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沐婉芙重新为灵素选了乳母,是沐婉芙亲自差人从宫外挑选的一个新丧的寡妇,因克死丈夫而被族人视为不祥的妖孽,她的遗腹子也被族人送给了别人。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活着的重要,所以沐婉芙特地送了笔不菲的银两才让内务府把人给弄进了宫。
于此同时,被赦免出宫的秦氏被宝娟秘密的领入了福泰宫的暖阁里。获得赦免的秦氏退去了那日在坤宁宫的凄楚,面容冷峻道:“奴婢多谢主子的恩典,若没有主子,奴婢也不可能提前出宫与女儿团聚。”
沐婉芙啜了茶淡道:“其实你不必谢本宫什么,咱们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你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来换取与女儿的团聚,本宫很欣赏你的胆识。虽说没能彻底的将沈氏铲除,但眼下被老佛爷禁足的沈氏想来再也翻不出天去了,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
“一切都是主子部署的周密,奴婢也不过是顺带的占了些光罢了。”秦氏毕恭毕敬道。
沐婉芙放下茶盏思忖了片刻,“本宫原本打算在京城安置一所宅子让你与女儿住下,眼下沈家必定是知道了沈氏被禁足的事情,想必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的。”宝娟将桌上的银两交到了秦氏的手中,“这些银两足够你回家乡买处宅子了,好好的把孩子养大,等孩子大了一定得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千万别像我们这样,整日对着一堆死物过活。”沐婉芙略微伤感的说道,又重腕间退了对雕花嵌宝石的镯子亲自交到了秦氏的手中。
秦氏再次俯身叩谢沐婉芙的恩典:“奴婢必定牢记主子的教诲与叮嘱,绝不会辜负主子的一片苦心。”
“恩,早些回去吧。”叮嘱完秦氏,宝娟又领着秦氏沿着原路出了宫。
送走了秦氏,沐婉芙长舒了一口气:已经两日了,虽然她不知道淳妃那日为何会站出来帮自己一把,但以她的为人是绝不肯如此轻易的就帮别人的;况且蓉妃曾有意与淳妃联手对付自己,只是敌友莫测,她也不能猜透别人的心思……
送走了秦氏,宝娟又折回了殿中,在沐婉芙身后提醒着:“主子,已经两日了。淳妃娘娘的意图我们虽然猜不透,但礼数不可失,恐怕淳妃娘娘也在宫里等您两日了吧。”
“恩,让麻四备辇吧,是该去趟永和宫了。”沐婉芙若有所以的说着。
永和宫
一连两日淳妃都吩咐了宝蝉准备茶点,然而该来的人始终没来。午歇起来,宝蝉服侍了淳妃正在饮一盅官燕,只听宝蝉有些泄气道:“主子每日都备好了茶点等禧妃娘娘过来,可日日都不见禧妃的人影,可见人家早已不是从前刚进宫时的禧嫔娘娘了。”
“不管她是从前的禧嫔也好,亦或是现在的禧妃娘娘,本宫帮着她度过了一个难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按着规矩与礼数她不来趟永和宫也说不过去,咱们就耐心的等着吧。”淳妃语气平淡的叮嘱着身边的宝蝉。
“是。”宝蝉恭敬地应了是,又将空的炖盅撤了下去。
殿外,想起了内监的通报声:“禧妃娘娘到!”
淳妃理了理发髻上的钗饰,扶着宝蝉的走到主位前缓缓落座,只等着沐婉芙进来。
一袭藕荷色锦缎绣袍的沐婉芙款步走进了永和宫内,自三年前自己入宫时在永和宫外遇见淳妃,算算自己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来过淳妃的永和宫了。
“我可终于把妹妹等来了。”淳妃略显雍容的脸色难得露出如此灿烂的笑意。
沐婉芙含着些歉意,赔礼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若不是这两日被内务府的杂事绊住了脚,按理说早该来看看姐姐了。”
淳妃招呼了沐婉芙坐下,宝蝉又重新换上了茶点,“妹妹如今有素儿在身边抚育,自然不像姐姐孤身一人、整日无所事事的度日。我入宫也六年了,到现在也未帮皇上生个一儿半女。”淳妃笑得有些无奈,“长夜漫漫,每当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从前在府里与众姐妹们在园中赏花的情形,而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才是个头呢?”
淳妃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强势的,即便是从前奕渲歇在衍庆宫的时候淳妃也是绝不肯轻易在人前示弱的,如今当着沐婉芙的面如此失态实属头一次。宝娟与宝蝉见她们有要事要谈,也都一一退了出去。
淳妃平静如水的饮着手边常饮的杭菊蜜露,“姐姐何出此言。个人的儿女缘分谁也说不准,说不准明年姐姐就为皇上生下个小阿哥与素儿做伴也说不定呢。”沐婉芙的话说的很客套。
“可以吗?”淳妃的笑有些痴惘,呢喃着:“老天真的会赐给我一个孩子?”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想得到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对我来说,只有有人待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沐婉芙的语气不可置否,短暂的沉默之后,沐婉芙重又言归正传道:“那日在坤宁宫多亏了姐姐帮忙,若没有姐姐及时赶到,保不定我现在又要去乐寿堂静思己过了呢。”
淳妃意义颇深地看了眼沐婉芙,“我们姐妹之间何必再说这么客套的话,况且沈氏恃宠而骄本就该罚,那日竟敢将脏水泼到妹妹与素儿的身上,就冲这一点,她就该死呢。”嘴角一抹不经意流露出的冷笑才让沐婉芙彷佛找到了点昔日淳妃的影子,只听淳妃又道:“如今老佛爷只是将她暂时禁足了,这样的处置未免也太便宜了她。”
沐婉芙笑的很淡,“比起华而不实的深宫深宫,我更同情的她的愚蠢。自己已经离死期不远了,却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死,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沐婉芙仍酝酿了一番,才开口问:“有一事妹妹不知当不当问。那日,姐姐真的在御花园吗?”
“那秦氏真的是被沈氏收买了吗?”淳妃用同样的口气反问沐婉芙。
沐婉芙顾自饮着蜜露,不紧不慢地答道:“有些事情注定了要发生,任谁都无法阻拦。况且沈氏是自己作死,既然有人肯站出来助咱们一臂之力,我们何乐而不为了。”
“我跟妹妹一样,反正她都是要死的人了,死在谁的手里根本就没什么区别。”淳妃云淡风轻的说着,又看向沐婉芙:“况且,我与沈氏素无交情来往,本宫凭什么要帮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从沐婉芙到永和宫开始也有半个时辰了,而她与淳妃的对话都是些无关紧要或是面子上的客套话,沐婉芙到现在也不清楚淳妃的态度和意图。放下茶盏后,沐婉芙也不愿意再跟淳妃绕弯子,索性便把话挑开了说:“在这里,除了自己的孩子和亲人以外,有谁不是外人呢。就连与我们最亲的夫君也要与别人一同分享。外人与外人最大的区别便是敌人和朋友,世人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朋友,而且人心隔肚皮,我又怎会知道别人的心是不是和我连成一线的?”
淳妃笑而不答,拿过自己茶盏与沐婉芙的茶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永远只有两种,要么是。”淳妃挪动着茶盏,将两个茶盏摆成了楚河、汉界,“要么是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就如同我们与乌雅卉蓉的关系;不是她死,便是我们有所折损。亦或是……”淳妃又将分开的两个茶盏重新连成了一线,继续道:“亦或是现在这样,同气连枝、同仇敌忾,若是我们都不团结的话,那最后得利的岂不是别人。妹妹的心思一向比旁人缜密,自然知道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倘若有人动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那我岂不是要腹背受敌了。入宫三年来,我早已没有了刚进宫时的那份心思了,对我来说,养育好素儿才是我最为重要的事情和责任。”沐婉芙的眼光中带着些许探寻的意思,“姐姐以为,妹妹这么说对吗?”
“凡事都是双面性的,妹妹想好好的抚育素儿当然没错,可若没有咸福宫的沈氏,三五年过后还会不断的有张三李四的进宫来与我们分宠,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眼前的一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淳妃重新帮沐婉芙的盏中续了茶水,“我也必定不会放过她的。其实我知道妹妹在疑虑什么,今儿个我也给妹妹一个准话儿:在宫里摸爬打滚了这么些年,我不敢说十分、但至少也看尽了八九分的人情冷暖、争斗竟逐,即便你曾经风光一时又能怎样,每到夜幕低垂时分,宫灯下那一抹孤寂的身影足以让你冷上一生。”
“这就是我们的命!在外人看来,我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高床暖枕,数不尽奴仆跟班儿,华丽表象的掩饰下,唯有我们自己明白是怎么熬过来的。”淳妃暗暗感慨道:“我们的一生,如冬日饮冰水,冷暖自相知。”
“姐姐的意思是?”沐婉芙有些疑惑地看向淳妃,心中不由暗暗揣测:难道淳妃是真的有了退隐的意思,还是她又想耍什么手段。
“姐姐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厌倦了而已。”将自已的意思说明后,淳妃便也不再多言什么,与沐婉芙一同用了些点心才亲自送了沐婉芙回去。
回宫的路上,沐婉芙一直暗暗的揣测着淳妃的意思:厌倦了?淳妃在宫中专宠多年,狡诈多变不说,自问应该也不是个甘于屈居人下,怎会好端端的萌生隐退的意思。知觉告诉她,淳妃那日帮衬了自己一把,想来这个人情也没那么容易还的吧!
ps:这几天忙着弄一份文件,所以才没能更新,希望亲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