闻的第二日,锦妃便遣人去坤宁宫告假说自己偶感风寒,已经卧床不起了。此话传到沐婉芙的耳里已是午膳过后的事情了,绣凤在旁不平道:“这个锦妃娘娘病的可真是时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皇后娘娘交给她差事的时候病了。”
沐婉芙只一笑置之,“她必然是识破了本宫的这个计谋,她当然不希望本宫借她的手除去沐婉菁,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给乌雅氏母女通风报信。”
“如今忠郡王府的事情都是由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在处理。只是奴才今日去御膳房领冰块的时候偶然听着其他宫里的主子们说,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多纶大人今个儿晌午去了坤宁宫回话,多纶大人不过去了一刻钟罢了,皇后娘娘又命人去请了德妃娘娘说话,直到午膳前,德妃娘娘才匆匆回宫。”麻四试探地看着沐婉芙,“恐怕,是忠郡王府的事情有变故吧。”
“算着日子,宝娟也该回宫了吧。你们记着将她住的耳房早些收拾出来便是了,既然老佛爷已经下了口谕让本宫不许再插手此事了,你们私下也不许议论此事,否则休怪本宫不讲情面,明白吗?”沐婉芙面无表情教训着麻四和绣凤等人。
“主子教训的是。”麻四也不敢再饶舌了,只毕恭毕敬地回了句。
殿外,有内监匆匆忙忙地进来回话道:“奴才见过主子,主子吉祥!”
“起来回话。”沐婉芙吩咐了那内监起来,又问:“急慌慌地进来可是坤宁宫那边传话过来了。”
“主子圣明!皇后娘娘让香穗姑姑来传话,说皇后娘娘让主子赶紧去坤宁宫一趟。德妃娘娘和锦妃娘娘都已经去了,姑姑让奴才转告主子一声:请主子务必快些赶去坤宁宫,几位福晋可都等着了。”
沐婉芙默不作声地坐着,倒底是麻四识趣,打发了那个内监:“你先出去吧。”
“嗻!”那内监应了是,便躬身退了出去。
沐婉芙缓缓起身,吩咐麻四:“你去备辇轿。绣凤和暗夜服侍本宫更衣。”
“奴才(奴婢)遵命!”麻四、绣凤等人一一的应了是,便也各自下去忙活了。
半个时辰后,沐婉芙由香穗领着往坤宁宫正殿去了,殿内有人嘤嘤啜泣着,又有人冷嘲热风道:“我就说了,康王府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不但与府里的下人有私情,如今还与那奸夫有了孽种,这是容不得你们狡辩的事实。我们家永昇是皇上御口亲封的郡王,虽说他身子上多有不便,可也不算辱没了你们康王府的女儿;如今你们倒好,将一个不守妇德的女子嫁给我们巽王府做儿媳妇,这不是诚心丢我们巽王府的脸吗?”巽王福晋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如今是他们有理,况且又有皇后做主,所以便也有恃无恐起来。
锦妃脸色苍白地坐在德妃的下手,时不时地咳着。
“巽王福晋,你这话说的本宫可就不爱听了。”沐婉芙进殿先朝皇后福了福身子,才又看向巽王福晋,“我们康王府一向家教甚严,何时就教出不清白的女儿来了。如今皇后娘娘倒还没有发话了,福晋您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乌雅氏母女原本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着,巽王福晋冷冷道:“禧妃娘娘,您硬是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只是丑事都已经做下了,难道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好了,你们不必在此争论不休了。”皇后淡淡地吩咐她们二人,“此事多纶大人已向本宫说明了一切,忠郡王的福晋的确是与府里的下人有染,而且经过宫中的稳婆去验身,果然与旁人暗结了珠胎。本宫未免会冤枉了忠郡王福晋和那个下人,谁料那个低贱的东西倒是早早的认下了自己做的丑事,只是忠郡王福晋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除此之外便再也不肯透露。所以……”
“皇后娘娘,不会的。此事一定是多纶大人弄错了,忠郡王福晋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臣妾敢以自己的性命发誓,臣妾的三妹,康亲王府的三小姐绝不是不守妇道的女子。”沐婉芙跪于殿中向皇后求情道。
“本宫已将事情禀明了老佛爷,老佛爷为顾及两家王府的颜面,先将事情交给了本宫来处置。至于那个低贱的奴才,本宫已命内务府将他处决了。至于忠郡王福晋,她执意要留下那个孽种,本宫已命人多番劝说她都不肯答应拿掉那个孩子。所以,本宫也只能以宗室里的规矩将她生殉以此来保全两家的颜面。”
乌雅氏在听到皇后的话语后彻底的惊呆了,翕动的嘴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皇后娘娘,此事忠郡王福晋绝对是被冤枉的,臣妾恳请您三思啊!!”沐婉芙仍旧做着最后的努力。虽说锦妃坐在殿内看自己的笑话,但演戏也要演全套了,所以沐婉芙也十分卖力的演着这出好戏。
殿外,香穗急急地走了进来,禀报着:“启禀娘娘,阿哥所那边的嬷嬷刚刚来报,说…说六阿哥有染痘的迹象…”
“你说什么?”沐婉芙满脸惊恐地看着慌忙走进来的香穗,拽着她的衣角再次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阿哥所的嬷嬷来报,六阿哥有染痘的迹象,所以内务府让奴婢来请示皇后娘娘的旨意。”香穗再次将事情禀报了一遍。
“珎儿……”沐婉芙喃喃地念着。
乌雅氏见事情突然兔起鹘落,嘴角不免扬起一抹冷笑,沐婉芙这个贱人在背后使坏,没想到,如今她的孩子在此时却染上了天花,果真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