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里, 电流噼里啪啦地响着。
失去能源供应，他们只能用损坏机甲残存的能源生电取暖。
一个月以来，所有损坏的机甲能源都已经用完, 就像现在，干枯力竭, 发出磨人的电流声, 在椭圆形管道里, 像极了低声的嘶哑。
方时砺放下背包，里面有两个他们外出搜寻来的机甲能源。
“大概是用不上了。”方时砺说。
朴书名瞧了瞧坐在边上的殷莱, 越看越觉得那女生长得眼熟。
“哎, 那女生是不是有点眼熟？”朴书名问方时砺。
他和方时砺都在外出寻找物资的队伍里, 算能说上两句话的关系, 方时砺对谁都和和气气的, 落难到现在一个月, 大家的情绪异常低落，每天都有叫嚷着不想活的, 也有垂头丧气放弃抵抗的, 只有方时砺和莱茵哈特两个异种还和最初一样有精神。
朴书名没听到回应，抬眼去看方时砺，后者同样在看那个女生, 他双腿微微分开, 手肘撑在膝盖处, 看起来很放松。
“想想也不可能, 她可是军方派来支援的，而且那些人对她那么恭敬, 少说也是个正司级别的, 真看不出来啊, 居然那么年轻……”朴书名的话说完，就看见莱茵哈特朝那女生走过去。
“殷莱，你饿了吗？”莱茵哈特抓着一根营养液递给殷莱，“这是我省下来的，给你！”
金发碧眼的男孩眨着大眼睛，像极了讨好主人的金毛。
殷莱没要:“没关系，我不饿。”
莱茵哈特有些失望地坐下来:“那好吧……”
第一批被带走的大部分都是精神力者，精神力者受伤的多，他们受到地磁干扰，一下来就发现精神体消失了，有几个直接被摔死，尸体摔得稀巴烂，剩下被救的也或多或少受了伤。
他们失去了赖以攻击的精神力，对机甲的操纵能力又不如单兵，只能躺着等每日的物资分配。
莱茵哈特就不同了，他在发现精神力不能用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打开了空间戒指里的机甲魔方。
别人都忘了，他在成为一名精神力者之前，是机甲世家出生，从小以天才闻名的机甲师。
莱茵哈特还不知道莱茵家族正在经受检查，殷莱不打算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感觉莱茵哈特对她的态度就像对一只小猫小狗，可以戏弄可以亲近，看见她吃瘪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没有对她经受事物喜怒哀乐的同理心。
另一边，朴书名张大了嘴巴。
莱茵哈特主动去找了那个少女！
莱茵哈特叫她“殷莱”？
他们俩认识？
得到救援希望的其他学生有知道情况的，凑过来小声和朴书名说:“你不看校园网？”
朴书名摇摇头:“不看那玩意儿。”
“怪不得呢……”那人意味深长地说，“一句两句说不清，总之我也吓了一跳，和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对方将校园网上的帖子告诉朴书名，挑了些重点讲。
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地底待多久，一个月的时间，对他们几个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闲聊，也许是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朴书名没有经历过他们在校园网上看帖子的过程，听完之后直摆手:“所以说不能道听途说，你看，不仅是莱茵哈特主动找的她，她也不像你说的一无是处，能被派来救援，肯定有过人的地方。”
那人讪讪地笑了笑，他没说，最开始嘲讽殷莱的帖子里面就有他的一笔。
听完朴书名的话，他也有点好奇。
殷莱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黑暗中的一切声响都格外攒动人的触觉神经，比如那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再比如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落雷声。
“下雨了？”
有人开口道。
“开什么玩笑，我们待在这里一个月了，什么时候下过雨。”
“可是真的……你们没有听到吗？”说话的学生很坚持，他的听觉一向很好，“有雷声，打雷的声音，不是下雨吗？”
“你听错了吧……”
“阿文，封闭环境里待久了是会这样的，我们都没有听到啊！”这人就差把别疑神疑鬼说出来。
殷莱眯起眼睛，她没觉得那个学生是听错了，多留了心眼，放出精神力在四面搜索。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叫阿文的男生缩了缩脖子，把脑袋靠在墙壁上。
他有点饿了，又有点困，还有些冷。
救援什么时候来呢？
他没受伤，体力也还行。他前面一个女生虽然也没受伤，但终究是个女孩子，男孩子总比女生能熬一点。
雷声顺着物质传播，速度越来越快。
那不是雷声，是喘息声。
殷莱拧着眉头，猛然站起身。
方时砺和莱茵哈特同时抬起头看她。
方时砺:“怎么了？”
离得近的几个学生，视线都被吸引过来，齐刷刷看着殷莱。
殷莱眯着眼睛，神情格外严肃:“有东西在靠近，速度很快，特别快，我还在找！”
朴书名一脸莫名:“她在说什么？她戴了什么搜寻装置吗？”
可是少女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殷莱倏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
“快闪开！”
如雷的撼动突破坚硬的土壤，靠在墙壁上的少年头颅被整个咬断，纷乱的精神力丝线只来得及抓住那残破坠落的身体。
“啊——”
叫嚷声和恐惧一起闯入所有人的心间。
灰褐色的爬行脊椎动物，半截身子卡在墙壁里，它的身形巨大。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那种拖行痕迹，大概就是这家伙弄出来，它的头部也有许多鼓起的脓包状，因为距离接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流动的血液和紧贴着隔膜跳动的筋脉。
少年的头颅被它吞下，口水声清晰地在殷莱的耳膜震颤。
殷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跑的，接下来所有人都在乱窜，大二的学生到底没有经受过军队专业的训练，还做不到在危及性命的混乱中保持稳定的心态。
“别乱跑！都别乱跑！”领队在旁边大喊，可惜没有多少人理会他。
殷莱想用精神丝线缠住那爬虫，可是爬虫的速度极快，只在墙壁上留下无比大的洞口。
哀嚎声此起彼伏，防空洞开始塌陷。
这座建于安全中心底下的防空洞配有专门的数据网和坚硬的外部空间，可是现在，这些防护都在一一塌陷。
脆弱无比，不堪一击。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殷莱下意识看向方时砺的方向，看到那个人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越来越近，直到两个同样温暖的物体触碰到一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终于将一切掩盖。
……
殷莱扒开落在她身上的砖块和土灰。
她没有晕过去。
在落地的瞬间她用精神力保护了自己。
本来就是靠近地底的地方，加上不久前她刚刚耗费了大量精神力去探查那爬虫的动向，她的大脑现在刺痛无比。
“没事吧？”
方时砺问她。
他同样被殷莱的精神力保护着，殷莱的脸色很不好，是谁保护了他一目了然。
“我这里有精神力补充剂。”
殷莱没跟他客气，接过来一口服下。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朴书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运气好，身上没掉东西，位置并不算太高，摔下来也没太大的问题。
朴书名往旁边看，领队和另外一个男生被压在重重的石板下面已经没有了呼吸。
“……”
“谁来拉我一把！”莱茵哈特稚嫩的童声从不远处传来，朴书名跑过去才发现他掉进了泥地里，不知道是哪来的水混在土里，莱茵哈特满身都是泥巴，看起来好不狼狈。
“只有我们四个了吗？”朴书名往四周看了一眼。
八个等待救援的学生，死掉了一半。
朴书名艰难地吞咽口水，心态几乎爆炸，瞳孔颤抖着低声问:“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地底的一个月不是没遇到过袭击，尤其是外出寻找物资的小队，爬虫鼠蚁他们都遇到过，可是那么大，那么恐怖的爬虫……
众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方时砺拉着殷莱站起来:“先想办法找上去的路。”
莱茵哈特嫌弃地在石板上刮擦自己的身上的泥:“好恶心。”
朴书名看向另外三个人，视线一度恍惚。四个人里面，似乎只有他最不冷静，明明他们一般大小。
像是鼓足了劲，他沉了口气，开始观察四周。
底下并非完全的空洞，角落里有许多尘封的木箱子，地上也隐约可见挖掘的痕迹。
朴书名:“好像是个矿洞。”
方时砺:“更像是正在修建的地下铁路。”
这里正好是道岔的位置，拨开地上的石板，用于限定和引导车辆运行方向的装置跃然眼前。
“往前面走吗？”朴书名问。
方时砺点点头:“看看能不能找到操纵室或是升降台。”他边说边去看殷莱，殷莱的脸色好了很多，但呼吸依旧缓慢，目前恶劣的环境下，没办法知道殷莱的具体情况。
“她怎么样了？”朴书名才注意到那个少女。
刚刚爬虫出现的时候，她好像一早就预料到。
有诸多疑问，但现在显然不是提出疑问的时候。
最坏的情况是呼吸道感染，这里毕竟是底下，至少荒废了三年以上，驳杂的细菌极易进入人体的免疫系统，侵坏它，摧毁它。当然殷莱没事是最好，精神力耗损过多或者体力跟不上的话，只要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