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十余年,我与苍郁总算是迟迟行了夫妻之礼。
遥记得那日我蜷成个团在他怀里醒来时,忽然觉得极是不妥,便硬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我戳戳他的胸口,老大不乐意,“你我成亲之时,你便是被我迫得就范,怎的如今连圆房之事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本就是个悍妇,无论做什么,都不稀奇。”苍郁换了个舒坦的姿势拥着我,懒懒道。
我气结,深以为本上仙是掉进了他的魔掌之中。
沉默良久,我终是做了个心肝齐颤的决定,“夫君,改日叫魔焰去备些贺礼,你我上天宫去向新人道喜罢。”
苍郁默然,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告诉我他仍在我身旁。
“只要你舒心,如何都好。”
于是我就踏实了,只要苍郁在身边,就一切安好。
我与他,或许没了当初同云羲的那份悸动,没了那份哭天喊地的情意绵绵。
真实、踏实,这就是苍郁给我的全部。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这是我在人界时听过的话,我觉得用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再合适不过。
十月初八,良辰吉日,宜嫁娶。
天界内一片欢腾,只因着那比之上古神祗尚要璀璨几分的天孙,终于娶妻了。
新飞升的小仙说:“听闻云羲天孙娶的是凤族的月尘上仙,可真真是叫人激动。”
资格老些的仙人立时敲了他的脑袋,“知道什么?别瞎说,月尘上仙早已嫁了魔尊,如今天孙迎娶的是西海之女羽姬。”
“啧啧,据说云羲天孙当年与月尘上仙……可是天界的一段佳话呢。”
“叫你别乱说,还说!”老仙人复又敲了他,一缕白髯随风飘荡。
我与苍郁站得大老远就听见那俩仙人在嘀嘀咕咕,不禁幽幽叹息。
物是人非,又怨得了谁?
我张了张口,正欲感叹一番,却被一团急匆匆的蓝焰打断了到嘴边的话。
是魔焰。
他一脸怒气地在我与苍郁面前跪倒,愤愤道:“夫人,您派属下送去的白玉兰,被那死女人尽数给毁了去。”
我怔住,这羽姬,火气着实是大了些。
苍郁揽在我腰际的手紧了紧,眉头纠结,显是动了真怒。
念及那几株玉兰,着实是可惜了些。
月余前,我叫魔焰特特从丹穴山挖了些玉兰回来,又亲手保养许久,这才拿来送她。
而她,竟全然不放在眼中。
我替玉兰惋惜,我也心疼苍郁的隐忍。
那些日子,我固执地拖着酸软的身体去侍弄玉兰,日日不辍。
可每一入夜,我就会手脚浮肿,痛难自抑。
苍郁夜夜替我揉着手脚,直到天明时才小睡片刻,醒来便去处理公务。
他从不责怪我,只因他知道,这是我对云羲最后的执着。
如今,玉兰毁了,我的心血操劳化为虚有。
苍郁眼睁睁看我辛苦数日,又怎能不怒。
“不打紧,横竖那玉兰是送与她的,如何处置,但凭她所愿。”
我扶了魔焰起身,复又挽住苍郁的手臂道:“夫君,我与他之间这点滴的情义,到今日,也算是清干净了。”
苍郁垂眸看我,眸中是沉沉的疼惜,“你知我不是介怀此事。”
我不置可否,遥望了眼巍峨的大殿,说:“吉时就到了,我们进去罢。”
寂静无声的天元殿中,羽姬在殿上立着,一身红绸暗绣玉兰的喜服格外地喜庆。
众人都在候着,只等云羲一来,便行夫妻叩拜之礼。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云羲的踪影。
天帝端坐于宝座之上,已略显焦急,一挥手叫来侍从,便欲派人去请云羲。
可就在宾客微乱之时,云羲却腾了片云飘然落在殿外。
他仍是一袭素白的衣裳,眸色漠然,身上笼着淡淡的忧伤。
云羲步进殿内,目光四下打量着,终是缓缓停在了我身上。
“云羲,你来迟了。”天帝开口唤他,语气中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云羲迷茫地望向天帝,又看看凝视着他的羽姬,遂摇了摇头,指向我说:“我应该娶的人,是不是她?”
此话一出,天元殿上下一片哗然。
“胡闹!”天帝厉声喝道,看向我的目光中,竟动了分杀意。
苍郁不动声色地将我护住,而羽姬手中则捏了印伽,不知是欲将我就地正法,还是欲捆了云羲拜堂。
云羲对天帝的震怒视而不见,他一步步走向我,手中化出个玉佩,摊平了掌心放在我面前问:“我的随身玉佩,为何会由你送还?”
我一怔,玉佩早已给了月纯,怎会是我交给云羲?莫不是月纯他……
我望着云羲,无言以对。
天帝的声音复又在殿中响起,可我已听不真切,眼前反反复复只是云羲沉痛的面容。
我紧紧攥着苍郁的手,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
直到殿中众人悉数退了出去,羽姬信手捻了道劲雷劈在我眼前,我才恍然回神。
苍郁大怒,揽住我直直掠出天元殿外,再出手时,对着羽姬已是杀着。
“苍郁,别。”我慌忙拦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追出来的云羲、天帝、羽姬,以及我凤家众人。
“丫头,你几次三番地来搅和我天家之事,究竟是何用意?”天帝动怒,天元殿上霎时黑云凝集。
“天帝,我家小五早已忘却往事嫁入魔界,是你家孙儿偏生是非,又干小五何事?”阿爹食指轻叩,殿上黑云转瞬不见。
“月尘,你先前坏我姻缘,今日又毁我大婚,我羽姬与你誓不两立,咒你永世孤独。”
我心头一紧,西海之神的诅咒,一向灵验。
“啪。”响亮的耳光抽在羽姬侧脸上,却是云羲动了手。
他面上仍是大雾般的迷茫,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中又带着股怒意。
羽姬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云羲怔了良久,才回过身对我喃喃道:“姑娘,我大约是认错了人,你走罢。”
可从他的眼中,我知道,他记得我。
我倚着苍郁的手臂,正待向天帝解释一二,却忽觉得腹中一紧,随即便是阵天翻地覆地疼痛。
饶是有苍郁扶着,我仍是直直跪了下去。
全身传来一阵难忍的酸痛,片刻后,我便在众人面前化作了凤凰真身。
天际彩云齐聚,凤鸣阵阵,宛若琴声悠扬。
阿娘瞧见此景,惊呼一声,奔至我身前。她口中念诀,遂掌中金光大胜。
阿娘将掌心金光丝丝推进我的经脉之中,又过了许久,我才重回了人形伏在地上。
苍郁将我抱起,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
我想抬手抚平他的眉心,却实在无力。
恍惚中,听着阿娘对天帝道:“天帝,我家小五如今已有身孕,她身子孱弱,再就此事纠缠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朦胧中,我努力看向苍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见他眼角眉梢的点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