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妆不比平时,梳发鬓,画黛眉,抹胭脂,点绛唇,每一处都细致而又讲究。当然,最后仍需用面纱遮面,将她的美与丑一并掩盖。
她像所有女子一样头戴凤冠,身披霞披,那一身鲜艳的红,耀眼而又夺目。蔚紫衣向来偏爱素净的颜色,她的衣衫除了淡紫就是青色,倒从未尝试如此鲜艳的着装。而此时,看着镜中的那抹绝美的艳影,她难以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己。
那一身红裙妩媚地垂落,似一朵玫瑰妖娆盛开,再加上她遮遮掩掩的面貌,以及露在面纱外那双波光潋滟的黑眸,说不出的焯约多姿,妖冶魅惑。
蔚紫衣恍然间有些失神。
终是要嫁了。
待到迎亲队伍一到,她便要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她的身份不再是蔚家二小姐,而是御王府王妃。
虽然这些年她时常都想着离开蔚府,可是真的要走了,心中又有些百感交集。要是娘亲在该多好,如果娘在,她不至于连嫁都如此失落。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喜乐与锣鼓声,是御王府的迎亲队到了。府中的嬷嬷为蔚紫衣盖上描龙绣凤的红喜帕,搀扶着她,往前厅走去。
徐老夫人与蔚忠信已经回到厅中,见女儿要出嫁,蔚忠信心中还是有着几分不舍,他语重心长地叮咛道:"紫衣,你嫁入王府,就是王爷的人了,出嫁从夫,凡事莫使性子,要多忍让,知道吗?"
蔚紫衣不以为意一笑,为何要忍让的总是女子,娘嫁给爹后忍让的还不够多吗?可是结果又怎样呢?
或许,在爹爹看清楚大娘的真面目后,也会感到后悔,可是那都无济于事,娘离开了,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她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着她。
她发誓,这一生一定不像娘那般傻,她谨记着娘亲的话,即便嫁人,也绝不会付出真心。
既然是王爷成亲,又是御赐的姻缘,排场自然不一般。长长的迎亲队伍排满了府外的街道,锣鼓与鞭炮声响彻云霄,普通百姓皆羡慕不已,纷纷驻足在街道两旁观望。
蔚紫衣虽看不到,但是听那唢呐声声,锣鼓震天,也能想见这婚事是极其盛大隆重的。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夜染尘对自己珍视的表现。然,只有她心中清楚,这不过是他在做戏。
自打那一晚,她见到马车中他对那女子的温柔呵护,她便明白,他们只能做人前的夫妻,有名无实。
周围沸腾的人声,犹如开了锅的水,可是,蔚紫衣依然能清晰听到他的脚步声。
喜帕下,一双宽厚的手掌向她伸来,她不由自主地附上去,却只触到满手的冰冷,凉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咝!~
那冷意叫蔚紫衣心中一颤,若不是他迎面袭来的男性气息是那般强烈,她真的怀疑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生命。
又一阵鞭炮声响起,吉时已到,蔚紫衣回过神来,坐上了披红挂彩的花轿。
蔚紫衣静静坐在花轿中,一路上听着锣鼓齐鸣声,听着人们的赞叹声,不管平常她有多冷静,此刻都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她多希望迎亲的队伍能够走慢些,最好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可是,蔚府距离御王府并不远,半个时辰不到,花轿便落下了。
皇家的婚礼,向来冗长而又繁琐。
折腾了整整一天,蔚紫衣才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步入了洞房。
一坐上喜床,蔚紫衣便在丫鬟的惊愕中,自行扯下喜帕,摘下凤冠。
"你们都出去把,这里不用伺候。"蔚紫衣淡淡道,几个王府的小丫鬟识趣地退了下去。
蔚紫衣清眸环顾着眼前的洞房,偌大的房间里。充斥着喜气洋洋的红,红的艳丽,红的醉人,耀人眼目。
蔚紫衣只觉得这红很讽刺,她缓缓步至窗前,抬头望着空中那一轮明月,眼底是不兴波澜的淡然。
今日王府中宴请了不少宾客,站在这里,能够听到厅中传来的喧闹声。只是,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没有关系。
绿儿很是惶恐,"小姐,你这样于礼数是不符的,一会若被姑爷看到,定会生气。"
蔚紫衣笑了笑,这个傻绿儿,当真以为夜染尘会来为自己揭喜帕,清丽的身影自窗前折回,朝着那张大床走去,"这一整天下来真是累,我要休息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然,她心中清楚,夜染尘今夜是不会来的,他不来,她也不会傻傻地等着他来。
绿儿见蔚紫衣还要上床睡觉,更是焦急,"小姐,今天是你和姑爷的洞房花烛夜,你怎么能独自歇下呢?"
"绿儿,早知道你这般啰嗦,就不该让你陪嫁。"蔚紫衣并未觉的有什么不妥,径直走向床榻,掀开绣满瑞兽吐祥的锦被,躺了上去。
她本就困乏到了极点,这会一触上柔软的床,不由感觉浑身舒畅。她懒懒的阖上眼,原本只想眯一会,可是身体似乎比她的意识要诚实的多,浓浓的困意袭来,不到一会,她就睡着了。
素雅与绿儿见她睡的沉了,只得悄声退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蔚紫衣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想醒,可是习武之人惯有的警惕,还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屋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及近,房门被推开,是夜染尘踏着夜色走进来。
虽然未睁开眼,但是蔚紫衣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那道锐利的目光。
她心中很是疑惑,他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她是他的正妃,却不是他心爱的女子,此刻早已宾客散尽,即便要做戏,他也没必要深更半夜还跑来找她吧?
正因为搞不清楚他来的目的,蔚紫衣才迟迟未睁开眼,继续装睡着。
红红的烛火在桌台上跳跃,映照着夜染尘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此刻,那张完美的面庞,一半处在明亮里,一半隐没在阴暗中,连同他的情绪也显得有些隐晦莫名,叫人看不真切。
他盯着床榻上的蔚紫衣,寒星般璀璨的黑眸里,似升腾起了一阵怒意,浅抿的薄唇,更泛出一丝冷嘲来。
传闻中软弱无才的蔚府二小姐,居然在新婚之夜,不等他这个新郎官到来,便安然入睡。
她究竟是真的不在乎不争宠,还是欲擒故纵?
如若她妄想用这样的方法吸引他,那她恐怕要失望了。喜欢耍心眼的女人他见得太多,她这样做,只会让他心生厌恶罢了。
蔚紫衣原本以为,夜染尘看她睡着便会自行离开,怎料他如此不识趣,不仅不走,反倒在床前的圆桌旁坐下来,悠然地倒酒,自斟自饮起来。
蔚紫衣心中恼怒不已,没有办法,只得似初睡醒般地揉揉眼,坐起来看到夜染尘,故作惶恐道:"妾身该死,居然这样睡着了!"
夜染尘淡淡一笑,眼神却幽深莫测,"既然醒了,过来与我行合卺礼吧。"
合卺礼?!
这自然是洞房夜浓情蜜意的表现,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一杯酒足以醉倒新人。但,对他们而言,应该可以省掉吧?
蔚紫衣心思白转,许久,浅笑道:"妾身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还请王爷见谅。"
夜染尘眸光暗沉,倒也不为难她,将那琉璃杯盏搁下,便朝着床榻走去。
烛火下,看到他渐渐逼近的身影,蔚紫衣心中一阵莫名的紧张。
他在她面前几步站定,身穿喜庆红色吉服的他,虽不似那一晚雍容华贵,却依旧俊美如铸,面如冠玉。
"那早点歇吧。"他开口说道,声音醇厚温雅,却夹着一丝冷然。
一阵陌生男子的幽沉香气沁然袭来,蔚紫衣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修长的手轻扯衣带,开始宽衣,这叫蔚紫衣惶然间瞪大眼,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他别过头来,幽深的眼望向她,反问道:"你说呢?"
他嘴角微扬,浅笑依旧,如三月阳光,温润如玉的黑眸,深幽似碧湖。
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叫蔚紫衣更为不安,她根本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夜染尘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大红的外衫已被他脱去,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在这睡,要去何处?"
一番话将蔚紫衣惊在原地,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那一双漆黑的眼,深邃得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她盈盈浅笑着,说道:"王爷要宠幸妾身,妾身甚是欢喜。只是今日妾身确实抱恙在身,怕是不能伺候王爷了。"
夜染尘不易察觉地往上挑了一下眉,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眯了起来。
微醺的烛火下,他看着蔚紫衣,这个自己刚刚娶进门的女人。就如同传闻中一样,身形消瘦,弱不禁风,即便已经过精心的打扮,那似轻烟般浅淡的黛眉间,还是透出一丝病态来。
虽然面对的是自己的夫君,她依然带着面纱,因为离得极近,透过那层面纱,夜染尘隐约能瞧见她右颊上的疤痕,从下颌一直延续到眼角,确实触目惊心。
可是,这样的她,却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濯濯清泉,明眸眇眇,那双眼,似泉水般清澈纯净,如皓月般明亮皎洁,目光流盼间,自有几分迷人的风韵。
这些还不是真正吸引他的地方,真正吸引他的,是她眼底透出的那抹疏离与冷淡,那种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清丽冷绝。
她就像一株盛开在空谷深处的幽兰,看似普通,无法叫人惊艳,却韵味独特,清丽高雅。
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这个王妃有些与众不同。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不想他留下来。这些年,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像这样被人撵,还真是头一次。
他那幽然深沉的注视,叫蔚紫衣一阵莫名的紧张,虽然上一次她有戴人皮面具,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他会将她认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染尘勾唇一笑,"那好,今夜本王就不要你侍寝了,你好好歇着吧。"
夜染尘命丫鬟取来一件藏蓝色的外衫,穿戴好便转身往门外走,走至门边,高大的身影又是一顿。
"尽快把身子养好,我可不想每次来都这样扫兴。"他掉过头来,玩味地勾唇,看着她的表情由释然再度变为紧张,黑眸中笑意弥漫。
房门被掩上,院中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房内终于安静下来。蔚紫衣和衣躺在**,却再难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