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平凡无奇地渡过了将近半个月,迎来媛湘期待已久的日子——颜欢公主十四岁生辰。
公主生辰,必定要大肆热闹一番。所以欢颜宫提前数日已经是喜洋洋一片,四处可见各妃嫔送来的贺礼,或大或小,摆了满满一屋。翠妃娘娘定了在颜欢生辰那日,在寿心殿大宴全宫,将所有妃嫔、皇子都请来替她好好庆祝。
媛湘在宴前就自告奋勇:“大伙儿餐后必要喝茶解腻,不如由我替大家泡制一盅我的独门秘方茶。”
颜欢是个喜欢新鲜玩意的,拉着媛湘问是什么秘方茶。媛湘故意卖关子:“就告诉了你,怎么还能叫秘方?你就等着吧。”
颜欢纠缠着媛湘,见她不肯说,也罢了:“但是,你得让我第一个尝到秘方。”
“你忘了那天还有皇上?”
“哦。”她吐吐舌,“那就把第一杯让给父皇。”
颜欢生辰那天,寿心殿早早就准备了三十余桌佳肴,将宫中大部分有头面的都请了来。有一些进宫许久却从未得到过皇帝恩宠的女子,自觉这是个良机,各各梳妆打扮,争奇斗艳地赴宴。
媛湘穿一袭浅紫色银蝴蝶的宫装,梳着平凡无奇的发髻,将程泽雪送她的那根普通的紫玉簪子插到了头上。不见富丽堂皇,唯觉清新淡雅。媛湘提前准备了茶叶,几味花草;这些材料都是去库房里取的,为的是保证皇室族员的性命安全。
到了晚上,寿心殿歌舞升平,妃嫔共坐一堂,满眼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媛湘不禁替这些人感到悲伤起来。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守着个可能永远得不到的人,只能虚渡了自己的青春。
幸而等待自己的不是此般命运。
她想起钟习禹。如果她答应当他的太子妃,将来就算当了皇后,位于人极又能怎么样?和这满堂之中坐着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目光穿梭过人群,倒是没有看到钟习禹。
一阵**响起,几乎所有人都拜伏在地,参见之声不绝于耳。媛湘跟在人群中弯着身子,抬头望向那一身荣耀所在。
明黄色的龙袍,比她想象中年轻的脸。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长相没有她想象中的穷凶恶极,只是看起来很严肃。在颜欢拉起他的手的那一幕,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为人父才会露出的宠爱的笑容。
媛湘想起了爹,眸光射出寒冷来。
皇帝享受着天伦之乐,她的父亲却不知葬在何处,她连香都不能替他烧一柱!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也不觉得疼痛。
满屋子的人,却鸦雀无声,等着皇帝开口说话。过了会儿,听得他道:“今日,是朕颜欢公主的诞辰,你们也不必太拘谨,尽情地欢乐吧。”
声令一传,他们便开席了。唱歌跳舞,热闹已极。
媛湘虽是女官,但终究是“下人”,是没有上桌的权利的。她在附近站着的时候,有个人朝她走来,细看清楚了,才知是那静。
那静微笑看她:“妹妹好久不见,近日听说你在颜欢公主宫中当着,可还习惯?”
“挺好。你呢?”离了莫紫苑,媛湘没有再关注过那些新晋的常在。
那静低眉,轻轻摇了摇头。
美人那么多,皇帝怎么能完全看顾得过来?想必她还未得皇帝恩宠了。媛湘心想,或者那静是想让她帮帮忙,但,她一不是御前的人,二,她也没有理由要帮那静。
媛湘问她:“怎么不去坐着?”
“一个个话里含嘲带讽……”她说不下去,又摇了摇头,“反正我在不在,也无人在意,不如趁着此时到外面走走,更加清静。”
那静说完,自己走了。
他们一直吃喝到戊时末,才轮到媛湘上场。颜欢特意命人在主桌前摆上案几,让媛湘泡茶。
媛湘淡定地煮水,选茶,气势淡定雍容。她听到皇帝的声音:“这个女官眼生,泡茶手法却比御前的人都娴熟。”
媛湘没有抬头也可以感觉到颜欢此时脸上的笑意:“那当然,父皇,舒司仪可是欢颜宫内不可或缺的人呢,她不但学识满腹,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看,她连茶道也会,是不是万能的?”
“哦,听起来倒十分了不起。煮茶用的是什么水?”
媛湘知道是在问她,便屈了屈膝,回道:“用的是龙首雪山的冰川水,封存在地窖内的。”
“哦,那也不稀奇,往日朕喝的也是这水。”
媛湘点点头,“故我是献献丑,让主子们喝个新鲜。”
水滚了,媛湘捞茶一道,又用另外的茶具将几色花朵放进水中过滤,水稍一沸就捞起,水色微粉,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将花茶纷纷注入到煮过的茶水中,澄黄的茶水便多了几分旖旎颜色。
第一杯茶先奉给皇帝。他的贴身近侍先试了温度,又试了有无毒,才将茶盏递给皇帝。他轻抿了口,略略点头:“很别致,众爱卿也尝一尝。”
大家喝了,纷纷赞不绝口。
“花茶,御茶坊也做过,只是做不出这么清新的口味。”皇后笑望皇帝,“皇上你说呢?”
“确实。”他的目光拂过媛湘,“你还能做什么新鲜的出来?”
“不能了,”媛湘微笑道,“媛湘只是一时献丑,品茶,还需得是原茶才好。花茶吃的不过是一时有趣。若要论口感底蕴,自然比不上原茶的。”
“泡一杯雪前龙井给朕。”
媛湘依言。颜欢在旁捂着嘴笑道:“父皇你让舒司仪做这个又做那个,难道要把她抢去御茶坊?你可不许抢我的人啊!”
翠妃娘娘笑道:“瞧这傻孩子说话,若父皇果然喜欢舒司仪泡的茶,自然要先让给父皇。父皇日礼万机,成日疲惫,做子女的很是该孝顺体恤呢。”
媛湘不理会别的,只顾自己泡着茶。将茶水顺了三遍,才将茶奉到皇帝面前。他饮了一口,点点头。
没有再说话。
大家喝了茶,又玩乐起来。已没媛湘什么事,也不必她在现场侍奉,她便先离开了。
才走出不远,便听见后面有人粗声粗气地叫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