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长吁短叹(1 / 1)

第六十一章 长吁短叹

杜显信发了一通牢骚,李则芬试探着问李国辉对这次撤军有什么看法和打算,他想听一听这位金三角之父的意见,听听这些功臣的肺腑之言。

李国辉长叹一声,直来直去说道:“唉!什么功臣,这几年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其实我们这些弟兄只不过是别人手上牵着的一条狗而已。需要了,就牵着你去战场上卖命;不需要的时候,就抛开你,让你成为一条从垃圾堆里刨食吃的野狗。一条狗在人家眼里会有什么地位吗?我算是看透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去了台湾,我就带上老婆孩子去乡下当农民。好在大儿子已经几岁了,也该上学了。”李国辉说完,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用手擦了一下嘴巴。

杜显信问李则芬:“李总参有什么打算?”

“现在我还叫什么总参?我还参什么?两万多人的部队呀!现在说撤就要撤走。台湾就那么大一点点地方,要这么多部队做什么?要是这些部队都解散了,我们这些弟兄就只能去当苦力!还有不愿意去台湾的那些弟兄,他们散的散,躲的躲。今后缅甸军队一旦打过来,他们只怕是生死难料,想起这些事来真是令人心寒哪!”

李则芬喝了一大口酒,把酒杯猛地往桌子上一顿,接着继续说道:“还有蒙宝业、甫景云、吕维英、段希文等等,这些人都是李弥老长官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军事人才,而且都有在抗日战场和剿共战场带兵作战的经历,尤其是吕、段二位,都曾经是国军正规部队的少将师长。现在总部都撤了,却让他们继续留下来,没有了正式名分,他们这些军事人才也将沦为缅甸丛林中的草寇。唉!堂堂国军少将,在这异国他乡落草为寇,真的很可惜,很可悲,也很可怜,可叹啊!”

李国辉是行武出身,说话直来直去,内心没有李则芬那么细腻,思想也很现实。他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在台湾军政两界也没有任何关系,早就把自己去台湾以后的退路想好了。见李则芬如此长吁短叹,为其他人的出路思前想后,他就觉得有些心烦。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至于撤台以后的命运,任他们去吧!二位长官还是赶紧把自己去台湾以后的出路安排好了。你们都是黄埔出来的人,名头大,在台湾军政两界都有人脉,国防部总不至于对你们太过分吧?”

听了李国辉这番话,李则芬和杜显信二人内心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为什么?一是对去台湾以后能否像李国辉说的那样,得到合适的安排心中无数;二是觉得李国辉这番话细细想来,似乎带有一点隔阂。李国辉是李弥在山东收编的部队,与黄埔毫无渊源。在缅甸这两年,李、杜二人深深地感觉到李国辉是个热血汉子,尤其精于带兵和作战。比起那些挂着黄埔的牌子,在战场上屡屡丧师失地的平庸之辈要强上百倍!没有他李国辉,就没有这支部队的今天。但在国民党军队内,渊源和出身都是十分重要的因素。尤其到了抗战以后,非黄埔以外的军官,根本就没有出路。拉起残军在缅甸起家的两位老将,谭忠已经提前去台湾“赋闲”去了,现在该轮到李国辉了,他的仕途和结局不是也要和谭忠一样吗?唉!想想也真够可悲的!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不愿意再多想往后的事情,也不愿意再多说那些令人扫兴的事情,喝酒的兴趣已经没有了。杜显信首先离开,然后是李国辉,落单的李则芬也只好悻悻地走出这间由木板搭起来的军官食堂,这顿酒就这样在不太愉快的气氛中唉声叹气的散去了。

两天后,从台湾返回来的柳元麟主持召开了指挥部会议,传达并通报了国民党**关于任命柳元麟为总指挥的任命书,还有台湾政府准备从金三角撤军的方针和步骤。会议结束之后,柳元麟把李国辉单独留了下来谈话。

论年龄和资历。柳元麟和李国辉相差无几,但若是论运气,李国辉就差多了。柳元麟是浙江慈溪人,是蒋总统的小老乡,所以,他黄埔毕业后一帆风顺地走上了光明的仕途。他又是在总统府做侍卫官,手眼通天,所以三十岁就已经当上了将军。而李国辉则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是河南人,也不认识上层的军政大员,也不会去巴结这些人。所以他一直在前线带兵打仗,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淮海战役中他所在的部队全被打散,是他又召集人马重新组建并占领了青岛,但后来他仍然只是个副团长,直到第八军在云南又被消灭之前,他还是个副团长。他生性耿直,关爱部下,对那些靠关系靠手段而不是战功爬上去的军官,他总是看不惯,看不起。见了面仅仅是履行必要的礼节和军务,从不谈及其他,更不会甜言蜜语殷勤巴结。甚至于他还当面指出长官言行的某些瑕疵。因此在国军的长官眼里,他李国辉就是一根刺!就连李弥也从不真正重用他。好在战争年代需要有本事的人带兵打仗,也需要有人垫背,所以,那些不喜欢他的长官谁也不舍得把他从军队里赶出去,总是把最险重的任务交给他去完成。

柳元麟不喜欢李国辉,就像李国辉决不会喜欢柳元麟一样。无奈现在还是用人之际,大局为重,稳定为上。李国辉必竟是一头力大无比的老黄牛,而且是没有野心的领头牛,在没有用完这头牛的力气时,柳元麟怎能舍得把他放掉!

私人谈话,不拘礼节。两人都摘下军帽对面坐下来。柳元麟开门见山问李国辉:“这次大撤军,请问李师长打算何去何从?”

李国辉好像已经想好了,他骚着蓬乱的头发回答:“我还是去台湾的好,反正仗也打完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了。老婆孩子早就被送到了台湾,现在她们也在台湾也安了家,我还是留把力气回家养活老婆孩子去。”

李国辉的老婆唐兴凤和孩子李竟成,还是半年前刚刚修好江腊机场后,李弥为了稳定军心,同时也是当作人质,把这些主要军官的家属全部用飞机运往台湾安家的。

柳元麟本想李国辉能够主动提出来留在金三角,他也好向李国辉摊牌谈条件,让李国辉死心塌地跟着他走。没想到李国辉却主动提出来撤回台湾。回台湾?回台湾还有你李国辉的兵权吗?到了台湾,你一个小小的师长就像人家眼里的小布点,什么权利和地位都没有!真不知道他李国辉是怎样想的。柳元麟不解的看着李国辉,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看看李国辉镇定自若没有反映,柳元麟只好笑了笑,不慌不忙地递过那封李弥的密信给他看,并意味深长地说:“李师长能征善战,正是为党国出力的时候,哪能早早就言退休呢?”

李国辉看完信,表情僵了好长一会儿。然后他喃喃地说:“这位李长官真的是看错人了,他不知道我李某一向无意介入权力纷争。我要是想把握兵权,当初又何必主动把兵权交了出去?我想顺便问一句,这封信是李长官写给我的,怎么会落到柳长官手里?”

柳元麟冷笑着回答:“既然李师长想知道真相,我就实话告诉你。是你从前的老部下钱处长奉命交给我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是在执行我的命令,他做得很好,你不能怪他。同时我也顺便奉劝李师长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弥过去虽然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但他冒犯了党国政府最高统帅,我已经同他分道扬镳。你也不要再执迷不悟,死心塌地跟着他走。”

李国辉好像挨了当头一棒,他明白自己可能被人出卖了。看来被出卖的东西还不仅仅是这封信,一定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说不定还有很多是添油加醋加工出来的。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火花。看着柳元麟得意的样子,冷冷问道:“请问柳长官,那我今后到底该跟谁走呢?”

柳元麟嘿嘿一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好!既然你装糊涂,那就直接向你摊牌好了,说明白了,省得拐弯抹角。柳元麟随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整了整那身崭新的将军服,说道:“只要你向我宣誓效忠,服从我的命令,我会向台湾保举你做中将军长。”

李国辉听得牙根直痒!眼前这位要不是身着党国高级将领服装,说不定李国辉早就用巴掌扇了过去。向你效忠?作为党国军人,理应效忠党国,这支军队又不是山头土匪武装,党国军人应以党国利益为重,哪能仅仅向一个上司军官效忠?还说李弥老长官谋反,眼前这位非要下级军官宣示向自己效忠,这又是什么?是在拉山头,还是另有野心?

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谁让自己官职不如人?明摆着,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违心的宣誓效忠他柳元麟,要么不干,不做这个窝囊的军人了,做一介平民,再不用听任谁的命令。

李国辉不想在那个卑鄙的长官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软弱和不稳定的情绪,他来不及多想,更不能发怒。于是他扣上自己的军帽,站直了身体坚定地说:“长官不必煞费苦心,我已经决定撤回到台湾去,回去做个老百姓,靠力气吃饭。我李某一介武夫,不堪长官栽培。”

柳元麟还想说什么,只见李国辉双腿一并,举手敬了个军礼,径直走出门去。

走出指挥部,李国辉顿时觉得眼前迷雾一片,就像当初在野人山深处被瘴气包围了一样,头重脚轻无所适从。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所关爱的弟兄会有人出卖他,他更担心金三角今后的前途命运,担心它所带来的这些弟兄还能不能在金三角干下去。此时的李国辉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正所谓:

老骥筋疲更著鞭,阴风劲鼓峭壁悬。

苦听冷雨卷雷怒,一片迷茫晃地天。

不知李国辉怎样处理这些事,他的结果会怎么样?且看下一章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