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那女子将自己与佟香雪揪了出来,沐婉芙连忙推了佟香雪一把,自己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眼前忽然无路可退,她一失足便追了入了无底的万丈深渊。
“啊!!”沐婉芙惊叫着坐了起来,翠岚立马推门跑了进来问道:“怎么了,小姐?”
沐婉芙额间冷汗涔涔,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接过翠岚递过来的茶水淡道:“做了个恶梦,服侍我起来吧。”
“是!”翠岚扶了沐婉芙坐到了铜镜前梳理着散乱的发髻,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问:“翠姐姐,小主醒了吗?”
“进来吧!”沐婉芙淡淡地吩咐着,只见司雅领了个眼生的宫女进来禀道:“延福宫的巧儿姐姐求见小主。”
沐婉芙看向那名嫩青色宫服模样秀气可爱的宫女,那宫女福身行礼道:“奴婢延福宫巧儿见过婉芙小主,小主吉祥。”
沐婉芙笑着说:“免礼吧!”又问:“你是延福宫哪位主子的侍女?”
“奴婢是延福宫恩嫔主子的贴身侍女,我家主子请小主过去一叙。”那巧儿甜甜答道,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凝望了沐婉芙片刻便不再言语。
沐婉芙见不便谢绝,便道:“姑娘坐会儿便是,我梳妆妥当便与姑娘前往延福宫拜见恩嫔娘娘。”
梳妆妥当的沐婉芙领了翠岚与那巧儿绕过三条长长的夹道才到达位于西六宫的的延福宫。延福宫为前后两进院,巧儿在前面引路带着她们往前院的主殿的延福宫走去。踏进殿时便闻到一阵淡淡的苏合香气味,主殿内天花为双鹤图案,内檐饰以旋子彩画,室内悬御题的“茂修内治”匾。正间后面是楠木雕纹玻璃罩背。罩前设地平台一座,平台上摆置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屏风前设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暖阁内的窗棂下坐着那位着莲青色福寿绵长缎袍的宫嫔,如玉的面容平静如水。
“钟粹宫秀女沐婉芙叩见恩嫔娘娘,娘娘吉祥。”沐婉芙福身行礼道。
恩嫔抬首看向沐婉芙,淡道:“妹妹免礼吧!”又吩咐巧儿道:“看座,去拿些糕饼、再去沏壶碧螺春过来。”
“谢娘娘!”沐婉芙谢完礼才坐了下来,环顾了殿中雅致简单的陈设,鎏金的香炉内燃起袅袅的香雾,窗棂上贴了‘六合同春’、‘金鸡纳福’、‘五谷丰登’、‘岁寒三友’、‘童子报春’等样式的窗花。
“今日唐突的叫妹妹过来,还请妹妹不要见怪才是。”只听恩嫔放下手中剪了一半的剪纸笑着开口道,又坐回了正间的宝座上。
“娘娘言重了,娘娘叫婉芙过来便是婉芙的荣幸,又怎会有见怪之说。”沐婉芙亦客气地答道,又问:“娘娘似乎很喜欢剪纸?”
巧儿领着两个丫头端上了双色糕、苹果软糖、芙蓉饼、枣泥糕与西湖龙进,恩嫔示意了沐婉芙用茶才看向四周:“人已经去了,也只能看着这些留下的物件做个念想。”恩嫔说完便长长地叹着气,啜了口茶后才无奈地道。
“惠妃娘娘与小阿哥的事已过去了许久,娘娘不能总沉浸在往事之中。若惠妃娘娘知道您这样,在九泉之下亦不会安心的。”沐婉芙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安慰着恩嫔。
“瞧我,倒是让妹妹见笑了。”恩嫔掏出帕子轻拭着眼角,又吩咐了身边的巧儿:“去把我的玛瑙串珠拿来。”说罢又看向沐婉芙笑着说:“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妹妹。这玛瑙串珠是姐姐受封昭仪时送与我的,如今难得与妹妹投缘,便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妹妹做个见面礼。”
沐婉芙连忙起身道:“婉芙不敢!既是惠妃娘娘留给娘娘的物件儿,娘娘更应好好收着才是。”
待巧儿取来串珠,恩嫔拉过沐婉芙的手替她戴上了道:“姐姐若是还在,想来也是不会怪罪我的。”
巧儿也在旁道:“我家主子自惠主子去了后已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今儿若不是遇上小主,怕这会儿子又要一个人坐在窗下看着那些个剪纸发呆了呢!”
见恩嫔如此盛情,沐婉芙便也欣喜收下谢道:“既然娘娘如此盛情,那婉芙也却之不恭了。”
殿外一个小宫女端着一只瓷碗走了进来,恭敬道:“娘娘该服药了。”
琥珀色的药汁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沐婉芙忙起身说:“那婉芙便不打扰娘娘服药了,如娘娘不嫌弃,婉芙定会常来宫中陪娘娘说说话话。”
说完便福身跪了安,恩嫔忙命巧儿送了她们出去。
待到殿外,沐婉芙吩咐了翠岚取出早已备好的赏银塞给了巧儿才离开了延福宫。
拐了一个弯儿,翠岚这才开口不解地问:“这恩嫔娘娘怎会好端端的送了串名贵的玛瑙串珠给小姐,难道是想拉拢小姐?”
“糊涂!这宫里不比得王府花园,处处都要谨慎言行,你怎得记不住!”沐婉芙停下脚步戳了下翠岚的头不悦地数落着,又佯装生气道:“罚你不许用晚膳,好好的静思己过。”
翠岚听后急道:“小姐,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于是拉着沐婉芙的手撒娇着:“奴婢知错了,下次不敢了还不成吗?”
“恩,还想再有下次?”沐婉芙反问道,故意眯着眼睛看向她。
翠岚连忙悔之,沐婉芙这才笑着敲着她的额头,柔声说:“你这傻妞儿,还不快跟我回去。”
见自己小姐不再生气,翠岚连忙吐了下舌头快步追上了上去。
火红的彩霞似是赤色的织锦一般,美艳的不可方面,金色的琉璃碧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寂静的宫殿庄严肃穆地依次座落着。未进宫时,便听人说这紫禁城内的阴气极重,刚过酉时这夹道内便刮起了阵阵凉风。沐婉芙加快了脚步,领着翠岚沿着长长的夹道往钟粹宫走去。
忽地,一蓬头垢面的女子从一宫房内冲了出来,迎面撞上了沐婉芙与翠岚。沐婉芙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翠岚连忙上前扶了她起来问:“小姐,没事吧?”
“没事!”沐婉芙扶着翠岚的手摇头淡道,脚踝处隐隐地痛着,想必是扭到了。
那疯了似得跑出去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折回了沐婉芙的身边指着她惊道:“昭仪娘娘,昭仪娘娘!!”
沐婉芙与翠岚皆是不解地看向那女子,虽已值仲秋,但仍能闻到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
“昭仪娘娘,昭仪娘娘!!”那女子惊叫了两句便跌倒在地,眼里满是惊恐地乱舞着手臂:“别来找我索命,千万别来找我索命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跟着追出来的内监骂道:“你这贱人,不好好的待着非要给老子惹事生非,看我这次不剥了你的皮。”只见那内监手中拿着个酒壶,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翠岚连忙推开了那又脏又臭的疯女人,骂道:“哪来的疯女人,要是伤了我家小姐我非与你拼了命不可。”
“罢了,她都疯成了这幅模样,再与她计较又有何用。”沐婉芙见那女子神志不清的也无心与她计较,扶着翠岚的手一步步的走着。
那女子连忙拉住了沐婉芙的手趁机塞了个硬物给她,急道:“我招,我全招!只要娘娘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什么都招了。”说罢便跪下不停地磕头,直至额间磕出了血印子。
走过来的内监扬手便抽了那女子一鞭,啐道:“真是天生的下贱胚子,老子今儿索性便打死你这贱骨头,也省的淳妃娘娘亲自动手了。”
沐婉芙一听淳妃二字便看了下眼前匾额上的烫金大字:永和宫,心下便有了些头绪。眼前这女子想是淳妃从前的婢女,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那女子原本褴褛的衣衫又被撕了道口子,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添了道新伤,“是淳嫔娘娘,是淳嫔娘娘让奴婢在您的膳食里加入寒石散的,一切都是她指使奴婢做的,求娘娘饶命啊!!”那女子仍旧‘胡言乱语’道。
“一群没用的废物,本宫让你们看个疯子都看不住。还任由她在这里胡言乱语,都活腻了吗?”一个尖厉的女声自宫门前响了起来,着艳粉色五蝠捧寿缎袍的绝色女子扶着一名二十岁许宫女的手款步走来,身后跟了一大班的宫女太监。与蓉贵嫔娇美艳丽不同的是,这名绝色女子更多了几分冷艳与霸气,满头的珠翠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轻轻晃动着,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雍容的贵气。
“钟粹宫秀女沐婉芙参见淳妃娘娘,娘娘吉祥。”今日在坤宁宫觐见只有淳妃抱恙称病未出席,眼前这位冷艳霸气的绝色女子除了淳妃还会有谁。
淳妃妩媚一笑,开口道:“你到眼尖儿,起来吧!”
“谢娘娘!”沐婉芙这才谢了恩起身,微微垂首等着淳妃训话。
淳妃扶着近身宫女的手打量着眼前的沐婉芙,又看了眼地下的人道:“倒是让妹妹见笑了,宫里的奴才们偷懒才让这疯癫之人得空乱跑出来,想必吓坏妹妹了吧!”
那神志不清的内监一不留神撞上了淳妃,待看清淳妃的面容后手中的酒壶应声落地,惶恐地跪下颤道:“淳…淳妃娘娘吉祥…”
淳妃不语,身侧的宫女一脚踹倒那名内监斥骂着:“没长眼睛的狗东西,娘娘的千金之躯也是你这下作东西能挨边儿的。”
淳妃便不再理会那名内监,浅笑着扶了扶髻间的压鬓花略带玩笑地开口说:“这宫里的蓉贵嫔还没失宠了,康王爷便上赶子似的把你送了进来,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娘娘说笑了,以婉芙的蒲柳之姿能被皇上留用已是万幸,皇后娘娘与各宫的娘娘们都风华正茂,婉芙与其余姐妹怎敢造次。”沐婉芙谦恭地答道。
那名疯癫女子又抓着淳妃的袍角,求饶道:“淳嫔娘娘,昭仪娘娘她索命来了,您快救救奴婢,快救救奴婢吧!!”
“不知死活的疯子,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下去。”淳妃身旁的宫女抬手给了那女子一耳光,又对身后的内监吼道。
“昭仪娘娘来索命了,她要化作厉鬼把害死她们母子的贱人五马分尸了!!哈哈……哈哈,你们一个个的都会被她挖去了心肝,你们都会不得好死。”那女子怨毒的声音响彻了寂静的夹道,惊得停栖在殿顶琉璃瓦上的乌鸦齐向北飞去。
待内监们将那女子拖下去后,淳妃才看向变成蓝紫色的天空笑着道:“天色不早了,妹妹若是再不回去,钟粹宫的姑姑该上本宫的永和宫来找了。”说罢扶了近身侍女的手转身进了永和宫。
“恭送淳妃娘娘!”沐婉芙带着翠岚福身行礼道,待朱漆的大门缓缓关上后才带着翠岚快步回了钟粹宫。
回到钟粹宫时已是掌灯时分,翠岚把晚膳端回了房内才见沐婉芙看着那串玛瑙串珠发呆。
“小姐,用些吧。”翠岚在她身旁轻声提醒道,见她不语又问:“小姐
怎么了,难道是恩嫔娘娘送您的串珠有问题。”
沐婉芙缓缓放下手中的串珠,点了下翠岚的额头:“你这丫头,就是欠揍。”说罢拿起了瓷碗吃了小口薏米粥,问:“香雪姐姐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翠岚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鹊儿姑娘说香雪小姐草草用了些晚膳便歇下了。从坤宁宫回来后,您便有事儿瞒着奴婢,小姐是不是不再信任奴婢了。”她问。
沐婉芙闻言便放下了手里的瓷碗,拉了翠岚坐了下后无奈地叹息着,才道:“今日回来的路上,我们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事。”
“您与香雪小姐?”翠岚试探地问着。
沐婉芙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缓道:“有人要蓉贵嫔落胎!两个看不见脸的人,其中一人右手有块朱红色的胎记,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她顿了顿,又看着桌上的串珠说:“方才永和宫里跑出来的那个疯子并没有完全疯,这串串珠便是她趁机塞给我的。这样一来,宫里的那件传闻便是真的。”说罢便从袖里拿了串一模一样的玛瑙串珠递给翠岚看。
翠岚接过她手上的串珠,又与桌上的串珠做了番比较,果然是一模一样的。看后,翠岚又将串珠还给了沐婉芙,不禁好奇地问:“那她口中的昭仪娘娘又是谁?淳嫔应该就是现在的淳妃没错,难不成是淳妃害死了那位昭仪娘娘。”
“恩!”沐婉芙投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顾自倒了杯水啜了口才说:“听闻恩嫔娘娘有位宠冠后宫的亲姐姐,刚进宫时的封号是‘惠’字。而这位惠嫔与恩嫔同为当今太后兄长闽浙总督崇贵大人的女儿,不久惠嫔因聪慧贤德而得蒙圣宠,后因怀了身孕便被晋了昭仪的位份,宫人皆唤惠昭仪。淳妃那时还只是淳嫔。”说到这儿沐婉芙顾自笑了笑,又道:“恩宠太多必会招来六宫妃嫔的侧目与嫉妒,同住景春宫的宁贵人早已对皇帝独宠惠昭仪颇有微词,暗自在惠昭仪的膳食中下了寒食散。寒食散乃是至阴至寒之物,女子少量服食有滋阴养颜的功效,孕妇长期少量服食便会胎死腹中,日子久了母体也会有性命之忧。”
“那后来了?”心急的翠岚急急地问。
沐婉芙放下茶杯,又继续道:“后来嘛,惠昭仪八个月的孩子胎死腹中,接生的稳婆说那已经是个成形的男胎,悲伤过度的惠昭仪也追着殁了的小阿哥归了天。”沐婉芙不由笑出了声,叹道:“不久宁贵人便被自己的近身侍婢检举了出来,太后知道真相后连夜命皇后赐死了宁贵人。可怜的宁贵人,临死时都不知道自己妄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好狠的毒计,那宁贵人倒死的冤枉。”翠岚惋惜道。
沐婉芙却摇了摇头,“说不定是她知道了太多,才会被自己的同伙给出卖了,这紫禁城内从来就没少过这样的冤魂。”她冷冷地说道,话语间透着无尽的悲凉。
翠岚不再多言,沐婉芙又看向桌上的玛瑙串珠叮嘱翠岚:“今日之事淳妃绝不会这么轻易算了,日后我们更应加倍小心才是。”
“是,小姐!”翠岚应声答道。
静谧的紫禁城上空变换着蓝紫色的云朵,一望孤寂的冷月悬于天际。沐婉芙站在窗边痴痴地凝望着,许久才接过翠岚递过来的瓷杯把玩着喃喃道:“我猜,今夜永和宫的那位怕是彻夜难眠了吧!”
永和宫内
淳妃斜靠着在贵妃榻上,榻前两名宫女持梨花木制的小锤子轻敲着淳妃的膝盖。殿外,走来了淳妃的心腹宝蝉,只听她轻声禀报道:“娘娘,婉芙小主回到钟粹宫后早早用了晚膳便由侍女服侍歇下了,未曾提及其他事。”
淳妃听后才缓缓睁开眼,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道:“这丫头很明白事理,康王府出来的女子我们可不能小瞧了她。朝堂之上的康亲王何等人物,他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你仔细的盯着便是。”
“可奴婢听说这位婉芙小主的额娘只是康王的侧室,名义上不过是个庶出的格格,而且康王爷与福晋也不待见她们母女。所以奴婢觉得,这位小主也就是个寻常人罢了。”
淳妃抚上指间珊瑚玛瑙鸽血戒指,不以为然的瞥了眼宝蝉,随即开口道:“只有庶出的女儿才会明白常年在府中备受冷落的心酸,那种渴望出人头地的愿望。如果有朝一日那些冷落你的人都跪在你的脚下对你俯首称臣时,那样的感觉比亲眼看自己的仇人被车裂更有意思。”淳妃顿了顿,妩媚一笑看向宝蝉:“这种滋味本宫明白,她明白;可衍庆宫的蓉贵嫔却未必明白。”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提及娘娘的伤心事,求娘娘降罪。”宝蝉连忙跪下惶恐地道。
淳妃身后的侍女递上一盏红枣蜜露,淳妃揭开茶盏啜了小口才道:“起来吧!”身后的侍女连忙接了过去,淳妃又扶了扶头上的钗饰才吩咐:“明儿把皇上前些日子赐的老坑冰种的翠玉镯子找出来,等册封之日给这位婉芙小主送去。等那贱人的肚子没了时,这班秀女便是本宫对付她的最好武器。看那时,皇上还会像现在这样宠她吗?”说罢淳妃阴毒地娇笑着。
跪于地下的宝蝉这才谢恩起身答了是,于是扶着淳妃进了内殿服侍她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