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轩的相聚对沐婉芙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煎熬,她没想到杨晟铭竟然会将与自己偶遇的消息告诉锦妃,让锦妃这么羞辱自己,她真是看错了这个男人的品性。
回宫的路上,沐婉芙打发了辇轿先行回宫,自己则领着暗夜步行回宫,“这两日皇上留了几个翰林在宫里修书,估摸着午膳以后他们会在藏书阁小憩片刻,你稍后去藏书阁请杨晟铭来宫里,看来本宫很有必要与他好好的谈谈了。还没当上额驸大人了,便学会了在宫中乱嚼舌根的本事,本宫的眼里容不得这样的沙子。”
“宫中女眷不宜与前朝官员私下见面,你这么做无疑是给锦妃留下把柄,况且今日锦妃似乎有拉拢丽贵嫔的意思。”暗夜将在降雪轩内看到的一切说与沐婉芙听,“唇亡齿寒的道理丽贵嫔不会不明白,再者珍妃母子的教训对她来说意义深重,而锦妃娘娘今日似乎有意挑起丽贵嫔对你的戒心,所以咱们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锦妃以为我会怕她的话那她就错了,本宫现而今也是两子之母,与她是平起平坐的妃子,至于佟香雪嘛,我是绝对不会给她攀上位的机会。她根本就不配与我平起平坐,而且我也不会给她机会。”沐婉芙的眼中闪过狠毒的目光,高高的红墙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夏日的光芒总让人觉得格外的刺眼,而她脸上却是十分轻松的神情,“本宫至今还记得本宫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惨死的。本宫虽说不是一个十分恶毒的女人,但也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这个贱人本宫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暗夜见沐婉芙有些执着,便搬出了奕渲:“若是今日皇上午膳的时候过来,岂不是又让他白白误会了你们?还请娘娘三思呀!”
“那日本宫当着皇后和锦妃的面驳了皇上的面子,你以为皇上还会来福泰宫吗?皇上是天子,怎会让一个宫嫔驳了自己的面子,所以皇上心里的这口气不消是不会来福泰宫的。”沐婉芙笃定地说着,“回去吧,永珎应该由乳母抱来了,这个小家伙近来壮实了不少,看来本宫得好好的赏乳母了。”
“是!”暗夜不再多言什么,只默默的陪着回了宫。
炎热的骄阳赤烤着大地,暗夜身着浅粉色宫服领着杨晟铭默默的走在寂静的甬道内,暗夜的脚步缓慢而有力,杨晟铭则取出了一块缂丝鸳鸯戏水的方帕拭着汗水,脸也呈现出微微的潮红色。暗夜瞥了一眼,便也不再看她。
“这位姑姑,不知是哪位主子找在下。”杨晟铭从未见过暗夜,所以便主动问了起来。
暗夜边走边说:“杨大人不必这么客气,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杨大人若有什么疑问还是等见到了我家主子以后再问个明白也不迟。杨大人,宫外天气炎热,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杨晟铭知道自己不宜与宫中女眷相见,见暗夜不便透露便也没有再问下去,既然这位后妃选择在这个时辰召见自己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所以他也识趣的加快了脚步。甬道内的二人朝着福泰宫的角侧门快步走去。
福泰宫的主殿内,沐婉芙命绣鸾燃上淡淡的茉莉香,同时还备好了解暑的酸梅汤。沐婉芙换上了绯红色宫缎暗花博古纹缎袍,芙蓉髻上簪戴着六支景福长绵簪,发髻两鬓分别配着两对烧蓝镶金花钿,芙蓉发髻中央簪戴着一枚镂金垂丝芙蓉花钿,耳边配以明珠耳坠,纤细的手指之上簪戴着画珐琅嵌蓝宝石护甲。
沐婉芙衣饰华贵,气定神闲,芊芊玉手握着琉璃杯饮着消暑的酸梅汤,唇齿之间的生津充沛让沐婉芙的喉间更觉润泽,中指之间一枚鸽血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杨晟铭一心想与自己撇清关系,而奕宓又将当初他们定情的玉佩归还给自己,分明是对自己的羞辱;想着自己每日在宫中备受煎熬,他们二人的情分却日渐深厚,这是奕宓亲口告诉自己原话,她不能忍受。
殿外,麻四进来禀报道:“主子,夜奴姑娘已将杨大人请来了,主子是否要在主殿接见杨大人?”
“去请杨大人进来。你再让绣凤、绣鸾她们在殿内伺候,杨大人即将是当朝的额驸,你们当差的时候定要十分的上心,明白吗?”沐婉芙不紧不慢地放下了琉璃杯。
麻四吃不准沐婉芙的意思,却也不敢拂逆她的意思,应了是便也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杨晟铭便由暗夜和麻四领着一同进了殿内,沐婉芙高高端坐在楠木宝座之上,杨晟铭这才明白原来是沐婉芙请自己过来,容不得他多想,便已躬身向沐婉芙行礼道:“微臣杨晟铭见过禧妃娘娘,禧妃娘娘吉祥!”
“让不相干的人退下,本宫这里有你们伺候着便可以了。”沐婉芙看也不看杨晟铭,刻意吩咐麻四和绣凤等人。
麻四明白沐婉芙的意思,对绣凤姐妹使了个眼色便退守了殿外,暗夜则留守殿内伺候。
“杨大人真是稀客啊!本宫的福泰宫能有当朝的额驸大人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呢。”沐婉芙有意挖苦杨晟铭,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杨晟铭不知自己何时得罪过沐婉芙,二人身份如今十分尴尬,所以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躬身道:“微臣不敢!禧妃娘娘如今是两子之母,身份自然是矜贵无比的,微臣区区一个翰林院修编,不敢在禧妃娘娘面前放肆。”
“哼!”沐婉芙轻蔑的冷笑声在殿中响起,“想不到从前那个笨嘴拙舌的杨秀才今日也有如此好的口才,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废话少说,本宫今日找你来不是与你在这个儿耍嘴皮子的。”沐婉芙刚刚抬手,暗夜便上前扶住了她,沐婉芙款款从宝座之上走了下来,慢悠悠看向杨晟铭。
“啪!”
猝不及防的一掌让暗夜也为之一惊,杨晟铭亦是被打得莫名其妙,沐婉芙凛冽的目光狠狠的刮过杨晟铭的脸上,“这一掌,是你一直欠着本宫的,本宫今日姑且便还给你。不要以为你即将是敏惠公主的额驸便可以在宫中胡言乱语,本宫告诉你,在宫中为人处事最重要的便是谨言慎行,当着其他妃嫔的面说本宫的不是,杨大人莫非是要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吗?”沐婉芙将一块碎裂的玉佩递到杨晟铭的面前,“本宫一向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原来是本宫看走了眼,没想到你也是个贪图富贵、名利的小人,这块玉佩你明明可以找机会亲自还给本宫的,为什么你让敏惠公主来跟本宫说那番话,你这个卑鄙小人究竟是何居心?”
杨晟铭见沐婉芙对自己有所误会,又听她说奕宓曾来找过她,心中更是不解:“禧妃娘娘,您这话微臣便有些不大明白了。微臣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娘娘的事,更没有在宫中大放不利于娘娘的话语,所以还请禧妃娘娘放宽心。这块玉佩是前几日微臣送给公主的,至于公主要怎么处置它微臣根本无权过问,再者,微臣也从未想过要中伤禧妃娘娘。”
“大胆奴才,放肆!!”沐婉芙对于他傲慢的态度更为恼火,怒声道:“有没有说过做过,你我心知肚明,本宫根本不屑与你争执这些。多言无谓,本宫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非要咬着蓉妃的事情不放?本宫好不容易才让太后和皇上打消了对本宫的误会,灵素和珎儿也终于可以在宫中抬起头来做人了,如今此案水落石出了,你却非要追查此事,你这么做不是针对本宫又是什么?”
“请禧妃娘娘恕微臣不敢苟同。既然太后将此事交与微臣办理,微臣必定要还皙蓉皇贵妃一个公道,再者月贵人的供词的确有诸多的可疑之处,所以微臣根本没有因为此事而针对禧妃娘娘。既然禧妃娘娘根本没有做过此事,又何必介怀此事呢。”杨晟铭见沐婉芙忽然变得这般蛮不讲理,也与她争辩起来,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不输半分气势。
四目交汇的刹那,沐婉芙的眼中闪过寒光,尽收了眼中的寒光忽而笑了起来,“本宫当然不会介怀此事,只不过是看不惯某些人趋炎附势的德行罢了。其实本宫也不妨告诉杨大人你一句准话,就算皙蓉皇贵妃之死真的是本宫所为又如何,宫中对于此事早已有了定论,是月贵人和衍庆宫的奴才们内外勾结一心要治蓉妃死。本宫只是被冤枉的而已,杨大人若是有证据大可以来福泰宫将本宫带走便是,本宫也很乐意与杨大人继续这个游戏。只不过,一切全凭个人本事了,杨大人你最好有十足的把握才好,否则本宫一定不会姑息你。”
“小芙,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何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杨晟铭见沐婉芙目光狠辣,忽然想起从前的种种,不由好言相劝道。
“你不配直呼本宫的名字。”沐婉芙冷冷地警告杨晟铭,“当年本宫在宫中被迫要与人争斗竞逐的时候,你杨晟铭杨大人在哪里?当本宫在乐寿堂里被人强灌下红花,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你在何处?如何本宫没有猜错的话,你那时正与敏惠公主相识于宫外,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当本宫在乐寿堂里被人……尽凌辱的时候,你在何处?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全心全意待我的杨晟铭在哪里,做什么?而蓉妃仗着自己在宫里的权势便对我处处刁难和设套出恨计,若说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蓉妃娘娘绝没有少干过,难道这样一个丧心病狂,心肠毒辣的女人不该死吗?我有多艰难才爬到今日的地位你明白吗?现如今你是攀上皇家的金枝玉叶,当然不会懂得本宫这些年来一路走过的艰难险阻。所以你根本不配跟本宫说这些大道理。要想在宫中立足,就先要学会狠下心肠,不然你只有被人鱼肉的份儿。”
“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踩着别人的性命往上爬,难道这就是你在宫中的生存之道,为了权势便要丧失了一个做人最起码的良心,下半生你能过得心安理得吗?”杨晟铭见沐婉芙字字句句都不离一个权和利字,对于她的句句筹谋算计更觉痛心。
暗夜见他们二人吵得这么厉害,便上前提醒道:“娘娘,杨大人,暑气难耐,还是用些酸梅汤吧!”
“其实本宫今日叫杨大人过来只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杨大人说。”沐婉芙见杨晟铭与自己辩得面红耳赤,心中更是义愤难平,凭什么自己在宫中过得这么辛苦,他们的幸福却来的如此轻而易举,她不能忍受这样的不公平。
“敏惠公主是皇家的金枝玉叶,杨大人你只是一介寒门而已,你以为自己能配得上公主吗?公主自小便见惯了宗室里的贵胄子弟,对于寒门学子自然是觉得十分新鲜的,万一哪天公主对大人的热度过了,杨大人又准备何去何从呢?”沐婉芙笑盈盈地盯着杨晟铭的眼睛,“其实宫中真的不适合你这样的出身低贱的人,若是让我阿玛知道你这个当年带着本宫私奔的穷秀才还活在世上的话,你觉得我阿玛会轻易的放过你?恐怕到时候就连敏惠公主奕宓也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呢。杨大哥你这么关心公主的安危,自然是不会让她以身试险吧!”杨晟铭亲昵地替杨晟铭理了理官服,在他耳边轻语道:“若是你敢再追查蓉妃的事情,我便有法子对付你的好公主,我是从后宫血腥里重新站起来的人,对我来说没什么人可以对我构成威胁,包括你在内。”
杨晟铭眉头一皱,怒气隐隐的上升:“你到底想怎样?”
沐婉芙见她这么快便选择了妥协,冷笑在唇边绽放,“很简单!本宫要你主动向皇上提出退婚,就说你出身寒门根本无力照顾好公主,让公主下嫁与你更是高攀不起。总之,你向皇上提出退婚之时,敏惠公主奕宓便不会再有危险。杨大人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才是。”碎裂的玉佩终究难以修复,沐婉芙将玉佩的碎角丢在了地下,一字一句清晰道:“本宫得不到的,也绝不会便宜旁人。既然是你有负于我在先,本宫便要你终身不可娶别家女子为妻室,更不可以娶和硕敏惠公主为妻!”
“是我有负于你没错,你尽管冲着我来便是了,你为什么要针对我身边的人。”杨晟铭也不客气起来,就算她沐婉芙是当朝皇妃,但也不可以这般威逼利诱旁人。
沐婉芙扶着暗夜的手重新走回了楠木宝座之前坐了下来,待坐下之后,便不急不缓地理了理袍子,笑着说:“对付旁人最好的法子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的心爱之人痛不欲生才是最好的法子,你负本宫,与她负本宫一般无二,只要是本宫想怎么做便可以怎么做。”
沐婉芙果然是变了。杨晟铭在心底深深地告诉自己,从前那个于自己心意相许的女子果然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善于权谋的深宫妇人,他竟然忘记了她现在的身份,她如今已是当今的禧妃娘娘了。一丝苦笑溢上嘴角,“那么,就依禧妃娘娘所言,微臣答应便是。”
“送客!”沐婉芙冷冷地瞥了眼杨晟铭,随即吩咐暗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