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卫昭华商定的当夜,我便借着夜色潜入到南蛮族大营。
初初看来,南蛮军营与普通营地并无二致,但其间一座大到离谱的营帐却处处透着怪异。帐顶一团紫气不似人间之物,反倒像是妖气缭绕。
我悬在南蛮军营帐上空,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该贸然下去查探,还是回到华城从长计议。
“现下就算找月纯将敌军的毒粉化了,也好过你在此发怔罢。”身后飘来悠悠的声音,是苍郁。
我回首望着他,扬眉道:“你的家事料理干净了?”
苍郁轻嗯了一声,说:“下面这营帐中该是有个妖物,只是你我此时不便出手解决。”
我略略颔首,对苍郁道:“我们去寻三哥罢。”
我同苍郁腾上片云,一路疾行回到丹穴山,却发觉凤鸣泽外结了层厚厚的结界。
我立在结界外,看着自家的山头望洋兴叹,无奈之下只得化了原形从身上拔下跟凤羽,召月纯出来接我。
苍郁在我身旁好笑地看着我,半晌才憋着乐道:“你许久不曾回丹穴山,此刻倒真真是狼狈。”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不言语,满心怒火地等着月纯。
片刻后,月纯一身松垮的白袍,睡眼朦胧地在我面前现身,看了眼我身旁的苍郁,埋怨道:“阿暖,你怎的选在这个不当不正的时候回门?”
“回门?!”我气结,本上仙尚未嫁出去,仍是个黄花大闺女,何来回门一说?
苍郁无辜地看着月纯,全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月纯大约是感觉到我的怒意,便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外面风凉,先同我回山上,再从长计议。”
凤鸣泽里,我巴巴地在一旁坐着,看阿爹同苍郁俩人忆往昔,展未来,一时间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月纯百无聊赖地撞了撞我的手臂,轻声道:“阿暖,你怎的会同魔尊在一处,你不管那位小王爷了?”
我瘪瘪嘴:“本是想来同你讨上几粒药的,可哪知阿爹在山上,这不就耽搁了么。”
他闻言面上扬起一丝坏笑道:“我的傻妹子,你此番回丹穴山,可是来时容易,去时难喽。”
“此话怎讲?”
“现下六界内人人自危,各处都不太平,不然阿爹干嘛瞧见魔尊比瞧见亲儿子都亲?咱这丹穴山虽可说于六界之外,但归根结底也算是神界,是以阿爹怎能不结上几个盟友,以求这凤族上下数千条性命安然无恙。”
我越听越糊涂,便问月纯道:“究竟发生何事?怎以致人人自危这般严重?”
月纯看了看我,面色略有尴尬,于是声音压得更低:“云羲的三叔,也就是天帝膝下的三子百辄,日前在同妖界的一场拼杀中,魂飞魄散,已是无力回天了。”他顿了顿,接着道:“云羲曾经在天界的声威,你也是知晓的。现下云羲不在,天界能拉出来遛遛的大将实在不多,是以天帝便将此事怪到你头上来。可你偏又在人界,天帝无法,只得拿大哥、二哥出气,给他俩派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阿爹对此表面虽是不言语,但实则心中也颇是忿然。”
“这老头子,怎的如此小肚鸡肠!”我拍案而起,却不留意惊到了不远处两个相谈正欢的帝君。
“小五!”阿爹一道凌厉的眼神劈到我身上,我顿时熄了火,乖乖在椅子上坐下来。
苍郁在一边看得起劲,便执着茶杯优雅地瞥着我道:“月尘,又是何事让你如此气急?”
“无事。”我闷闷地呷了口茶道。
阿爹默了一瞬,道:“小五,你今次既然回来,就别再下界去了。”
“阿爹……”我抬眸看着他,发觉阿爹这些年来,除去胡子长了点,一张俊颜倒是根本没怎么变。
“你想办的事交给你三哥便是了,也省去你一直耗在人界的麻烦。”
“此事女儿必定要亲力亲为,毕竟……”我看了眼苍郁,他只顾低头喝茶,似乎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毕竟我不能依约嫁进天家,而云羲的命也害在我手中。我好歹,要还他们一个活生生的天孙。”
阿爹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叫人省心。”
“爹,阿暖一向有自己的主张,您也不是不知,她现下难得想要做件事,您就依了她罢。”月纯不紧不慢地开口,倒是说了句贴心的话。
苍郁红眸流转,眼波在我面上带过,对阿爹道:“凤帝,月尘虽一向糊涂,但在此事上,我却觉她有情有义,反而更叫人怜惜,就请凤帝允了她吧。”
阿爹兀自沉默,良久才无甚表情地道:“不可。”
顿时,我如同遭雷劈般地怔在椅子上,月纯同情地看着我,临走时拍了拍我的肩膀,顺手往我怀里丢了几颗丹药,传音道:“这几颗丹药你收好了,以后莫要再同我来取。”
我心中几多不平几多愁,但终也拗不过阿爹,只得同苍郁一道在丹穴山住下,琢磨着偷着空再下界去。
过去魅箴曾说我不是省油的灯,我到了如今才发觉,这不省油的本事全然来自于阿爹。话说那日我睡熟后,他竟悠哉地在洞外布了个阵,叫我是进退两难。而最为不巧地是,苍郁恰好与我住在了同一洞中,于是我俩便朝夕相对了半月有余。
我日日对着石壁苦思脱身之道,可魔尊大人却悠然自得,也不顾他魔界内一众小魔生死,倒真真是不怕群魔乱舞。
直到第十七日,苍郁才踱着闲散的步伐,杵在我面前悠然道:“月尘,其实凤帝布的这石头阵,只需召唤阵风,便能破了。”
我咬牙切齿:“为何不早说?”
“你每日起早贪黑,却不来问我,此时我好心告之于你,反倒像是做错了般。”苍郁叹息,复又踱回洞中。
我心头憋着股恶气,冲进洞里将他拖出来,凶巴巴地吼:“你倒是召啊召啊。”
苍郁淡定地笑了,可下一刻,我就不淡定了。他确实召了风来,可却是魔风,直刮得凤鸣泽昏天黑地,地动山摇,日月变色。
可喜的是,阿爹那阵总算是破了。
我瞧着山上一片狼藉,当下不敢再做逗留,慌忙扯上苍郁躲进片灰云,悄悄地溜回人界。
我匆匆忙忙赶到华城,却在入城的一刹那怔住。华城,曾经尚算安逸的小城,此时竟一如修罗地狱般。房屋破败,街上尸体横陈,沿街是年迈的老人和幼年的孩子伏在地上乞讨,怎是一个惨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