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让奕瑄误会了沐婉芙,使她无辜被打入冷宫,奕宸一时间也没了法子,索性连夜去了法源寺求助。靖懿太妃在知晓了奕宸的来意后,让琳嬷嬷把他挡在了寺外,为的就是让他冷静后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做完了早课,琳嬷嬷端了膳食到厢房内供靖懿太妃与奕宸享用,太妃端过手边的茶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儿子,“想了一宿,你可想到了解决此事的好法子?”
奕宸面无表情地对上了太妃的眸子,忽然跪在了靖懿太妃的身边,恳求道:“额娘,求求您救救她吧!孩儿…孩儿…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终老深宫,更不忍心看她被人陷害。”
“啪!”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明明知道宫中居心叵测的大有人在,人家挖好了坑单等着你往里跳;你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自己掉井里了不说,还顺带着把别人也一块儿逼入了绝境。你让我说什么什么好呀!”靖懿太妃狠狠地抽了奕宸一耳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琳嬷嬷忙跪了下来,替奕宸求情道:“太妃息怒,王爷定也是急昏了头,还求太妃不要再怪罪王爷了才是。”
“你都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现在是堂堂的亲王,而婉芙她也是当今皇上的妃子,你皇兄众多妃嫔中的一名,同样也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你怎么能如此莽撞了!”靖懿太妃虽是训斥奕宸的莽撞,可心底也是十分的忧心沐婉芙现在的处境。
奕宸并未替自己反驳什么,依旧跪于地下淡淡道:“孩儿知罪了,恳请额娘救救芙儿!”
“你……”太妃见奕宸仍唤沐婉芙的小名,气得把手里的茶盏都给泼了出去,茶水不偏不倚地全浇在了奕宸的身上。
琳嬷嬷唯恐靖懿太妃会气坏了身子,忙从旁打着圆场:“太妃、王爷,早膳都端上来了,再不用可就凉透了。”
靖懿太妃气归气,转眼便也冷静了下来:有人定是早已打探好了她要出宫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自己离开皇宫后下手,看来她果然是低估了蓉妃那一伙人的能力。
“罢了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额娘再在这里怪你鲁莽还有何用。起来吧!”靖懿太妃对琳嬷嬷使了个颜色,示意她去扶奕宸起来。
“孩儿谢过额娘不罚之恩。”谢了恩,奕宸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皇帝此次对你的误会定然不小,明日你就递折子上去,把自己手里的兵权暂时交出来,省得再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多年来在后宫摸爬打滚练就的敏锐洞悉力,让靖懿太妃第一时间就先想到了保护奕宸的方法。如此一来,太后也会念在奕宸也是先帝之子的份儿上多少放松些警惕。
琳嬷嬷见太妃有如此决定,急急道:“太妃,请恕奴婢直言:若是王爷此次交出了兵权,那王爷日后在朝堂之上还如何安身立命?”
“现在再没什么比皇上的信任来的更为重要了!若是太后与皇上对宸儿起了疑心,别说是安身立命,恐怕连这世袭罔替的亲王之位也得让出去。”
奕宸暗暗思忖自己额娘的话语,恭顺地应了句:“孩儿定当谨记额娘的教诲。”
见奕宸将话都听了进去,靖懿太妃方才恢复了往日的和颜悦色,“先回去吧,等额娘这边办妥了就差人去告诉你,你只要待在自己的府里等消息便可,万不可再给自己生事端了,明白吗?”
“孩儿明白了。”奕宸再次应道,又朝靖懿太妃行了个双安方才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厢房。
靖懿太妃示意身边的琳嬷嬷送奕宸出去,自己连头也未曾抬过,等奕宸等人离开了厢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琳嬷嬷领着奕宸走下了台阶,才叮嘱他道:“太妃方才的话都是在气头上,话语虽有些难听但也全都是为王爷您着想的,王爷还当细细的体味太妃的苦心才是呀。”
“一切皆是本王处事莽撞所至,让额娘如此生气都是奕宸的不是,还望嬷嬷多多劝慰额娘不要与本王一般见识才是。”奕宸亦是一脸的自责,也只能拜托琳嬷嬷了,“嬷嬷还是回去伺候额娘用早膳吧,奕宸先行回府了。”
“王爷慢走!”琳嬷嬷站在台阶上看着奕宸渐渐远去的身影,待他出了寺门方才回了厢房复命。
当琳嬷嬷再次回到厢房时,靖懿太妃仍纹丝不动的坐在太师上,琳嬷嬷走到了靖懿太妃的身边,“太妃,王爷已经回去了。”
“去准备衣饰为我梳妆,另外告知住持师傅,就说本宫有些事情必须回宫一趟,让他务必替本宫保密这个消息。”靖懿太妃不可知否的吩咐着一旁的琳嬷嬷。
琳嬷嬷一听连忙跪了下来,恳求道:“太妃,您不能去啊!太后是怎样的一个人,别人不清楚,难道您自己还不知道吗?从淑媛娘娘进宫的那天起,太后就已经容不下她了,而今这般处置淑媛娘娘,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您,您何必再去与虎谋皮了?”
“本宫当年临产之际,昕贵妃故意引先帝去南苑小住,为的就是让废后有机会对本宫与本宫腹中的孩子下手。若不是映卿拼死保卫本宫与宸儿的安慰,本宫的宸儿怎么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映卿给予本宫的这份恩情,本宫永世也不会忘记。”
“可是,太后重来都不会做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情,您准备用什么与她谈判?”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她放弃这个决定,但琳嬷嬷仍希望她能改变这个主意。
靖懿太妃将手中的佛珠放茶几上用力地一顿,“再凶狠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本宫自然有法子让她答应这件事。”
“可是……”琳嬷嬷仍然试图再次阻止靖懿太妃的决定。
“住嘴!本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此说三道四的了,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不必多问。”琳嬷嬷在靖懿太妃的身边伺候了不下二十年,别说是今日的训斥,平常就算是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相比此番也是事关重大,不然她也不至于此。
“奴婢知罪了。”琳嬷嬷跪在了靖懿太妃的脚步,沉声说。
靖懿太妃紧握着拳头,吩咐着琳嬷嬷,“下去准备吧,就照本宫说的去做;宫中局势变幻莫测,再也不可延误了时辰。”
琳嬷嬷服侍靖懿太妃梳妆完毕,又伺候她换上了雪灰色缎绣水仙纹寿字缎袍,发髻间的钗饰叮铛有声。为了不让别人注意,靖懿太妃带着琳嬷嬷从法源寺的后门上了轿子,软轿一路往皇宫方向去了。
靖懿太妃端坐在轿中,将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的脑海中过目了一遍:太后向来以铁腕与弄权著称,想把沐婉芙这块已经到了她嘴里的肥肉给夺回来,如果仅凭只字片语就想说服太后的话,那她也未免太天真了。而唯一可以跟太后谈判的筹码:就是当年婉华夫人的突然暴毙,看来也只有走这条路了。
山路虽然崎岖,索性法源寺就在京城的北郊,两个时辰后,软轿在顺贞门外停了下来。琳嬷嬷取出了腰牌,守门的侍卫见了腰牌忙不迭施了礼,“卑职恭请皇太妃金安。”
“走吧!”轿帘内传出太妃恬淡的声音。
琳嬷嬷取回了腰牌,跟着软轿一起进了宫门。禄生在宫门前静静地等候靖懿太妃的回宫,软轿在进了宫门不久后便停了下来,琳嬷嬷扶着靖懿太妃从轿内走了出来,禄生忙上前请安道:“奴才恭请主子万福金安。”
“起来吧!”靖懿太妃唤了禄生起来,又问:“乐寿堂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可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禄生一脸凝重的表情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靖懿太妃倒吸了口凉气,吩咐禄生:“去慈宁宫!”
禄生与琳嬷嬷对视了一眼,见琳嬷嬷亦是一脸的无奈,方才应了是扶着靖懿太妃上了舆辇,往慈宁宫去了。
御花园内,粉艳的桃花象征着每个女子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光:灵动、柔美以及比桃花更灿烂的青春,可寒冬时光秃的枝干,却正在诉说终老深宫的悲凉与凄婉。
靖懿太妃慢慢收回了视线:她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年月,只是这一切都已离她太远太远了……
请安的妃嫔都跪安回宫后,慈宁宫也宁静的如一潭死水,平静的有些死气与沉寂。
舆辇在慈宁宫外停了下来,靖懿太妃搭着琳嬷嬷的手走下了舆辇,禄生也走到了靖懿太妃的身边听候吩咐,“你在外面侯着,就不必跟进去了。”
“嗻!”应了是,禄生躬身目送靖懿太妃带着琳嬷嬷进了慈宁宫。
门口的宫女太监见了突然回宫的靖懿太妃皆跪了下来行礼,魏明从殿内退出来,乍一看见走经走到廊下的靖懿太妃亦是满脸的惊讶,忙行礼道:“奴才给皇太妃请安,太妃吉祥!”
“起来吧!”靖懿太妃和颜悦色地叫了魏明起来。
在殿内吃茶的太后听了殿外的动静,示意身旁的桂嬷嬷去请殿外的客人进来叙谈。
桂嬷嬷走到殿外,对靖懿太妃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妃里面请,老佛爷请您殿内叙谈。”
“有劳嬷嬷了。”靖懿太妃客气对桂嬷嬷说,琳嬷嬷却没有跟着一起进殿,待靖懿太妃走进殿内,桂嬷嬷轻轻地待上了殿门。
太后身着驼色四合如意云纹缎袍,端坐在宝座上凝视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妇人,笑着开口道:“妹妹不是应该在法源寺祈福的吗?什么时候回的宫,怎么也不言语一声。”
靖懿太妃顾自坐在了太后手边的太师椅上,平淡地说:“姐姐既然知晓妹妹的来意,又何须多问。”
太后理了理衣饰上的翡翠串珠,顾自笑了笑,“哀家的慈宁宫可是许久都没见着妹妹的身影了,咱们姐妹也有好些年都没在一起品茗畅聊了。内务府昨儿让人送了些上等的铁观音过来,不如咱们边品茗边谈心,如何?”太后客气地征求靖懿太妃的意思。
“妹妹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靖懿太妃谦恭地说着,随即起身与太后往暖阁那边走去。
暖阁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粉彩的薄胎美人瓷器,画珐琅四季花纹铜壶,紫砂壶与碳炉。二人一前一后坐了下来,太后从青花瓷罐内舀出两勺香醇的干茶放入了紫砂壶内,想必是她刚刚所说的铁观音,碳炉内吐着红艳色火舌,二人皆沉默不语。
“妹妹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来求姐姐高抬贵手的。”靖懿太妃直视太后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
太后亦是平静如水地对上了她的眸子,学着她的语气:“妹妹应该不会不知道,哀家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知妹妹可想好了什么筹码,与哀家交换?”
此时,碳炉上的热水已经烧开,太后熟练地取下了铜壶,往紫砂壶内注入热水、遂又盖上壶盖,又在紫砂壶的周身浇了圈热水。
“不知姐姐以为,怎样的价码才是最合适的。”靖懿太妃不动声色地与太后打起了太极。
将第一道茶汤倒在了瓷碗里,太后又往紫砂壶内注入了热水,嘴角的笑意捉摸不定,重新盖上了壶盖后、又将洗茶的茶汤浇在了紫砂壶上,周围顿时茶香四溢:“妹妹向来不是多事之人,如今又何必为一个小小的贵人出头了?难道在妹妹的心里,此人比宸儿来的还要重要?”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映卿当年挺身而出的勇气,就算妹妹搭上自己这条姓名也再所不惜。”见太后面上微露思忖之色,靖懿太妃又乘胜追击道:“妹妹今日所做之事,正如姐姐现而今对待敏惠的情感是一样的。相信皇帝与敏惠二人在姐姐心中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吧。”
太后的心噗通沉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斟了两杯茶后,先将一碗推到了靖懿太妃的手边,“妹妹尝尝看,哀家今日泡的茶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香醇。”
靖懿太妃端起了茶碗,呡了小口由衷地赞道:“昕姐姐的手艺还是不减当年,这茶比之从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此时,靖懿太妃并没有唤她作皇太后,而是称她从前的封号。
“是嘛?”太后反问了她一句,随即也端起了茶盏尝了小口,“只是这茶与人心都不似从前呢。”太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伤感。
听出了太后的弦外之音,靖懿太妃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用紫砂壶泡茶固然有它的优势,香醇可口自是不用多说的了;只是,姐姐再想用此壶泡别的茶可就不行了呢。紫砂壶内残留了铁观音的余香,若再想泡大红袍的话,怕是会串味儿了;不但损了大红袍的口感不说,久而久之,还会败了您胃口以及对茶品的喜好。”
靖懿太妃说罢,去了粉彩的盖碗,重新舀了两勺干茶放入盖碗内:润杯、醒茶、泡茶,待斟好后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太后的手边,“只要老佛爷肯高抬贵手的话,妹妹向您保证:从此宫中,再也不会有皇太妃这号人。”
“你我姐妹二人何必说如此伤感情的话了。”片刻之后,太后才欣然接过了靖懿太妃手中的茶碗,显然是同意了这还算等价的交换。啜了口,赞道:“妹妹泡的茶果然是更胜一筹。既然妹妹非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不可,就连哀家这个做姐姐的想拦都拦不住;哀家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妹妹的请求,反正她如今也被瑄儿打入了冷宫,相信宫中也不会再有人难为她了,妹妹只管放心便是。”
“妹妹在此替她叩谢姐姐的恩典。”靖懿太妃起身朝太后叩拜道。
太后又为自己斟了碗茶,漫不经心地提醒仍跪着的靖懿太妃,“妹妹拜托哀家的事情哀家可是全数的答应了,不知道妹妹答应哀家的事情……”
靖懿太妃自然知晓太后的意思,将定心丸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太后的手中:“老佛爷尽管放心便是,妹妹何时说话不算数过,您多虑了。另外,宸儿明日便会向皇上递折子,请求去各州府替皇上巡视政绩,即日便会动身。”
“宸儿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太后意义颇深地称赞着奕宸,沐婉芙现下已然是个废人,再也不会对谁构成威胁;如此一来,还替皇上解除了一个政治上的对手。这桩买卖不仅不亏,反而是稳赚无疑的。
宁寿宫
自慈宁宫回来后,已是午膳的时辰,靖懿太妃派了禄生去郑亲王府送消息后,又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奴才,一个人静坐在暖阁内。
茶几上是慈宁宫午膳时派人送来的冰糖燕窝,大红色的双龙戏珠炖盅内,不断地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知道:燕窝里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只要自己吃下这碗燕窝,太后就会给乐寿堂里的沐婉芙留一条活路。
靖懿太妃端起了茶几上的炖盅,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太后给她下的剧毒,眼角、嘴角都噙着灿烂的笑意。
午歇起后,宁寿宫的琳嬷嬷带人去了慈宁宫报丧。
靖懿皇贵太妃,兆佳氏,满洲镶红旗,内大臣完硕之女,生皇五子奕宸,即郑亲王;享年四十九岁,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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