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老骥伏枥

李国辉懵懵懂懂走出了总指挥部，走回了他的师部。?

李国辉也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去的，他把自己关在师部长吁短叹。卫士走过来给李国辉端上茶水，李国辉接过茶水心事重重，坐在那里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征战……征战，八年抗战我们中国人打胜了，还不是因为……国民党团结一心，军民合作！后来国民党跟共ch党打仗……失败了，那是因为国民党变成了一盘散沙，被共ch党各个击破！三年前复兴部队打败缅甸军队，因为这些国民党残兵败将没有退路，都在为生存而战，必须团结一心！但是直到现在……国民党内部还在勾心斗角，又要断送胜利成果啊！我们内部总是在打内战，相互猜测，相互攻击！唉——”?

李国辉的脑海里就像电影一样，浮现着这几年他和残军弟兄们奋勇拼杀的一幕幕。他真的不知道几年来的拼杀到底值不值得。想当初，他带领着部队，精疲力竭来到缅北。那是一段多么艰辛的日子啊！他和谭忠两人合力支撑败局，为这支没人要的部队自谋出路。历尽千辛万苦，多少人为之流血牺牲，才换来金三角今天这个局面。谭忠早在一年前就成为被长官排除的异己分子，提前退役回到台湾，听说现在每天在台北街头摆小摊度日。如今，金三角国军部队的掌门人又要换了，现在该轮到他李国辉成为异己分子了，也许今后他李国辉的下场还不如谭忠。这也许就是各人的命运吧，老天就是这样安排的，自己根本无法改变。但是细想起来，如今这种局面还不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当初他硬是对解放军不服输，赌气带领着弟兄们逃往异域他乡，这种冲动到底值不值？这么多年以来，跟着自己逃过来的这些弟兄们天天躲在山沟里，没见过大马路，没住过楼房，没用过电灯……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成天与臭名昭著的毒品打交道，他们幸福吗？如果当初向解放军投降缴械，这些人至少都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妻儿老小都能团聚，可现在呢？几年过去了，弟兄们一个个家山北望泪凝瞳，他们在有生之年还能回到故乡吗？?

台湾命令从金三角撤军的消息很快就在金三角残军部队中传开了。这个消息就像是平地惊雷，令身处其中的人不知所措。对于那些浴血奋战，刚刚看到希望的国民党官兵来说，撤军无异于釜底抽薪。对于正准备再接再厉继续扩大战果的官兵来说，撤军就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金三角走到这一步容易吗？士气刚刚聚拢，队伍正在壮大，根据地刚刚巩固，万分艰难的反共复国事业才开了一个头，还没等乘风破浪扬帆起航，这艘凝聚着千万人血汗的大船却要不明不白的沉没了！谁心里好受？金三角一时间军心大乱。如果说从前这群中国人为了一个共同命运，共同目标，他们团结一心，患难与共，同仇敌忾，突破困境，现在这种基础被一纸撤军令给摧毁了，每个人都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后路，不得不选择一条适合自己走下去的生存之道。?

这是一个人心动荡和悲观失望的时刻，大多数官兵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只好随波逐流，任由长官意志决定去留。更有少数上层军官一看呆在金三角前途无望，又不愿意去台湾做个闲员，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们就偷偷带上细软，还有的尽数卷起将要发放的士兵军饷，乘黑夜一走了之，到东南亚某个国家去做华侨商人。还有许多家在金三角的果敢族以及华侨官兵，他们故土难离，不肯到台湾那个海岛上去卖命，就悄悄当了逃兵……?

邓克保在是萨尔温江大战之前，才无奈的带领着全家从泰国曼谷返回孟撒的。在回来的路上就失去了无药可救的女儿安岱。邓克保与妻子政芬在泰缅边界的夜柿镇一个荒芜的山坡下，把可怜的女儿埋了。那天，邓克保与政芬坐在坟前默默地守了一夜。?

大战刚刚过后不几天，邓克保夫妻的儿子安国又因急病夭折，心痛不已的邓克保和妻子政芬又在孟撒的山坡下为儿子堆起了一座的小小的坟墓。他们让儿子的坟墓与众多战死的残军弟兄的坟墓一同排列在那儿，这些坟墓全都是头朝东北家乡的方向排列的。?

儿子的突然离去几乎使政芬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这些天来，她整天以泪洗面。感叹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富有的人几乎什么事都不用干，在那里养尊处优不劳而获，他们什么东西都拥有。而穷困的人每天劳劳碌碌辛辛苦苦，还是食不果腹，一切都必须失去，甚至包括自己的骨肉亲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们一家的命运不该是这样苦啊！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安然，她真想和早逝的儿女们一起也留在金三角的荒坡上。邓克保与妻子政芬在这个远离文明社会的金三角丛林中渡过了最艰难，最可怕的几年。女儿与儿子的生命被作为惨痛的代价付出去了，他们的心也被女儿与儿子的孤魂牢牢地钉在了这儿。?

军令如山！国民党中央和国防部的命令不可违抗！于是，有关撤军名额这样的**问题，就像流感一样悄悄在残军官兵内部流传开来。各种猜测和流言蜚语四处流传，人心惶惶。但是，对于大多数云南籍的官兵来说，他们可不管什么党国命令上峰指示，更不想去那个远离家乡故土的小岛上去。金三角地区紧邻云南，金三角地区很多居民祖籍都是云南的，历史上这里和云南就没有划分过什么明显的界限，人员往来频繁。现在这些云南人在金三角，就等于在自己家门口，要说今后打回老家去还有个盼头，可要是这些云南人到了台湾怎么办？再想回老家，还有希望吗？放下武器到台湾当老百姓？那还不如现在就回家当老百姓好！?

云南籍的军官开始秘密串动，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目的而团结起来，悄悄对抗台湾的撤军命令。段希文、雷雨田、李文焕、吕维英、李崇文、甫景云、杨少甲、马国俊、陈龙、钱运周等等，这些军官的故乡都在毗邻金三角的国境对面，离这里很近，离台湾却很远。这些人又都掌握着军队。他们心里都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留在金三角，他们是掌握枪杆子的实权派，要是撤到了台湾，枪杆子还属于你吗？委员长还会信任你吗？还会让你继续带兵吗？不可能！以前从金三角撤回到台湾去的那几位军官，现在没有一个继续带兵的，都成了普通百姓。所以，这些人都感到撤往台湾凶多吉少，于是这些人便团结一致，抵抗这次撤军行动。?

听说李国辉顶撞了新任最高长官柳元麟，还吵了架，李国辉不久也会随着撤退的人马回到台湾去，金三角的残军官兵心里更慌了。特别是那些跟随李国辉一路走来，拼死冲杀的原七0九团官兵，他们更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他们当初之所以不肯投降解放军，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个陌生的金三角，就是想跟着李国辉继续干下去。没想到刚刚干出点起色，这位心目中的英雄长官就被人给挤走了。这些人哪里还有心继续在这里干下去？当初他们来的时候都是光棍一条，现在这批人大都在金三角地区成了家。没有了李国辉，这些人既不愿意留下来打仗，更不愿意到台湾去。于是，有些人心照而不宣，他们趁着夜色携带枪支弹药逃出军营，带上家眷一起上路，逃往一处秘密的地方，在那里安家落户。?

河南籍老乡张苏泉本来是从台湾过来的，可是这几年他亲眼看到李国辉对这支残军部队的影响力，更知道李国辉的为人。这天他找到李国辉，向他通报了最近几天好多人都当了逃兵，还说这次柳元麟找他谈话，点名让他留在金三角，但他作为李国辉的老部下和老乡，原准备一走了之逃往他乡。只是感到不能扔下李国辉这位大兄长，现在他们这些人心甘情愿跟随李国辉撤到台湾去。?

李国辉痛心的低下头，叹道：“生为民国人，死为民国鬼。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征战沙场为荣耀。我是国防部点了名要求撤回的人，不撤不行，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切不可因一念之差遗憾终生，做党国的逃兵和叛徒。”?

张苏泉忿忿不平地骂道：“台湾那些鸟人，只知道争权夺利，哪里懂得打天下的艰辛？我们在这里奋力拼杀，他们却躲在那片海岛上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要不我们这些弟兄都跟您回台湾，哪怕卖烧饼也图个轻松自在！”?

李国辉斥责说：“胡说！我好歹已经当了几十年兵，家中有老有小，回去种地也落个清闲。你们年纪轻轻，跟我去台湾做什么？你们到台湾更没有出路，就会淹没在那片人海中！还不如留在金三角，这是党国的最后一块根据地，是反攻大陆的桥头堡，这里要是沦陷他人之手，我就是到了黄泉地下，也死不瞑目啊……回去告诉弟兄们，乱世出英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们千万别跟我一样没出息，这里就是战场，一定要坚守好金三角这块阵地！”?

李国辉终于说服了张苏泉等人，他的旧部，包括张苏泉在内的大多数下级军官都愿意顺从长官意志，在这片异域土地上牢牢扎下根来，成为主宰未来金三角命运的一支骨干力量。而那些在缅甸出了名的军官则必须撤退到台湾，因为这些人都是上了缅甸政府的撤军名单的。?

在那些云南籍将领中，数段希文、李文焕，吕维英、甫景云四人势力最大，他们所指挥的部队占全部国民党残军部队一半人马，而且这一半人马大多全是云南老乡。只要他们几位联合起来，就是金三角半壁江山，柳元麟这个总指挥就会变成一个空头司令。通过多年血战和摆在眼前的大撤军行动，他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都是靠不住的！李弥老长官靠不住，美国佬靠不住，台湾的蒋总统也靠不住！只有手中的枪杆子才是最可靠的。在缅北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又是泰国、缅甸、老挝、中国四国的交界之地，林间道路四通八达，马帮商队来往穿梭，罂粟种植漫山遍野，再加上此地民风未开，百姓纯朴，只要有枪，就会拥有一切！?

这天，这几位云南籍军官又在小酒馆里聚在一起。两杯酒下肚，段希文好像是思考了很久似地突然问道：“大家说说，要是当初李国辉不肯交出部队，现在金三角会怎么样？”?

这可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在许多人的心头缠绕了好长时间，就是没人敢于说出口。现在，在座的各位谁敢回答这个问题？?

出言满座惊，影暗衬灯清。?

腹内藏明镜，谁人敢做声？?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谁敢回答这个问题，且看下一章接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