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的声音?
这么轻,这么淡,却这么的让人觉得伤心?
绿凝昏昏然然,却仍觉得眼角有一滴泪悄然滑落。这些话不知为何却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令她好生的难过。
唇上轻轻浅浅地覆上了一层柔软,那股子先前所嗅得到的芬芳愈发强烈地钻进了鼻子里,虽只是一刹那,却让绿凝的心动了动。
她皱了皱眉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自己的面前,却是什么也没有。转头,看到筝儿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得正香,而屋子里静静的,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迹象。可是方才耳边的那些话语却是那样的真实,唇上的触感亦是格外的真实,难道这一切,竟是一场梦么?
绿凝伸出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嘴唇,那缕芬芳仿佛还未曾散去,淡淡地萦绕在自己的唇间,令人陡生疑惑。转头,绿凝看到床边的锦被似有些不太对劲,她伸出手过去轻轻摸了一下,却赫然发现那锦被上尚有淡淡余温不曾散去。
郑府的人等待省亲过后便离开了侯府,那锦娘娘临行之前,亦特地召见了绿凝,嘱咐她好生养好身子,待过些时日好唤宫人接她入宫游玩一圈。绿凝只是淡淡地笑,那皇宫之内,岂用任何人带她游玩?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哪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但好歹是锦娘娘的一片心意,她只得笑着谢恩。
自那一眼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永嘉帝。或许,他与她今生的各种联系,便已然就此为止了。既然是自己一心想要斩断的过去,那么又何必执着于过去的一切不愿醒来呢?如果说从此刻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便都是过去,眼下和以后,才是绿凝应该考虑的事情了罢?
这几日,绿凝的精神头儿似乎在慢慢的变好。她的胃口一日,比一日好些,脸色也一日,比一日红润。嫣翠常常来到“落霞阁”探望绿凝,见绿凝这般模样,自然也放了心。而洛瑾也时常来房里,绿凝却自是淡淡的,也不与他交谈,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那洛瑾纵然是有心想要对绿凝说话,却怎奈绿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只是来坐坐,便走开了。
比起从前,而今的绿凝却沉默了许多。她虽是照吃照喝,却也并不怎么去管事房,亦无心打理侯府的大小事宜了。那郑老太君心里尤知是那回迟采青的丫头盼儿生事,伤了绿凝的心,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绿凝,便也只得私下里吩咐秋妈多承担些了。
那迟采青依旧不允许走出“采薇轩”半步,整日对着个空院子唉声叹气,时常遣些小丫头去请洛瑾,洛瑾却只是淡淡的不予回应,或是很久方才露面来“采薇轩”看看,也不过是站在院门口与迟采青寒喧几句便离开了。这迟采青瞧不见洛瑾,心里空空荡荡没有着落,又失去了盼儿,没有个贴心的人与她在一处,每一日都像一年般难熬,只望着院儿外的一切叹息。三姨娘因着四姨娘与她说过的话,也时常挂心忧虑,又因盼儿所说的那些话儿弄得心里愈发的七上八下,便好劝歹劝,说服了洛枫,去往洛瑾那里,求洛瑾帮洛枫寻个官职。
那洛瑾沉吟着,思量了半晌,方道:“枫儿如今也是大了,从前我自觉得他还年轻,身体自是要薄弱些。况且我与父侯先前都因长期征战沙场,想着家里总有个男丁照料着好些,才未舍得使枫儿前去从军。而今三姨娘若是张了口,洛瑾自然不会不答应。只是若想在朝中谋职,并有前途者,必要在军中磨历几年,我尚且不忍枫儿去军中受苦,不如便在兵部替他谋个文差,打发些时日,磨练下心性也好。若待有机会,再从军出征,立下些许战功,便可青云直上了。”
这三姨娘闻听可在兵部任职,又见洛瑾说得如此真诚,当下感动莫名,只谢了洛瑾,心满意足地走了。
侯府里,最为安静却最为古怪的,便当属这唯一的小姐—洛凝香了。她自省亲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出去,也不愿与人交谈,只是捧着琴,若有所思地弹着,弹着。那曲《风波渺》便整日里回荡在侯府,断断继继的,却是洛凝香弹一会子,便停一会子,然后整个人坐在那里,红着脸浅浅地笑。院儿里的下人们便都说这凝香小姐的魂儿不知被甚么人勾走了,却不小心给洛凝香听到了,大发一通雷霆,这才无人敢言了。
日子便这样一复一日的过着。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水珠儿如往常一般打了水,端进绿凝的房里。
“夫人。”水珠儿将铜盆放在桌子上,便走到床塌前轻声唤道:“夫人,老祖宗今儿早上便唤来请您,说是要您与她一同用餐呢。”
然而说了半晌,那垂下的帷幔之中却根本无人应声。
“夫人?”水珠儿疑惑地唤着,伸手挑开了帷幔。
帷幔里被褥整齐,却根本没有绿凝的影子。
“夫人!”水珠儿当场便被唬得傻了眼,她呆呆地立在当场,然后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呀”的大喊出声,直奔向洛瑾的书房“麟轩”。
“侯爷,侯爷!”水珠儿的眼泪都被吓得流了出来,惊惶失措地奔进书房,颤抖地对正在看公文的洛瑾哭道,“夫人,夫人不见了!”
整个侯府再次翻了天,他们的主母――一品武侯北靖侯洛瑾的夫人,再一次失踪了。
绿凝轻摇着扇子,慢步走在街上,心里止不住地一阵得意。
而今,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俗礼仪,只知道傻乎乎地东看西看的土包子了。在为侯府打点大小事宜的时候,绿凝便是经常与人出府的,这集市的路途她虽然不能说熟悉到了何种程度,但却也可以知道了个大概,走走玩玩,倒也怡然自得。
况且她如今身着一袭蓝衫,头绾蓝巾,一袭书生打扮,手中的折纸折扇轻摇,便是她自己感觉,也是有种说不出的俊美飘逸。便不免在心下洋洋自得起来,脚步也迈得悠闲。
从侯府出来之时,她只带了足够的银两。那些昔日里想要讨好自己的店家送来的值些银子的礼物,都被她悄悄地折成了银子,存在了“周柜”钱庄里,而今便是随便在哪里寻个地方,开个小买卖,估计也是衣食无忧。而今,她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玩,可劲儿的玩儿,玩儿够了再寻个正经事情做做。
堂堂华南王朝的长公主绿凝,便是那种没了男人便不能谋活的女子了么?
简直是笑话!
绿凝越想,便越是得意,不知不觉中亦是觉得有些饥渴,当下便寻了间茶楼,走了进去。
这茶楼,还当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单那两层楼的听书雅座儿便使人感觉到舒坦。
“这位公子爷,您请。”店小二见来了这么个相貌俊美的人物儿,当下便连言语也恭敬客套起来,点头哈腰地请绿凝往里走。
“我且去那雅间儿罢。”绿凝抬眼看了看二层的雅间儿,说道。
“要得,要得,您请,您请。”店小二将绿凝往里请着,绿凝举步上楼,却不觉身边走过一个男子也要上楼,他的脚步迈得有些大,不小心却与绿凝轻轻擦肩而撞。
绿凝转过头,但见这人一袭紫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繁花似锦,十分的富贵好看。而此人身材高挑消瘦,看上去风流儒雅,只是头上带着半面银色面具,面具上刻着精致的镂花花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而面具外的脸庞线条修长,那唇乃是淡淡的桔色,唇形轮廓分明,十分的耐看,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却仍能感觉到此人的气质非凡。况且,他的身上有股子冷香淡淡传来,十分的好闻,绿凝便不免多瞧了这人两眼。
这人亦似乎感觉到了绿凝在看自己,当下便转头,看了眼绿凝。
他的眼睛有些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在其中,比之他脸上的面具似乎还要冰冷上好几分。他看了看绿凝,紧接着便擦着绿凝的肩膀走上了楼去。
这京城之大,无奇不有,莫说是这样古怪的人物,便是连那牵着小媳妇儿手走路的杂毛老道亦是有的。绿凝挑了挑眉,没有体会那人,只是选了个清静的雅间儿,拣了两样点心,又要了一壶上等的龙井,坐在那里,左右瞧着热闹。
这所谓的二层雅间儿,其实不过是高出那大厅地面儿一人高的一圈阁楼,围着那正中间说书的台子,被分成一间一间。每一间都有单独的桌子椅子,倒也干净有趣,不似大厅里那般嘈杂喧哗,但又离得那说书的台子近便了一些,可以听得清楚。
“啪!”
这边茶和点心刚刚端上来,便听得台下的醒木猛地拍得响了。绿凝倒了杯茶,轻轻饮了一口,便饶有兴致地朝着台子看过去。
但见一个身着灰衣的老头儿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今儿客官们都请了,且听小老儿说上一段‘大将军智破曲回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