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将杜锦程的名字与死联在一起,媛湘猛得摇头,眼中浮起泪意:“你不要伤害他!钟习禹,看在我家因为你们死了那么多人,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求你不要伤害他,放了他好不好!”
“我们还有什么情分可言?”他眸光一黯,“从杜锦程拥着你说你是他的未婚妻开始,我们就已经恩断义绝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我再重复一遍,要么夏正亭和西秦使者死,要么,杜锦程死。”
“为什么要杀西秦使者?”他要杀夏正亭,她可以理解。毕竟掌握军权的夏正亭,当时是推翻钟氏政权的主要人物。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我就会放了杜锦程。”
媛湘咬住嘴唇:“为什么一定是我?我不如你想象中的嗜血!”
“但你下毒的本领不差。”钟习禹恶毒地道,“你一副人蓄无害的模样,不是正好下手么?”
媛湘因为他的这番话而感到愤怒和羞耻。她在他看来,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吗?她不在意他怎么看她,但她在意她要屈服于现状去杀一个她毫不认识,与她无怨无仇的人!
“好。”她抬眼,眸中一片冰凉,“但是在此之前,我要见一见锦程,确认他是安全的。”
“别天真了,我怎么会让你见到他?你只是想知道他在不在我手中而已吧?”他突的丢了一样东西在她身上,“这是他的东西,我想你认得。”
那是个荷包。
几年前在香山寺分别时,他从她身上讨去的。杜锦程爱它如命,所以保护得还非常崭新。
媛湘的心揪紧了起来。他真的在钟习禹手中!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望着钟习禹的眸子冷静自持,“好。”
“很好。”刀背在她脸上刮过,他迅速跳离床榻,“若你不带来好消息,就会收到坏消息。”
“我要怎么联系到你?”
“只要得到好消息,我就会来找你。”
媛湘目光如死灰,望着他如猫一般轻盈地后退,而后从房门而出,瞬间,黑暗沉寂吞没了一切。
所有都归于平静了。
媛湘坐起身体,点了灯,指间冰凉的同时,还有些颤抖。
她没有想到钟习禹会到楚都,更没想到他会劫持了锦程来威胁她!他,真的不是媛湘所认识的那个钟习禹了。这两年磨难的生活令他面目全非。他为什么要杀西秦使者?媛湘想不明白。
西秦使者与他有什么过结么?
当他拿着刀子指着她的脖颈要和她做交易的时候,她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闪过个念头:他要她去杀舒定安。
但是竟然没有。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去杀一个不认识的西秦使者,总比去毒杀对她有抚育之恩的亲人要容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柔嫩的双手。
这双手,又一次要染上鲜血了么?
虽然不明显,但她的双手轻轻地颤抖了。目光望向燃烧的火烛,眼神却很坚定。
谁都不重要,只要能救杜锦程。
她将他的荷包紧紧握住,心中祈祷着,但愿锦程没事。但愿!
媛湘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和舒家的人联系。舒沁的离去斩断了她所有和皇宫联系的路途。可当前最重要的一步,是要如何和他们联系上,让他们带她进宫。
烛火晃了晃,风吹来,几乎将它吹熄。媛湘拿挑针拨了拨灯芯,脑海突然跳出个想法。
她翻了翻镇在梳妆柜下的万年历,恰好今天是初一。媛湘松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她一大早就出了门,到老六的药铺,和他要了几样东西。老六惊讶地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媛湘没有答言,老六又问:“程哥有消息了吗?”
“没有。”
老六见媛湘的样子,心里颇有几分疑惑。媛湘抬眼,低声和她说道:“你不是说风影楼是个找人很厉害的组织么?你们帮忙找一个人,他叫钟习禹,现在就在楚都,或者在楚都周边。”
老六大吃一惊,“钟习禹?那不是前朝太子?”
“对。”媛湘将杜锦程可能在钟习禹手中一事告知他们,“一定要秘密地查,否则若是让他知道了,恐怕对锦程不利。”
老六连忙应道:“我知道我知道。嫂子拿这些药是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媛湘摇摇头:“这件事,你们还是先不知道的好。风影楼那边一旦有消息,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一定。”
媛湘离开老六的药铺子,径直就往皇宫去了。
时逢初一,诉听门门口堆了许多准备进宫去见宫女的亲眷。媛湘也排在其中,排到他时,负责引导的守卫冷着面问道:“来探谁?”
媛湘忙报了朵梅的名字。那守卫扔了个牌子给她,“银子一两。诉听二门。”
媛湘将银子奉上,签了名字,大步地往诉听门去。以前是别人来诉听门看她,未曾想,她也有到诉听门来探别人的时候。
诉听二门是媛湘从未去过的地方,几个宫女神情期盼地仰首期待亲人来。媛湘看到朵梅的时候,她正拉着一个中年妇女的手喜吟吟的说话。
媛湘也顾不上会打扰他们母女天伦,便上前去叫了她的名字。
朵梅怔了怔,目光疑惑地在她身上转了转,随即叫道:“小……”仿佛觉得这个称呼已经不对,连忙朝媛湘笑了笑。
只是这个小小的称呼变化,媛湘已经发现,朵梅长大了。
或许皇宫真是个令人兑变、成长的地方吧。
朵梅看了看插在诉听门边缸子上的香已经燃烧了一半,便和她娘说:“娘,我还有事,你先回去,下一次再来看我。”
她娘有些不乐意:“来一次可要一两银子呢!”
“下回我给你多一些钱。”朵梅笑着,推了推她的母亲,将她打发了。
她娘一走,朵梅立刻朝媛湘走来,声音很低:“小姐!好久没有你的消息,可想死我了。”
媛湘微微笑,“你还记得我。”
“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奴婢伺候你四年时间,若不记得你,还能记得住谁?”更何况,媛湘是她服侍过的最没有主子架子的一个。她亲热地拉着媛湘走到偏僻一点的地方,“你现在好吗?”
媛湘点点头,“你可还好?现在服侍谁呢?”
“服侍小皇子。”
那是舒沁的血脉!媛湘的胸口涌起一股热血,“是男孩儿啊?多大了?”
“两岁多了。”朵梅的脸上是淡淡的宠溺笑意,“他调皮可爱,娘娘对他爱不释手呢。”
“沈绢莹可好?”
一个失去夫婿的女子在深宫中,恐怕日子不是那么好过。
朵梅怔了怔,只说:“一言难尽。”
媛湘回头看了香一眼。诉听门的相聚以一柱香时间为准,当香燃完了,见面的时间便也结束了。时间所剩无多,媛湘也就不想浪费时间:“朵梅,我来是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小姐请说。”
“我想进宫一趟,见一见沈绢莹,还有小皇子。”她低低地说,“你也知道,他出生后,我还没有见过他。”
“好。我现在就去和主子说,让她带你进宫。”
“不用,现在一来一回,时间已经过了。明天一早,我就在宫门口等着,你们来带我进去。”
“好。”朵梅拉着她的手,“小姐,这两年不见你,也没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身在何方,时常担忧你。”
媛湘握紧她的手:“我也是。皇宫里尔虞我诈地,你可有被人欺负了?”
朵梅笑着摇摇头:“我是小皇子跟前的红人,谁敢欺负我呢?”
媛湘也笑了。两人又话了几句家常,约定明天早上晨时初在皇宫北门相见,届时再带媛湘进宫。
和朵梅分手后,媛湘松了口气。幸而一切都很顺利,否则明天要怎么进宫?转念一想,钟习禹必是都算计好了。他在皇宫中长大,不可能不知道宫女面见亲人的时间是哪一天。
钟习禹是要开始复仇的第一步了呢?可是就算杀了夏正亭和西秦使者,又能怎么样?他难道就能夺回他的天下了吗?
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告诉自己,他想要做什么,都不与她相干。只要他遵守诺言,将杜锦程放了就好。哪怕知道西秦大使若在新朝皇宫丧命,两国恐怕会陷入僵局,指不定还会打仗。但她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去操心什么国家大事。她只要杜锦程平安归来。
妙铃妙言姐妹和忠叔都愁得解不开眉,茶也不思饭也不想。
倒是她们觉得媛湘很奇怪,昨日分明急得比他们加起来还甚,今儿怎么看起来没那么担忧了?
不觉有些疑惑。
媛湘心里只想,只要她按钟习禹说的去做,锦程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这一夜,她虽然早早就睡下,但其实只睡了一小会儿就醒来了,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没有杜锦程在身边的日子,她是如此不习惯,她习惯他的味道,他的体温,他随时的呵护,他的宠溺……真想他能快一些回到身边!不知道钟习禹将他软禁在哪里?他可吃得饱?可有地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