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我是谁的伤?(1 / 1)

洛枫的唇边,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笑意,继而,这笑意越扩越大,竟让他笑出声来。三姨娘诧异地看着洛枫,看着他哈哈大笑,笑得几乎难以自持,连站都站个不稳。

“枫儿?枫儿?”三姨娘未免有些害怕了,她快步走过去,想要去扶洛枫,“你怎么了,枫儿?”

洛枫,却一把推开了三姨娘。三姨娘踉跄着几乎跌倒,幸得她扶住了桌案,披在身上的外套却滑落在了地上。

“枫儿,你这是怎么了?”三姨娘有些惊恐地看着洛枫,问。

“我很好,”洛枫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因为他的狂笑,几缕黑发纠缠于脸际,与他那已然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而那双桃花眼眸却又含着一种异样的愤怒光彩,令望着他的人心生寒意。“我再好不过了。”

洛枫冷笑着,说道:“你这辈子,就只想着你的出路、活路,这了你的出路,你就可以不计一切后果,甚至包括生下我这个孽种?”

“你说什么?”三姨娘的耳边有如响起炸雷,纵然是扶着桌案,她却依旧觉得自己似乎是连站也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洛枫的眼眸微眯,冷冷地看着三姨娘,他是在笑着的,菱形的唇瓣微微向上挑起,烛光下如妖似魅。

“你……”三姨娘想要说些什么,却像是喉咙里堵住了什么,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摇摇欲坠地,目光也不知道应该落向哪里,最后她终于找到了救星—摆放在自己脚边的八仙椅。于是三姨娘扶着桌案慢慢地挪着步子,艰难地坐了下来。

房间里的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洛枫始终站在原地,眼中含着无尽的嘲讽,望着三姨娘的反应。仿佛,自己娘亲的这种反应很让他觉得很是讽刺和可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三姨娘目光呆滞,或许现在,她可能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曾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她的头脑里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你以为,我会被你如此蒙蔽一生,一直当我这没名没分的二世子?”洛枫举步,缓缓走到三姨娘的面前,弯下身,直视三姨娘的脸。

三姨娘望着自己儿子越临越近的脸,突然间觉得自己再看不下去了,她迅速地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呀,”洛枫的唇角绽放着蛊惑人心的笑意,他伸出手,扳过三姨娘的脸,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你怎么不看我?我不是你精心塑造出来,以求出路的武器么?你难道不喜欢?”

“闭嘴,洛枫。”三姨娘的额角已然微微地渗出了汗珠儿,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原本是微微下垂着的唇角,便愈发的下垂了,使得她脸上的线条亦如此僵硬,只令人感觉到冷漠与无情。

“闭嘴?”洛枫故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三姨娘,道,“你想让我闭嘴吗?怎么才算是闭嘴呢,难道要像你当年对他一样?”

洛枫的声音很轻,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有如鬼魅在浅吟低唱,兀地令人心惊害怕。

“住口!”姨娘拍案而起,愤怒地盯着洛枫,扬手,便要去打洛枫的脸。

“要打吗?”洛枫却根本没有把三姨娘的怒火放在眼里,他笑嘻嘻地伸出手来,侧过脸,将脸侧的发丝掠开,露出他那俊美的脸庞,笑着对三姨娘说道,“打吧,打呀?打我这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你……”三姨娘的脸已然变了颜色,她气得浑身颤抖,紧紧地咬着牙关。举起的手就在空中,却迟迟打不下去,只由着它在那里兀自颤抖。

洛枫等了一会子,见三姨娘并不曾动手,便慢慢地转过脸来,眼波流动,漾出无限妩媚。

“没有用的,”洛枫笑着说道,“你抹不去我脸上的烙印,正如你抹不去你心里的愧疚。你就带着这折磨一辈子活下去罢,一直带到地狱,一直带到万劫不复。”

洛枫的话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阵阴风,让三姨娘从头上的每一个发根,凉到脚底的每一寸肌肤。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连站都站不稳了,那股子阴风把她身上全部的力气都带走了,一分不剩。

三姨娘的手,缓缓地垂下来,她再没有去看一眼洛枫,只是慢慢地转过身,缓缓地走向门口。

洛枫无声地看着三姨娘离去的身影,他唇边的阴毒笑意在慢慢地收敛。在三姨娘转身之际,他看到了岁月在她鬃上留下的痕迹,她的背,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地直挺了,她从前的所有野心和所有骄傲都在慢慢地被日复一日的生活所磨平。

门外的月光,拉长了三姨娘的影子,她便是连脚步,也渐渐地慢了。

绿凝刚刚起身,便听得明心从自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进门便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呸,”正在给绿凝梳头的嫣翠啐道,“你个乌鸦嘴,夫人好着,哪里就不好了?你好端端的跟这里发什么神经?”

“不是,不是夫人不好了,是老祖宗不好了。”明心说着,又兀自“呸”了一下,道,“也不是老祖宗不好了,是那老祖宗房里的红药姐姐,这会子正在闹上吊呢。”

“什么?”绿凝给唬了一跳,“红药?就是老祖宗房里那个最得宠的大丫头?”

“是,就是她。”明心连连点头。

“这却是怎么回事?”嫣翠与水珠儿都被唬住了,吓得嫣翠更是连梳子也差点掉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刚儿去厨房端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正堂那边在闹,我走过去就瞧一群人把正要上巾的红药姐姐给抱下来了,红药姐姐就冲到老祖宗的房里,正在闹呢。”明心说道。

“嫣翠,”绿凝道,“快些将我的头梳了,我自去瞧瞧。”

“是。”嫣翠应着,便急忙利落地将绿凝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个髻,又别了个钗子,绿凝便站起身来,朝着正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刚儿出去,便见紫芸也正从房里走出来,见了绿凝,便急匆匆地打了招呼道:“嫂嫂可也是要去正堂?”

“是。”绿凝点头。

“我也正听说那边在闹。”紫芸急急地走上来挽了绿凝,道,“我们俩个一起去瞧瞧,这叫怎么话儿说的呢,怎么就闹起来了。”

绿凝也不答话,只是由着紫芸挽了,两人一并朝着正堂走去。

刚刚走到正堂,便见有下人围在门口,朝着那里面张望。

“你们且都在这里做甚么?”紫芸松了绿凝,厉声嗔道,“莫不是无事可做么?果真是无事,那便趁早拿着包给我滚出去。”

那些下人见紫芸来了,便哄的散下去,快快地溜走了。紫云自携了绿凝走进正堂,谁知刚迈进正堂,便被一头冲出来的红药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要撞死我呀。”紫芸险些被撞倒在地,当下便一把抓住了跑过来的红药,使得红药亦没有办法跑得出去,两个人便都站得住了。

“大少奶奶,夫人。”红药被紫芸拉着,站定了,便哭着红绿凝与紫芸请安。

但见这红药,眼睛红肿,发丝微乱,满脸的泪痕,看上去分外地令人感觉到可怜,这会子见了绿凝便更是哭泣个不住,嘴里哽咽道:“大少奶奶,夫人,求二位替红药求个情,红药不想嫁人,想一辈子伺候老祖宗。如果让红药嫁人,还不如趁早就死了干净!”

“哟,这叫怎么话儿说的呢?”紫芸愣了愣,转过头去见绿凝。

绿凝知道,紫芸是碍着自己终是北靖侯的正室,所以不好径直便去管了,当下便只得柔声对红药说道:“你的心意想必老祖宗是知道的,老祖宗的心意,也定是为了你好,你这傻孩子,有事可以慢慢商量,怎么就要寻短见呢?”

说着,便又走向那端坐在堂上的郑老太君。但见四姨娘正扶着坐在八仙椅上的郑老太君,这郑老太君紧闭着眼睛,斜倚在八仙椅上,用手扶着额头,一副十分生气而又疲惫的模样。绿凝自知这郑老太君定是心里有甚么事情不痛快,便笑着对郑老太君说道:“老祖宗,您这是做甚么。想您平日里是多疼红药的?怎么偏这会子就非使她嫁人不可,瞧把红药伤心的,非要觅短见,这可如何使得呢?”

那郑老太君心里如何是不疼红药的?闻听绿凝这样说,又想起了红药平素里的种种好处,免不了悲从中来,缓缓睁开眼睛,瞧了瞧那红药。

红药自是知这郑老太君平素里疼她,见绿凝的一番话说得引郑老太君动了情,当下便跪倒在地,痛哭着说道:“老祖宗,老祖宗。红药如何不知你平素里是如何待红药的?红药自幼无父无母,又给叔叔卖到了侯府。多亏遇到老祖宗您,您疼我,对我好,吃穿用度,待我自不比那些一般的丫头。要红药如何能够回报得了您的大恩大德?红药早已经将老祖宗您视为再生父母,只求一辈子伺候在您老人家的左右,到时候便随您去了,也要守着您。生生世世,给您当牛做马,只求老祖宗不要赶我离开您的身边。”

说着,竟然抽泣着几乎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