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出手(1 / 1)

沐婉芙此时还不能猜透太后的意思,而暖阁里的气氛静谧中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诡异,太后亦静坐宝座之上沉默不语。

短暂的沉默中,太后的脑海中依次闪过年轻时的往事,彼时宫中只有她、婉华夫人、还有懿妃。那时的她们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各自日后在宫中地位不断的争上位、斗心计,甚至还做出了诸多大逆不道的事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一个权字而已。如今已步入中年的她,虽然拥有了世间无比尊崇的地位,然后掌灯时分陪伴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凄凉罢了。当年她争过、爱过、恨过、斗过、亦不甘心过,难道就是为了这下半辈子的凄凉?

眼前的禧妃沐婉芙让她再次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果敢、有胆识、她们所争斗的都不止是一时的痛快、为了日后在宫中的地位她们都深谙深谋远虑这个道理,所以她们所走的必然是同样的路,然而正是这样的逾矩才让她觉得惊心。这些年来,她每每都会梦见来找自己索命的冤魂,她们凄厉的模样往往能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追忆,同时也让让忆起那一次次的惊心,她是怎样走过来的。

“与哀家说说你的条件吧。”许久的沉闷之后,太后深沉的声音在暖阁里响起。

暗夜说的果然没错,只有掌握了她的把柄才有资格与她谈条件,“灵素现在在她的手里,若非万不得已,臣妾也不会前来叨扰太后。”

“就说哀家身子不适,让她们都回去吧。”太后淡淡吩咐桂嬷嬷。

桂嬷嬷应了是,便走出了暖阁。

“臣妾今日前来并不是想借着敏慧公主的事情威胁老佛爷什么,臣妾也重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若非婉华夫人逼人太甚,臣妾是绝不敢当着老佛爷的面这样放肆的。”沐婉芙在说之前,先向太后表露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形势所迫、逼不得已罢了。

太后犀利的眸子牢牢锁定沐婉芙,“哀家做事向来不需要原因,只要结果。不过对于柔婉那个贱人,哀家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她还活着的。”

“乐寿堂!”沐婉芙毫无保留的回答着,“臣妾因为受奸人所害被贬乐寿堂静思己过,在乐寿堂里臣妾失去了平生的第一个孩子,臣妾原以为自己将会终老乐寿堂;幸得老天垂怜,也蒙皇上与老佛爷的恩典,臣妾这才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一切都发生在臣妾回宫前的那半个月……”沐婉芙有意隐去暗夜的存在,顿了顿才继续道:“自臣妾在乐寿堂静思已过时,每到午夜时分便会听见十分凄厉哀怨的哭诉声,臣妾原以为那只是错觉罢了,直到有一日臣妾寻着哭声四处寻找的时候,忽然坠入了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个被铁链锁住、同时还毁去了半张容貌的女人,她告诉臣妾她被困在那里整整二十年了,她以帮臣妾恢复容貌为条件,让臣妾为她办事效劳。”

太后的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女为悦己者容。哀家差点忘记了,你也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又怎会例外。”

沐婉芙的眼里满是坚定的神色,亦冷笑道:“臣妾当时实在想不到要拒绝她的理由。因为臣妾不甘心,凭什么蓉妃毁去了臣妾的容貌却可以逍遥法外,而我却得在乐寿堂内受辱。臣妾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所以不得不答应她、也必须答应她!”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懂得收买人心,若不是这样,哀家还真怀疑她不是柔婉了呢。”太后戏虐地看向沐婉芙。

“正如老佛爷您所料想的那样,婉华夫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找您复仇。婉华夫人为了更好的控制臣妾,曾给臣妾服食过一种名叫噬心丸的药物,每到月圆之夜,臣妾便会承受万蚁穿心的痛楚,唯有替她办妥了事情臣妾才能得到一粒解药,否则便会在七日之后暴毙而亡。”沐婉芙死死地握着双拳,“自臣妾有孕后的这三年里,婉华夫人每月都会派人按时给臣妾送来解药,臣妾原以为噩梦至此便会结束。谁料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当她知道敏慧公主即将成婚的消息时,便示意臣妾对公主或是杨大人下手,臣妾不忍伤害公主和杨大人,所以便不愿答应此事。不想婉华夫人便凶相毕露,她威胁臣妾若是不替她将此事办妥,就让臣妾再也见不着素儿。臣妾不愿做出对不起老佛爷和皇上的事情,却又不得不顾素儿的生死。老佛爷,素儿可是您的亲孙女儿啊,求求您救救她吧!只要老佛爷肯出面救素儿,事后臣妾定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原以为自己这样表了忠心,太后即便不看自己的面子,也会看在灵素是她亲孙女儿的份儿上帮自己一回,然而太后接下来的话让沐婉芙彻彻底底的愣在了那里,“说到底哀家不过是素儿的皇阿奶,你才是她的亲额娘,哀家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要帮你一把。即便他他拉柔婉还活着又如何,哀家现如今是当朝的皇太后,皇帝是哀家的亲骨肉;我们母子情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岂容外人几句胡言乱语便会改变什么。”太后抚一抚指间镂金祥云寿字护甲,悠然道:“一个死了二十年的女人对哀家来说根本毫不足虑。今日的事情哀家权当作是禧妃你胡言乱语,如今你的月份也深了,还是好好的在宫里养着吧。若是禧妃的记性不好,哀家不妨在这里给你提个醒儿,锦妃当日带你前来向哀家求情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哀家的?哀家平生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禧妃你最好给哀家记着这句话。”

“老佛爷说的没错,一切都是臣妾自作聪明。”沐婉芙垂首认错道,“若是让皇上知道仁惠皇贵妃当年是因何故死的,相信老佛爷口中所说的母子情分也就未必有那么深厚了吧?”沐婉芙无所畏惧地对上太后震怒的眸子。

“哐!!”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此威胁哀家。”太后将手边的茶盏掷了出去。

沐婉芙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坦然道:“若是老佛爷认为臣妾是在威胁您也好,或是跟您谈条件也罢,臣妾的动机不过是想救出自己的孩子罢了。既然老佛爷不肯答应臣妾的请求,臣妾也不敢强求老佛爷什么。素儿的生死臣妾自己担待便是,只是臣妾还想在您这儿买个安心:不论乌雅卉蓉日后发生什么事情,臣妾希望老佛爷不要出面插手臣妾与她的恩怨。相信老佛爷也不想让皇上知道仁惠皇贵妃是怎么死的吧!”

“你倒是把康王在朝堂上的那套权术学的入木三分,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太后森冷的声音让人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同在暖阁里的宝娟早已惊得一身冷汗。

沐婉芙粲然一笑,清晰道:“臣妾可与他不一样呢,至少臣妾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绝路上逼。欠了的终归要还的,臣妾并不认为他的手段有多高明。”

收起了方才的震怒神色,此时的太后又恢复了往日端庄慈和的笑意,“哀家现在所说的一切并不是因为受制于你才会做出如此决定,因为这些年来,并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哀家被逼妥协。素儿的事情哀家不会袖手旁观,蓉妃的事情哀家也不会再插手。只是七额驸是朝中重臣,荣安公主又是先帝的胞妹,别说是你了,就连哀家也要卖她几分薄面,有没有那个本事让她的女儿就犯、而又不惹怒他们,那就全凭你的本事了。”

“臣妾遵命。”见条件谈妥,沐婉芙乖巧地应着。

“你也别答应的这么早,哀家这儿也有个条件。”太后见沐婉芙答应的这么快,心中不免冷笑,“哀家与柔婉毕竟姐妹一场,二十多年未见,总该好好的与她叙叙旧才是。”

沐婉芙也不便多想,应道:“这个自然,只要是老佛爷的口谕,臣妾必定会尽心尽力的办到。”

“跪安吧。”太后淡淡的吩咐着,随即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

沐婉芙领着宝娟跪安:“臣妾(奴婢)告退。”

沐婉芙扶着宝娟缓缓走出了慈宁宫,殿外桂嬷嬷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急急道:“太后,禧妃知道的太多了,此人留不得了。”

太后长长地叹着气,她怎会不知禧妃这个人再也留不得了,只是事关自己后宫之主的位子,若是在这上面出了什么岔子,她实在不敢去想接下来的后果。

“禧妃也不是傻子。她既然敢来哀家的宫里与哀家谈条件,想必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对策,远的不说,就凭她能从乐寿堂那样的地方重新回到宫中、并且为皇帝诞下子嗣,这样的心思和毅力便是蓉妃她们所没有的。”太后饱经风霜的脸上略微沉吟了片刻,方道:“哀家现在正真担心的反而不是禧妃。锦妃与禧妃一向交好,而且锦妃一直对惠妃的死耿耿于怀,哀家怀疑,是不是延福宫那边有人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桂嬷嬷瞥了眼远处,似在思忖什么,“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东暖阁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沉寂了二十年的恩怨终究还是要来了。

出了慈宁宫,先前的随着一起来的舆辇已被打发了回去,想必也是太后不愿让旁人知晓自己来过的事情。走出了东一长街,

沐婉芙手心黏*的冷汗让她不由庆自己还活着:总算是活着从慈宁宫走了出来,若是太后知道自己诳她的话,那么她的下场应该比从前也好不到哪儿去。

御花园的春色依旧不减,而沐婉芙的心却寒冷无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决定后的结果:不管是太后或是婉华夫人,因为自己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她们任何一个都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她现在唯一能请求的便是暗夜那边能尽快的找到素儿的下落,否则,一切都是徒劳罢了。不过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惠妃当年的死绝不寻常,不然太后也不可能受制于自己;或许这当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也不一定。

赶回福泰宫时,暗夜早已在暖阁横梁里恭候多时了,见沐婉芙的额角沁出了汗珠,轻轻落在沐婉芙的面前,她知晓此次的谈判定是不易的,关切地问:“事情还顺利吗?”

殿外宝娟从绣凤的手中接过茶盏,沐婉芙蹙眉道:“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的多,太后虽然暂时答应了,但她的条件是要我们事成之后把婉华夫人交给她处置。”

沐婉芙接过茶盏啜了口,看向暗夜,“你那边进行的如何了,素儿和云氏可有下落了?”

“素儿和乳母云氏都很好。不过有一件事我们猜的没错,除了我们以外,的确还有别人替她办事。今日我趁着她支开我的时候,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有一名面生的宫女带着消息来了乐寿堂,当我顺着原路跟她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进了慈宁宫的角侧门。”宝娟为暗夜递上了解渴的茶水,暗夜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沐婉芙听后有些疑惑,“你说那个宫女最后进了慈宁宫的角侧门?”

暗夜点了点头,沐婉芙则暗暗地回想着在慈宁宫时太后说过的每句话:

“哀家如今是当朝的皇太后,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女人对哀家来说根本好不足虑。”

“哀家平生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禧妃你最好给哀家急着这句话。”

少顷,沐婉芙终于得出了结论:“照此看来,只有两个结果。太后与婉华夫人很有可能是一路人,亦或是太后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当我说出婉华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太后表现得并不十分惊讶。所以我猜想,另一个替婉华夫人办事的人很有可能是太后派去监视婉华夫人的,而那个人现在已很有可能被婉华夫人收买了,不然太后怎会不知道她们要对奕宓不利?”

“看来我们不得坐以待毙了,兵贵神速,若是我们还在这里犹犹豫豫的话只会错过最有利的时机。而我把消息透露给婉华夫人以后,她对你的杀心似乎更加坚定了,只等着你三日之后去复命时动手。”暗夜从旁提醒沐婉芙道,“今日我去阿哥所那边看过了,灵素和乳母云氏都安然无恙,看来婉华夫人只不过是想诳我们罢了。”

沐婉芙的目光看向远处,苦笑地看着自己白素纤细的手指,“我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却还在奢求它能像从前那样干净,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堪念,在我看来,只有那个男人还活着一天,你这份堪念便不会破。”暗夜的声音是极轻的,彷佛稀薄的空气一般。

沐婉芙轻绽笑颜,“你说的没错。兵贵神速,我们想要铲除婉华夫人就得速战速决,否则便会后患无穷。今夜我们见机行事。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暗夜亦明白此事的重要性,颔首表示赞同,二人商量好接下来的对策,便也各自着手准备了。待暗夜走后,沐婉芙不禁暗暗的好奇:究竟惠妃当年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恶太后会那么惧怕,难道惠妃也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