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沐婉芙有孕这段时间,宫里的‘能人异士’将能使的招数全都用了出来,甭管是明的、暗的,都一并给用齐了。
许是将沐婉芙的多番退让与隐忍都一一的看在了眼里,太后也觉着如果不嘉奖她一番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让皇后下了晋封的诏书:晋封沐婉芙为从三品的淑媛,并且吩咐内务府:福泰宫的一切用度都按照贵嫔的份例拨给。沐婉芙其实也明白,自己输就输在长幼嫡庶这上面,可不管怎么说,太后倒底还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给晋封了一级,日后不管生个格格或是阿哥,位次也绝不会是贵嫔以下的妃子,想想也就平衡了。
晋封了那日,皇后在坤宁宫赐宴、并且还邀了宫外的戏班子来宫里助兴,沐婉芙身着吉服,头戴点翠嵌珠石的钿子,座位被安排在了冯昭仪与瑜昭仪等人的身旁。众人借着酒兴,都稍稍灌了沐婉芙一些果酒,沐婉芙因不胜酒力,双颊艳丽的如同三月里的桃花一般,娇美中带着股恬静。
皇后也怕她会因为劳累而伤了身子,再加上前不久在畅音阁发生的那次意外,所以用罢了喜宴,皇后便吩咐了宝娟等人送沐婉芙回宫。沐婉芙依例跪了安,便离开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沐婉芙穿上了斗篷,拢着手炉坐在软轿内,空气里隐隐的浮动着腊梅的清香。沐婉芙不禁回想起从前在府里赏梅品茶的悠闲自得,虽然那时的所饮的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住的地方也不如宫里这般豪华舒适,但却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温馨与恬淡;根本不必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的要提防着身边的一切,还要处处提防着接近你的一些人。独自一人待着时,她总会回想:如果那一夜,他们成功的逃走了,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与所有寻常的夫妇一样,过着日出耕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或是,他在外给高门大户的孩子当私塾先生,自己则在家中相夫教子,每日做好饭菜,静静的等着他回来?亦或是,一同被扔进河内,做一对七世怨侣……
如果!!多么遥不可及却又可笑的梦想……
软轿再次停下时,宝娟已经撩开了轿帘,扶了沐婉芙走出了轿内。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岁末时分,阴冷的甬道内寒风肆起,“主子,咱们进去吧!”恍惚间,耳边响起了宝娟轻柔的提醒声。
“恩!”沐婉芙点了点头,便搭了宝娟的手回了宫中。
春儿带人捧了醒酒的茶水进了殿内,自明月被处置了以后,宫中上下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提心吊胆的了,“主子,奴婢还让膳房给您做了碗莲子羹。刚刚您在坤宁宫喝的虽然是些果酒,可倒底也是酒呀。再者说了,主子您现在可是有身子的有人呢,这方方面面的事情自然都得格外的小心。”只听春儿像个唠叨的婆婆一般,一字一句地说着。
“小妮子,心思倒是越来越缜密了!”沐婉芙接过了茶水,笑着赞了她一句。
春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宝娟,低声道:“这都是主子与姑姑教导有方,奴婢哪敢在您面前邀功呀!”
沐婉芙听后笑了笑,于是喝了些茶水解了解酒气,沐婉芙用些银耳莲子羹后便吩咐了宝娟服侍自己歇下。
“皇上驾到!”暖格外响起了内监回禀的声音。
这边宝娟刚为沐婉芙卸了钗饰,暖阁的帘子已被人撩开了,奕瑄身着葱绿色福寿盘肠便服匆匆走了进来,“皇上不是今日不是应该歇在坤宁宫的吗?怎么到臣妾这儿来了?”沐婉芙有些惊讶地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奕瑄。
“今日是你晋封的大喜日子,朕怎么舍得不过来看看你,今日一定累着了吧?”奕瑄故意避开她的话题,扶了她坐下后柔声问着。
宝娟已经到殿外备茶去了,暖阁内只剩下了沐婉芙与奕瑄二人,“皇上都说了今儿是臣妾的大喜日子,累是自然的了呢!不过,臣妾这里倒真是有几句话要对您说。”沐婉芙笑着看向奕瑄,又继续道:“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您是天下万万民众的皇上,却并非臣妾一人的夫君,自然也是宫中众位姐妹的夫君。如今臣妾不过是怀了身孕而已,您却为了臣妾一人而破了宫中多年的规矩,这让太后与皇后娘娘作何感想!难道您想让臣妾跟她们一样……”
奕瑄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她们是谁,见她不依不饶了起来,才笑着打趣说:“朕来都来了,难道你还硬要赶朕走吗?”
“皇上如果真的爱惜臣妾与臣妾腹中的孩子,那么用了茶点后,就请您回坤宁宫歇息吧!”宝娟捧了茶点走进了暖阁,沐婉芙于是起身亲自将茶点一一的摆在了奕瑄的手边。
奕瑄也拿她没办法,值得应道:“你说是便是了,朕用了茶点就回去,省得你总是赶朕走。”说罢,便用了些点心。
奉上了茶点,宝娟便退到了暖格外侯着了,奕瑄轻轻地握上沐婉芙的手,叹息地道:“朕原本想给你正三品的位份,可……”才刚开口,奕瑄便顿了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臣妾才疏德浅,况且进宫的时日还尚短,怕是会辜负了皇上与老佛爷的厚爱。”沐婉芙淡淡地说着。
“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待你将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后,朕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像样的名份,决不让他们小瞧了你。”奕瑄笃定地对沐婉芙保证着,随即便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送走了奕瑄,宝娟带人将东西都撤了后,便服侍了沐婉芙歇下。
第二日,因慈宁宫免去了沐婉芙每日的定省,这闲下来的时间总是漫长又不好打发。索性眼下到了年关,腊月二十四过后,各宫也都张罗着除尘、送灶神、纳福、贴对联什么的,宝娟带着春儿等人坐在围炉边剪着窗花,萍儿与小晶等人争相在沐婉芙面前比划着谁剪得窗花更喜气一些。
沐婉芙则靠在贵妃榻上评论着她们几人的剪纸,放下手中的茶盏,沐婉芙不禁想起了临盆在即的恩贵嫔。倒底因为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在这后宫里还没有几个人轻易敢拿她开刀,谁让人家有个手握半壁江山的姑妈,又有个深得君王心的好姐姐;若真细论起家世,自己可不还是输在了这里啊!一想起娘家,这康王府可是好久都没派人捎话进宫了,莫非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用罢了午膳,沐婉芙吩咐宝娟备了些点心、茶叶、绸缎便往恩贵嫔的延福宫去了。昨夜下了一夜的冬雨,到了午间,路面上还是有些斑驳的雨痕,友福嘱咐着抬轿的内监们当心了脚下的功夫,便与宝娟扶着轿杆在甬道内快步前行。
一盏茶的时辰,轿夫压了轿,宝娟扶着沐婉芙走出了轿内。延福宫外张灯结彩,好一派喜庆的景象。门口的内监忙上前行了双安道:“奴才给淑媛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起来吧!”沐婉芙客气地唤了他起来,又取了银子赏了他,问道:“你家主子近来身体可好?”
那内监欢喜地收下了赏银,笑着回话说:“奴才在此替主子谢过淑媛娘娘的挂念!如今我家主子一切安泰,只是月份深了,行动起来有些不便,所以才没能去道贺淑媛娘娘的晋封之喜,还望娘娘见谅。”
沐婉芙瞧他说的这么面面俱到,不禁细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清目秀,谈吐稳妥,看起来倒多了几分书生气息;一个宫外的内监尚能如此熟悉延福宫宫内的情况,看来这恩贵嫔的宫里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到了正殿门口,巧儿亦向沐婉芙行礼道:“奴婢给淑媛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沐婉芙示意宝娟去扶了巧儿起来,柔声问她:“快起来,你家主子这会儿可醒了?”
“回淑媛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正在暖阁里做女红了。主子前些日子还在奴婢的耳边念叨,说娘娘怎么好久都没来看她了呢!”巧儿谢了恩,便在前引着沐婉芙往暖阁走去,宝娟则捧着礼品跟在她们后面。
走到暖阁外,巧儿忙打起了帘子:只见恩贵嫔身着天青色撒花圆襟的氅衣,坐在火炉旁专注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儿,高隆的腹部以及满脸的慈爱,正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与满足。
“妹妹还不知道,原来姐姐的女红做得这么好呢!”当恩贵嫔抬起头时,沐婉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恩贵嫔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刚要起身却被沐婉芙给扶住了,“快坐下,如今姐姐的身子不便,还是不要起来的好。”沐婉芙体贴的叮嘱她,此时巧儿也已搬来了椅子。
“你这丫头,就会趁本宫干活儿的时候偷懒,怎么也不进来通报本宫一声。”恩贵嫔没好气地责备了巧儿几句,又吩咐道:“快去备些茶点进来。”
“是!”巧儿也不辩解什么,只应了是,便带人下去准备了。
沐婉芙从旁劝着恩贵嫔:“姐姐还是别怪罪她们了!”说着,又招手示意宝娟走近,“妹妹知晓姐姐临盆在即,姐姐这宫里眼下也不缺什么,所以就选了些布料拿过来送给姐姐,正好借着姐姐的好女红给咱们的小阿哥多做几身衣裳。”
“就知道说我,你自己这边怎么样了?”恩贵嫔亦拉着她的手,关切地询问道:“听说上回在畅音阁还险些出了意外,如今这身子可大好了?太医们都怎么说的?”
沐婉芙起身在恩贵嫔的面前轻轻转了一圈儿,笑着说:“有劳姐姐挂心了,早就大好了,这不才得空到姐姐的宫里来坐坐了嘛!”
备好了茶点的巧儿带着两名宫女走了进来,为她们奉上茶点后,便退到一旁侯命。
“除了这些布料,妹妹还让他们备了些点心与茶叶,都是姐姐平日里爱吃的。”沐婉芙笑着对恩贵嫔说,身后的宝娟便将东西一齐交给了巧儿。
巧儿看了眼恩贵嫔,才接下了宝娟手里的礼品,“眼下是年关了,姐姐便将这些礼品都收下,但是下不为例哦!”恩贵嫔叮嘱着沐婉芙,叮嘱完又示意沐婉芙用茶点。
“近来姐姐这身子不便,鲜少在宫中走动,耳目也闭塞的厉害。”恩贵嫔啜了口茶淡淡地说着,“听说最近妹妹的宫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不知可都一一的解决了?”
沐婉芙将手里的茶盏放了下来,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笑话,这段时间妹妹的宫里是有些不太平,还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东西一直在暗地里作怪。索性,也逮着了那么一两个,都交由刑部处置了,这马马虎虎的也算了了此事。”
“这样便再好不过了!”恩贵嫔听后也点头喃喃道,说着又端起了茶盏对沐婉芙说:“昨儿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姐姐未能去坤宁宫向妹妹道贺,今日便在此以茶带酒,恭贺妹妹晋为淑媛之喜。”
“姐姐客气了!”沐婉芙亦端起了茶盏,啜了一口以示还礼。
问过了沐婉芙近来的情况,两人便就着宫里年关的一些事宜闲聊了起来,因恩贵嫔即将临盆,沐婉芙也怕聊久了会累着她,又坐了一会儿便也起身辞了恩贵嫔。
恩贵嫔将先前做好的一些衣裳送给了她,照例叮嘱了宝娟几句,便命了巧儿送她们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