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琴搭手上脉,老头的心脉十分明显,并不薄弱。而且心脉比起刚刚自己把脉的时候更加强劲,根本不像是一个刚死之人,倒像是快要活过来的人。
心脉恢复正常了!
柳湘琴撑开病人的眼皮,眼中瞳孔有神并未分散,不是假象,是真的活过来的。
柳湘琴再看向病人被剁掉的小腿,一个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腿剁掉了,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
柳湘琴耳边隐约响起柳永江在她临行前说过的话,那时候的柳湘琴一身傲气,因为父亲一直在耳边说起何千军的好,柳永江的话使柳湘琴非常不开心。
父亲明明知道那是个纨绔子,明明知道何千军轻薄过自己,却还一直称赞对方。
那一天柳永江说了很多话,柳湘琴依稀只记得一句,并且那句话在耳中越来越清晰:“孩子,放下偏见,何千军真的可能会改变一个时代。”
柳湘琴看到坐在门槛上的何千军慢慢站了起来,掸了几下带血的衣服,交待道:“秋菊,等下有哪个要走的,发给他们银子和衣物。”
何千军说完这句话,便走了,他的医学宫是想要培养一批人才,但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入他的眼。尤其是医学观念不同的人,他教出来的医生,一定不会被复杂的疾病斗倒。
就算是碰上世上没有的病,无药可医的病。他教出来的医生也要不抛弃不放弃,坚持医治病人。
华夏五千年的医术,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才会进步。
何千军走了,秋菊拿了包裹塞到柳湘琴的手中:“走吧走吧,待在这也是耽搁事。还神医的女儿呢,什么都不懂,什么忙都帮不上。”
秋菊是半推半攘将柳湘琴推出屋子,然后去忙着护理病人。在她们这些从死人谷走出来的医女眼里,何千军就是天,就是神,自己的师父是无所不能的。
无论是谁都不能忤逆师父!
柳湘琴茫然捧着包裹,撇着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从来没人敢让她走。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自己不用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样能治好病人。
柳湘琴已经走出院子的时候,柳孟凡手拿着一个温度计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姐姐,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柳湘琴偷偷抹掉眼泪,带着哭腔说道:“什么?”
柳孟凡激动描述道:“姐,这叫温度计,你看,这上面有两个红线,只要人的温度超过第二个红线,就说明病人发烧了。就要退烧,一边退烧,一边服药。”
柳湘琴看了一眼温度计,闷闷不乐道:“有什么?孟凡,我们走,回龙岗去。”
柳孟凡狐疑道:“走?姐,爹让我们医学宫学医的,我现在发现医学宫有好多值得学的东西。我要留在这,你为什么要走啊?”
柳湘琴糊糊弄弄的说道:“你走不走?我还是不是你姐?”
柳孟凡的身子向后缩:“姐,咱们旱路水路加一起走了数月,才来到京城。现在证明医学宫不是沽名钓誉的地方,你怎么还要走?”
“回去怎么跟爹交待?”
柳湘琴红了双眼,蹲在原地,脑袋聋拉在秀腿上。她来京城,本来是想戳破何千军沽名钓誉的面具,现在倒好,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还是不是我弟弟?我再问你一句,走不走?”
柳孟凡陷入两难之际:“姐。”
这时候,本来跟在何千军身边的格桑走了过来,她太清楚柳湘琴现在这种状态了,她的盅虫全被何千军弄死的时候,也像柳湘琴一样哭了半晌。
“别哭,那个混蛋是不是叫你滚?越是这样你越要待在他旁边,让他心烦。”
柳湘琴红着眼眶抬起头,看到一个头上顶着蓝色头巾的女孩:“你是谁?”
“我叫格桑,那个人害死了我所有的虫子,我一定要让他赔。别哭,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哭。”
格桑有种找到志同道合知己的感觉,把柳湘琴拉起来:“我们就跟在他旁边,恶心他。你想想,你哭了,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样不值得。”
柳湘琴擦干眼泪,气嘟嘟道:“你说的对,不值得。”
格桑拉着柳湘琴:“我们走,就跟着他,恶心他。”
何千军正蹲着身子给人治病,一扭头看见格桑和柳湘琴手拉着手站在自己身后,虽然疑惑柳湘琴为什么没走,但也没说什么。
格桑挠了挠柳湘琴的掌心,柳湘琴把何千军身后医女的药箱争过来,挎在身前。
何千军不理会古怪的二人,这个院子的病情基本上被控制住,大部分人已经退烧,是时候去其他的地方了。
“何二,你现在出去,通知禁军进来,对咱们经过的区域进行消毒。吃了老鼠药死掉的老鼠聚集起来焚烧。”
何二捂着手腕,虚弱的回答道:“是,少爷。”
何千军瞧了何二一眼:“出去后弄点鸡汤喝,别老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何二眼神幽怨,只是妇人般撇嘴。
随着何千军这支队伍的深入东市,遇到被老鼠袭击的病人也越来越多。医女有些不够用的,已经全部分散出去。
这些从南方来的学子都不愿意去医学宫,何千军索性将他们都带在身边,一个人跟一个医女,现场实践,边看边学。
何千军也离开队伍很远,身后跟着不怀好意的格桑,幽怨的柳湘琴。三人周围已经没有京营和医学宫的医女。
再往前走,何千军听见一阵啼哭的声音:“哇哇,娘。”
“娘。”
何千军闻声跑过去,在一栋废墟中找到了哭声来源,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对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妇女哭泣。那女子被一个横梁压在身子上,已是十分虚弱。
何千军赶紧跑过去抱住横梁:“你们两个快过来搭把手。”
碰到如此紧急的情况,两个人也顾不得与何千军的私人恩怨,一起去抬横梁。
“一,二,三,起。”
三个人一同使劲将横梁抬起来,只是被横梁压住的女子反而气息渐渐弱下去,眼睛怒睁,一点也不眨眼。
死了!
小孩紧握住妇人的手:“娘,你咋不说话了!娘,你回到我啊!”
人都是父母养的,双亲去世,没有比这更伤心的事。柳湘琴和格桑不由得感同身受,想起自己的娘亲。
格桑呜呜红了眼:“我阿娘也是在我年幼的时候就走了。”
柳湘琴悲怆的仰望天空,尽量不让眼眶中的眼泪流出来:“所以亲人在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正当两个人触景生情,暗自悲伤的时候,何千军忽然各自踹了她们一脚:“妈的,愣着干嘛,快去拿电击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