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审迟贵(上)(1 / 1)

见这郑老太君充满好奇地看着自己,那李全倒有些不敢吭声了,他看了看郑老太君,又看了看绿凝,不觉支吾起来。

“你倒是有甚么话,还不快说来!”郑老太君见李全这般样子,便知是故意想要避着她,当下便生起气来,嗔道,“你这小子,莫非真是胆大包天,连老祖宗的话都不听了。来人,还不给我仗责二十!”

“哎哟,我的老祖宗,您可饶了小的罢。”那李全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委屈地说道,“不是小的不敢说,实在是此事不甚欢喜,恐老祖宗听了生气呢。”

“哦,是甚么不欢喜的事情,你说来我听听。”如此,郑老太君便愈发地好奇起来。

“你在这里卖甚么关子,还不快点说!”绿凝在旁边也听得急了,便催促李全。

“回老祖宗、夫人的话,”李全这才老老实实地说了,“别的事倒不曾有,却是那送干货的小贩刘七儿来府里闹,说是欠他的货钱已经三个月没给了,吵着非要见您呢。”

“三个月没给?”绿凝诧异道,“如何会有三个月没给?有没有到账房查账?”

“回夫,查了,账簿上写明……”李全说着,竟又迟疑起来,悄悄地瞄了那郑老太君一眼。

“写着什么?”郑老太君见这李全总是吞吞吐吐的,当下便有些不快起来,啐道,“我把你个只会说半句话的东西,我侯爷府平时是白养你们,竟是连话也说不利索!干脆赶了出去省事。”

“老祖宗您别,我说,我说,”李全连连摆手,终是说道,“那账簿上记明了每月的银两是被领走了的。”

“那他还来闹甚么?”绿凝嗔道,“他们自己领走了,却还要来我侯府闹不成?还不速速赶他出去?”

“回夫人,若是他们自己领了便好,但是这银两……却根本不是他们领走的。”李全苦着脸叹了口气。

“那是谁领的?”郑老太君奇道,“莫不是我们侯府领了?”

“回老祖宗的话,您说对了,正是我们侯府的人领的,”李全点头。

“竟有这等事?”郑老太君的眉立刻皱了起来,厉声问道,“是谁领的,怎么回事?”

“是……”李全顿了顿,终硬着头皮说道,“却是我府里的买办,迟贵领走了。”

“迟贵?他是甚么人?”郑老太君的眉皱得更深了,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迟贵”这个名字。

“老祖宗,”念桃俯下来,伏在郑老太君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那郑老太君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面向李全问道:“那迟贵可是忘记了将银两给他们送去?”

“这……回老祖宗,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毕竟是一连三个月都不曾给人送去,现在那刘七儿已经在府里闹得不可开交,坐在账房门口不走呢。”李全道,“说是家里一家九口都张着嘴等饭吃,哭天抹泪,却是连劝也劝不住的。”

“莫不是一介刁民,想要来我侯府撒泼不成?”绿凝悄然望了一眼那郑老太君,然后板起脸嗔道。

“夫人,可不敢这样说,”李全的额角渗出一滴汗珠儿来,说道,“想我们侯爷府是何等地方?那可是一等武侯府坻,那刘七儿便是再傻,终也不会是不要命的,想来,若不是被逼到份儿上,又何苦来这里拼命?”

李全的话,已然说出了七分道理,那郑老太君便也沉思了半晌,方才慢慢悠悠地说道:“去,把那个甚么刘七儿的带过来,老祖宗我要亲自问问。”

“哎哟,这可使不得,”李全给唬了一跳,连忙摇手道,“我的老祖宗,那刘七儿哭天呛地的,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粗人,恐会惊到老夫人,哪敢引到老夫人的房里。”

“我把你个没见识的小子,”李全的话倒给郑老太君气得乐了出来,“你老祖宗我主管侯府大事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有甚么是我没见识过的?那些刁钻的、没理的下人哪个是我收拾不了的?你自去把人给我带来,哦,还有,把账簿也给我拿来,凡事我自有主张。”

“是。”李全应了,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跟在李全的身后走了进来。

但见那汉子虽然衣着简陋,却倒也干净朴素,且一脸忠厚之相,并不像先前那郑老太君所想的无理之陡。

这会子这刘七儿走了进来,那李全便道:“老祖宗、夫人,刘七儿带到了。”

那刘七儿倒也像是见过点世面的,见了郑老太君和绿凝,倒是懂得躬身请安,客气道:“给老太君和夫人请安。”

“嗯,”那郑老太君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刘七儿?”

“是,”刘七儿老老实实地点头,说道,“不蛮老太君和夫人,小人就是给侯府送干货的小贩。府上的人参燕窝等物,都是小人进山里采来、收来的。这些山货都生长在险处,便是要收,也是要进到山里很远方才收得,小人不过是为了养活家人,方才如此冒险着做这等生意。本是想着侯府是个大户,可以保证小人至少衣食无忧,谁想那迟大爷竟是连着三个月从我这里收了东西而不付货钱。老祖宗,您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想我刘七儿家里有老有小,如何能挨得过去这等拖延?如若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也不会闹到府上,还请老祖宗和夫人给我作主!”

说罢,便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这一席话,倒说得郑老太君的心里起了些许怜悯,当下便叹了口气,道:“刘七,我且问你,你果真是一连三月都没有收到银两?”

“老祖宗,如若刘七儿果然收到银两,还来侯府做甚么。”刘七儿捶胸顿足地说道,“每回刘七儿问那迟大爷,他都说是府里这几日换了管事,货款的事情要拖上一拖,催了七八回,只给了我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却不过是一两的燕窝钱,是哪里够这三个月的呢。”

说罢,便叹着气,苦道,“家里快要没钱买米了,我那老母这几日又染上了风寒,连个郎中都请不起的,老祖宗,如若再如此下去,我刘七儿便是快要没有活路了!”

“你方才说,这燕窝,是五两银子一两?”郑老太君充满疑惑地抬起眼去看那刘七儿。

“正是。”刘七儿点点头,“每个月府里至少都要近七八斤,再加上人参等物,却怎么也要几百两银子了。小人收货还要先垫付上几百两,而今也已然欠了外面的大笔银两了,见天儿的有人来家中催要货款,老祖宗,您说这要小人如何是好!”

说罢,便垮然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

郑老太君瞧着这刘七儿实在可怜,当下便对那李全道,“你且拿账簿来我看。”

李全应着,双手恭敬地将账簿递了过去。

那郑老太君逐一看下去,脸色竟攸地沉了下去。她的嘴唇动了动,身子骨儿却由于气愤微微地颤着。

“老祖宗,您这却是怎么了?”在一旁的绿凝看了,不免唬了一跳,忙伸手搀扶着这郑老太君问道。

郑老太君扬了扬手,示意绿凝不要出声,然后转向刘七儿。

“刘七儿,你且看看,这燕窝可是你的?”郑老太君示意念桃将那稍粗糙些的燕窝递与了刘七儿。

刘七儿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道:“正是小人送的。”

“这等燕窝,却是五两纹银一两?”

“正是。”

“那你且看看,像这等燕窝需要多少两纹银?”郑老太君又唤刘七儿去看那更为精致些的。

“哎哟,老祖宗,您的这等货色好啊,这燕窝,瞧这成色,却果真是那上等的头盏燕窝不是?”刘七儿像宝贝似的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嘴里啧啧称赞,“这等燕窝,即便是小人向那些向那些采燕窝的熟人收来,都是要十二、三两纹银一两的。若是卖给您这等大户,怎么也要十五、六两纹银一两的。”

“十五纹银一两。”那郑老太君点了点头,喃喃地颤声道,“好,好。”

说罢,便扬声道:“去,把那迟采青给我喊来,再把那迟贵也给我找来。”

外面立刻有下人应着,急急地去喊人了。

不多时,便见那迟贵先被拉了来。这迟贵身着一件褐色的古钱纹大褂,显得他的身材愈发的矮胖,一张满是横肉的大脸上尽是惊慌神色,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给老祖宗请安!给夫人请安!”这迟贵一进门便亮开大嗓门嚷道,目光,却攸地落在了那跪在地上的刘七儿身上。

迟贵的脸色攸地变了颜色,本是想要躬身行礼的身子也全然顿了顿。

“迟贵,你可认得这个人?”坐在最上首的郑老太君问道。

“这个……”迟贵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这不是刘七儿吗,你不好好地收货,却来这里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