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敏惠公主(1 / 1)

一连三日,皇上都歇在了丽贵人的景阳宫。一时间景阳宫便成为了六宫之中最为热闹的地方,这前往景阳宫借口串门子的宫嫔自是不在少数,佟香雪也由正六品的贵人晋升为了从五品的小仪。各宫送去的贺礼都快把景阳宫的库房压沉了,就连永寿宫的瑛婕妤也破例派人送去了贺礼。许是吃一堑长一智的缘故,新晋得宠的佟香雪倒也没像别的妃嫔那般得意忘形,而是处处的小心谨慎,礼数极其地周全。就连太后都夸她懂事、识大体,也打赏了好些物件儿给丽贵人,以示嘉奖。

丰德五年十月二十,从静安寺为先皇祈福回宫的和硕敏惠公主照列到慈宁宫给太后省安。和硕敏惠公主奕宓乃先帝婉华夫人所出,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因婉华夫人当年难产,所以公主出生后一直养在当时还是昕贵妃的太后膝下。虽说公主不是太后亲生的女儿,但太后也把她当掌上明珠般呵护着。太后对公主的疼爱,远胜过皇上与诸位亲王,贝子。只是公主仍待字闺中,所以太后一直都留心着为她选一位文武双全的额驸。

沐婉芙照常带着翠岚往慈宁宫省安,待到慈宁宫外,便由魏明引着往正殿走去。刚走到殿外,便听见太后阵阵洪亮的笑声。

沐婉芙款步走进殿内,向宝座上的太后与敏惠公主行礼道:“臣妾给老佛爷、敏惠公主请安,老佛爷吉祥、敏惠公主吉祥。”趁着行礼的空隙,沐婉芙用余光瞧了眼太后身旁坐着的敏惠公主。

“皇额娘,儿臣在宫外便听闻皇帝哥哥这次选的妃子是历届秀女中最拔尖儿的一拨。儿臣刚才还在心里嘀咕着想见见这些新嫂嫂们,不想她们就来了。”敏惠公主亲昵地挽着太后的手腕,柔声细语的说着。

“你这调皮的小东西,哀家就知道哪儿有热闹准少不了你。”太后宠溺地捏了下敏惠公主的鼻子,又对沐婉芙道:“起来吧!”

“谢太后!”沐婉芙谢了恩便缓缓地起了身退到了一侧。起身后,只见太后身边的敏惠公主身着素色福字盘肠棉袍、外罩一件儿鹅黄色对襟绣金线夹竹桃滚狐毛口坎肩。大拉翅的中央簪戴着一朵用玛瑙镂刻的芙蓉花,两旁各点缀了些点翠的簪花,耳间戴着一对儿玫红玛瑙水滴子耳坠。肤若凝脂、眉似新月、盈盈双目如含水的秋波,挺直巧鼻下双唇不点而朱。依稀间,仍能看到婉华夫人当年的倩影。与身着浅驼色缎绣万寿无疆棉服的太后倒也有五分的相像。

敏惠公主瞧着起身的沐婉芙,先是一愣,而后才对太后道:“皇额娘,儿臣觉着这位新嫂嫂像一个人。”说罢便起身走到了沐婉芙的身侧,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被敏惠公主这么仔仔细细的敲着,沐婉芙倒觉着有些不自在。正尴尬间,皇后便与淳妃结伴走进了殿内。

“奕宓见过皇后嫂嫂。”敏惠公主福身向皇后请安道。

皇后见了敏惠公主,便扶了她起来,笑着对宝座上的太后与身旁的淳妃道:“快起来吧!有些日子不见,咱们的惠儿妹妹越发的出挑儿了,要是叫宗室里的少壮贝勒们瞧见喽,怕是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吧!”

“皇额娘,儿臣不依。您瞧呀,皇后嫂嫂她又拿儿臣玩笑,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哪!”敏惠公主嘟哝着嘴害羞地道,顿了顿又说:“儿臣不嫁,儿臣要永远的陪在皇额娘的身边。”

皇后身旁的淳妃也附和道:“惠儿妹妹说笑了不是。这姑娘家长大了就是要许配人家的。更何况惠儿妹妹是皇上的亲妹妹,是咱们皇家的金枝玉叶,又是老佛爷的心肝儿宝贝儿,老佛爷笃定会为妹妹寻得一位智勇双全的额驸,那样才对得住妹妹的才貌不是。”

敏惠公主的脸更加的燥红了起来,太后这才对皇后与淳妃道:“你们别再拿哀家的惠丫头玩笑了,要是真把这小妮子吓出个好歹来,那以后谁来陪哀家聊天解闷儿呀!”说罢便对敏惠公主招了招手,又说:“快坐到哀家的身边来,若是再不过来,你皇后嫂嫂再拿你玩笑,哀家可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敏惠公主闻言赶紧坐回了太后的身边,太后又命桂嬷嬷给皇后与淳妃看座,待宫女奉上了茶。皇后与淳妃、敏惠公主,沐婉芙一起陪着太后吃茶,闲聊。随后,贵妃与珍妃、冯昭仪、丽小仪、静贵人等一众宫嫔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在慈宁宫里坐了好半天,众人才跪安退出了慈宁宫。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佟香雪得幸后,她的气色也比从前水润了许多,就连面上的笑容也透着股喜气儿。出了慈宁宫后,佟香雪便邀了沐婉芙去自己的景阳宫坐坐。沐婉芙见她比从前开朗了许多,这心里也比前些日子好过了许多,两人结伴一起有说有笑的往景阳宫去了。沐婉芙还正愁没机会把些要紧的话告诉佟香雪,如此一来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两人回到景阳宫后,佟香雪又换上了家常色的素缎团福棉袍,香扇髻上簪戴着一只赤金的点翠珠花簪,耳间的玛瑙耳坠浑圆饱满,想必是皇上新赏的钗饰。眼尖的沐婉芙瞧见她皓腕上戴着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翠镯子,于是拉过她的手臂细细地看了起来,才问:“姐姐,这镯子也是皇上新赏的吧?”

佟香雪抚着腕上的翠镯子,含羞地点了点头,只见双红带着一名小宫女捧了新沏的香片与两样素点一一的端了上来。待东西放下后,佟香雪又打发了双红到殿外伺候着,才示意沐婉芙用茶点。殿内只剩下了翠岚在旁边伺候着,沐婉芙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她:“皇上,皇上他待你好吗?”

“你这坏妮子!”佟香雪娇笑地轻戳了下沐婉芙的额头,便故意卖起了关子,缓缓地开口说:“妹妹要是真想知道皇上对姐姐好不好,等皇上翻了妹妹的绿头牌便知道了。”说完神秘兮兮地对沐婉芙一笑。

沐婉芙听后佯装生气地起了身,道:“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妹妹便回宫巴巴得等着皇上翻牌子好了。这茶呀,姐姐自个儿品吧。”说罢便要带着翠岚往殿外走着,却被佟香雪一把给拦了下来。

“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就是这样的倔脾气,姐姐说给你听便是了。”佟香雪又拉了沐婉芙坐下,一字一句地说。

坐下后的沐婉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一旁的翠岚也跟着笑出了声,佟香雪这才明白自己着了她的道儿,于是挠着沐婉芙的痒,嗔道:“叫你骗我,叫你骗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骗我了。”

沐婉芙从小就怕痒,连忙闪躲了起来,最后才讨饶道:“不敢了,妹妹不敢了还不成嘛!”于是两人又在殿内闹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闹玩了,沐婉芙又恢复了往日的面貌,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忽然严肃地问佟香雪:“上回之后,姐姐宫里的这些个奴才们可还再闹腾过?”

“倒也还算省心,这宫里上上下下双红打点的还算妥帖。兴许是被妹妹上回给镇住了,再也没闹腾了。就算他们有那个胆儿,也不敢给自己找死不是。”佟香雪吹了吹茶沫,语气平淡地说着。

沐婉芙也啜了口茶,听她这么说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姐姐这么说妹妹也就可以安心了。”说罢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继续道:“这些狗东西都是这样的势力,哪位主子要是得了宠,他们就像那夏日里的蚊蝇一般,盯着你不放、撵都撵不走;可要是你哪天失了这份宠,他们会比那秋日里的落叶散得都快,早早的就为自己谋划去了。所以,就算咱们再风光也不能忘了自己失意时的情形。相信不用妹妹多说,姐姐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恩!”佟香雪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点到为止,沐婉芙又绕开了话题,陪着她聊了好些儿时淘气的事情。这一说,自然又是很长的一篇话。临近午膳时分,沐婉芙辞了佟香雪带着翠岚乘肩舆回了自己的福泰宫。走之前,又取了不薄的赏银塞给双红,叮嘱她好好的伺候佟香雪。

半个时辰后,内监轻轻地放下了肩舆。只见宝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上前扶了沐婉芙走下肩舆,才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

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款步走到宫门前,不解地说道:“瞧你这急慌慌的样子,本宫不就是在景阳宫多坐了一会儿,就把你急成这样。”见宝娟仍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是恩贵嫔到宫里来串门子了,还是淳妃娘娘来过?”

“都不是,是我!”一无比动听婉转的声音响了起来,既不是淳妃,也不是恩贵嫔。待那人走出来后,沐婉芙才看清她正是今日在慈宁宫里给太后请安的和硕敏惠公主。只见她全身散发着一股皇室贵胄独有的英气,眼里含着明亮清澈的笑意,正友善地凝望着宫门外的沐婉芙。

“臣妾福泰宫主位沐氏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臣妾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还望公主恕罪!”沐婉芙忙福身向敏惠公主行礼。

宝娟与翠岚也连忙福了身子,跟着行礼道:“奴婢见过公主。”

敏惠公主身后一姑姑模样的宫女亦向沐婉芙行了礼:“奴婢如意见过禧嫔娘娘,娘娘吉祥。”

沐婉芙知道她便是伺候敏惠公主的姑姑,也客气地叫了她起来:“如意姑姑不必多礼,请起便是。”

敏惠公主走到沐婉芙的身边,细细看了片刻才说:“刚刚在皇额娘宫里没看仔细,现在这么仔细一瞧,你果然与本宫的一位表姐长得十分相像。”她顿了顿,又看向众人道:“都起来吧,不用这么拘礼。你家主子到丽小仪的宫里坐了那么久,本宫都饿了。索性今儿我就不去皇额娘那里用膳了,就尝尝你们福泰宫的膳食吧!”敏惠公主说完,又吩咐了身旁的如意:“如意姑姑,你去慈宁宫跟皇额娘打个招呼,说本宫今日就不陪她老人家用膳了。”

“是!”如意恭恭敬敬的应了声,又向沐婉芙福了福身子,才离开了福泰宫。

沐婉芙虽不知道敏惠公主口中所说的那位表姐是谁,带着宝娟等人谢了恩,才又吩咐了他们去传膳。

“是!”宝娟应了声是,便带着翠岚下去准备了。

敏惠公主本就是个率性天真的女孩儿,不等沐婉芙开口,便自己径直往殿内走去。沐婉芙也跟着一起进了殿内,让春儿重新沏了上等龙井茶招呼敏惠公主。

“你是皇兄的妃子,按理本宫应该称你一句嫂嫂才是。可是本宫已经有好多位嫂嫂了:比如皇后嫂嫂、贵妃嫂嫂、珍妃嫂嫂、淳妃嫂嫂,还有些本宫都叫不出名字的妃子,总之皇兄有好多妃子就是!”敏惠公主如数家珍地说着,沐婉芙微微地笑了笑,才说:“公主这么说岂不是要折杀了臣妾,还是直接唤臣妾的封号好了。”

殿内,宝娟带着友福等人布置好膳桌,内监们便鱼贯而入奉上一道道精致的菜品;待布膳完毕,沐婉芙便客气地请了敏惠公主上座。

内监们将一道道精致的菜品细数放上膳桌,又退了下去,沐婉芙笑着招呼敏惠公主道:“臣妾不知公主的喜好,只自作主张地让他们做了些家常的菜品;如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公主见谅。”

沐婉芙的话音刚落,只听殿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道:“好香的饭菜啊,难怪惠儿也赖在了禧嫔妹妹的宫中不肯回老佛爷那儿呢。”来人正是延福宫有孕的恩贵嫔。

主座上的敏惠公主连忙起身,与沐婉芙一起迎了恩贵嫔进殿内。算算,恩贵嫔的身孕也快四月有余了,宽松的宝蓝妆花缎袍下已隐约地有了些孕味。敏惠公主扶了恩贵嫔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才笑着说:“玉琦姐姐,你怎么不在宫里等宓儿去看你呀!要是累着了我未出世的小侄子,皇兄可一定不会轻饶我的呢。”

“你还说了,姐姐知道你今日回来,便早早的在宫里备下了你爱吃的干果点心。可谁知道,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你到姐姐的宫里来,让奴才们一去打听才知道你到禧嫔妹妹这儿来串门子了。没办法,姐姐正好也有些日子没到禧嫔妹妹这儿来坐坐了,所以也顺道儿来寻你这只贪玩的小馋猫呀!”恩贵嫔宠溺地捏下了敏惠公主的脸颊柔声说。

宝娟与翠岚忙向恩贵嫔福了福身,恩贵嫔也示意了她们起身。

一向手脚麻俐的翠岚忙为恩贵嫔添了副碗筷,又重新为敏惠公主搬了个圆凳。坐下后,敏惠公主这才不好意思的向恩贵嫔赔礼说:“都是宓儿贪玩,才会让玉琦姐姐白等了那么久。奕宓先在这儿给姐姐陪不是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罪妹妹才是。”

“恩姐姐、公主,咱们边吃边聊吧!”沐婉芙从旁插了句,又吩咐了宝娟与翠岚分别为敏惠公主、恩贵嫔布菜。三人有说有笑的由宫人们服侍着用膳,其间敏惠公主更是给沐婉芙与恩贵嫔讲了许多宫外的稀奇事,三人有说有笑的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用完膳,友福带人撤了膳桌,宝娟带着翠岚呈了些应时的水果与花茶给敏惠公主与沐婉芙,又特地命膳房为恩贵嫔备了碗牛乳茶。

相处了一会儿,敏惠公主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生分地唤着沐婉芙的封号,改口唤沐婉芙为禧姐姐。沐婉芙也因敏惠公主与沐婉菁的年岁相仿,也很乐意多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也欣然的接受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恩贵嫔才说身子乏了。敏惠公主不放心恩贵嫔独自回宫,便自告奋勇地抢着要送恩贵嫔回宫。恩贵嫔左不过她,也只好答应了。因恩贵嫔有孕在身,沐婉芙也不便多做挽留,于是亲自送了她们二人到宫外,看着她们乘肩舆走远后才安心地回了殿内。

送走了敏惠公主与恩贵嫔,沐婉芙也觉着乏得紧。让翠岚带人收拾了桌上的杂物,才由宝娟伺候着进了暖阁内歇息。

延福宫

敏惠公主与恩贵嫔回了延福宫后,恩贵嫔一时间也不觉着身子那么累了。与其说是她身子乏,倒不如说是想回宫听敏惠公主唠叨才是。

粗使宫女捧了茶盏进来,恩贵嫔便遣走了宫里的其余宫女,独留了让巧儿在殿里伺候着。待巧儿奉上了龙井,敏惠公主端起茶盏后才淡淡开口说:“玉琦姐姐,从我见着禧姐姐的第一眼起,就觉着她像极了一个人。不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眉目间依稀的笑容与神态,那样的神似。我差一点就以为,是玉珑姐姐回来了。”

恩贵嫔倒是一反常态的不作声,静静地听着敏惠公主自认为是新鲜的奇闻。敏惠公主口中的玉珑正是她已经过世亲姐姐,除了太后,恐怕没人知道这个姐姐的存在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敏惠公主见她听后不作任何表态,便不解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这则消息在宫中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各宫都心知肚明,不过是面上装作不知道而已。”恩贵嫔啜了口龙井,不紧不慢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敏惠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那个时侯,皇额娘会对我使了个眼色。原来皇额娘也知道这件事儿。合着宫中上下全知道,唯独瞒着我一个人。”敏惠公主不满地嘟哝着嘴。

“好妹妹,咱们现在不是知道了嘛!不过是早晚罢了,更何况知道后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扰;依姐姐看,知道与不知道没什么区别。”恩贵嫔拉了敏惠公主坐到自己的身侧,感慨地说着。

敏惠公主微微点了点头,又在延福宫坐了会儿,才带着自己的侍女辞了恩贵嫔回了自己的宫里。

恩贵嫔也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也不再留她。命巧儿亲自送了敏惠公主出宫,才午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