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妍不动声色地看着妍贵妃,妍贵妃脸上微微有些发窘,一时间没有言语。
“今天见我,有什么事吗?”过了半晌思妍问道。
“这……”妍贵妃贵妃眼睛瞅了瞅琦颜,面露难色,吞吐了一番仍是有些吱吱唔唔,“姐姐,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太多,恐会累及无辜……”妍贵妃又看了看琦颜,叫她回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思妍也微微侧头看了看女儿,却没有发话,面上疑惑之色俞浓。
琦颜款款起身,微笑道:“我想起来了,刚刚还有些事没做呢,姨母,我就失陪了。”很快离开了内殿,悠然自得,礼数周全,又善解人意,实在叫人喜欢。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思妍不冷不热地说道。
妍贵妃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凑近一步,说话声仍是压得极低,似乎生怕被人偷听到,两人几乎是在耳语。
不多时思妍便偕同妍贵妃一并出来了,琦颜忙迎上来,送别妍贵妃后,刚一回身就注意到母后脸色沉郁,眉头微锁,盯着妍贵妃渐渐远去的身影发愣。
待妍贵妃的身影已经消失后,琦颜神色凝重地问道:“母后,我看您脸色不太好啊,姨母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跟你无关的。”思妍勉强笑道,修长的眉依旧微微蹙结。
“母后……”
“我们进去吧,没事呢。”说着思妍便已回身向殿内走去。
琦颜心中却装满了疑团,可看样子母后却没有告诉她的打算,也许母后是有自己的考量吧,若是能告诉她的,母后又怎会瞒着她呢。想罢,琦颜心头的紧张微微一舒,仍是有些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如今母女两人已重聚,琦颜心中便一直在盘算着如何逃出宫去,一面又忧心自己怀有身孕,正如母后所说,此时若是堕胎,皇帝追查起来只怕就逃不出去了。那刘嬷嬷像只无处不在的蚊子,随时监视着,也的确不好动作。
要逃出宫谈何容易,她在宫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要寻个什么借口才能找到可以跟母后一起出宫的机会呢?琦颜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只盼着能说动皇帝。
但是在见皇帝之前,琦颜必须先见另一个人。她知道自从慕容勋被废后,那寒洌便被调到了殿前听差,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负责整个皇宫的护卫,极得皇帝宠信。她原本对这个人很是看不起,觉得他不够忠诚,那次还和太子妃锦华串通一气引她上钩,给她演了一出好戏,害她栽得好惨,不过她此次要召见他,并非是为了找他算旧账,而是这趟差事,须得他相助才成。至于他会不会答应,在她派小翠出去之前便早已胸有成竹。
琦颜安静坐在软榻上,低头绣着婴儿的小衣服,心中却难以平静,若是她的谋划不出变故,过不了几日,就可以逃出这皇城了……到时候,孩子便是必死无疑了。虽然她一度想将孩子扼杀于腹中,可昨日陪母后一起去恩慈寺道谢上香时,云隐师太的一番开导让她心中起了动摇。回来时她还跟母后讲,若是出得皇宫,可不可以将孩子生下来,毕竟孩子是条无辜的性命,可是母后坚决反对,厉声质问她道,“若是你生下燮国皇家的子嗣,慕容湛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吗?到时候只怕刚刚逃出皇宫,又会被抓起来。即便侥幸逃出皇城并顺利将孩子生下来,恐怕余生便要隐姓埋名躲避官府追查,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扰。”随后母后更道出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正是若妡曾跟她提及过的西凉王室受诅咒的秘密。西凉王室承袭了镜国皇族所受的诅咒,生男必成双,生女必成对,王室中亲兄弟亲姊妹自相残杀。这便是几百年前那女巫所下的毒咒,延续了几百年了,不但延祸镜国,亦使西凉遭受荼毒,皇族中鲜有独生一子或一女的,西凉王室有条延续百年的秘密规矩:为了日后避免出现兄弟相残权力倾轧,必定会杀死其中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至于女儿,若是双亲下得了手的,亦是同样的处理方法。思妍思敏姊妹,是因西凉王仁慈,不忍对亲生女儿痛下杀手,所以保留了两个女儿的性命,可两人长大后,却因为同一个男人,一度反目成仇势同水火。以致后来思妍在萧国怀上孩子之后,心中不胜惶恐,便命耶律齐将她从宫中劫走,将她安置在耶律政家中,对外称是耶律政的小妾,直到平安生下孩子之后,所幸她生出的两个孩子有一个生下来就是死胎,不用她亲自对孩子痛下杀手,产子之后她便回宫,可是之后便招来了宫里的闲言碎语,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思妍母女彻底失宠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偷偷议论琦颜时骂她是野种的原因。之后思妍生下的孩子都是双生女,生善琦那对双生女时她亲手掐死了出生在后面的孩子,她自己亲身经历了这恶毒的怨咒,再不想女儿步自己的后尘。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那种痛,比生孩子的痛更甚百倍千倍!琦颜身上也流淌着西凉王族的血脉,极有可能也逃不出这宿命的阴影,一样会生出双生子或者双生女,若是怀了旁的人的孩子倒也好说了,偏偏又怀的是仇人慕容湛的孩子,怎能生下这孽种?
正想着昨日母后的话,不小心便一针扎着了自己,一小柱鲜血便涌出来,琦颜皱眉,将手指放在嘴里,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散尽口腔,她突然有些莫名心浮气躁起来。正在此时,刘嬷嬷上来奉茶,琦颜一向都是吩咐小翠奉茶的,因小翠去找寒洌了,刘嬷嬷便自动揽下了奉茶的差事,突然之间换个人,颇有些不习惯,便道:“放旁边吧。”
“今日的茶可是小翠新近帮娘娘配的,娘娘肯定之前没喝过,还在太医院拿了些材料呢,听说益于安胎。”
“每天吃那么多安胎药还不够么?连茶也要弄成安胎茶?”琦颜蹙眉诘问,暗暗恼恨,斜睨了一眼放在几上的茶,一圈圈的热气正腾腾旋绕,茶色较深,馥郁芬芳,倒是好闻。
“娘娘,小翠走之前特地告诉奴才让娘娘趁热喝呢,说凉了怕对娘娘身子不好,也对孩子不好。”刘嬷嬷赔笑道,倒似乎带了几分哄孩子的口吻。
“既然是小翠专门配的新茶,那就尝尝吧。”琦颜嘟哝着嘴,将几上的茶杯端起来,已然抵于唇边,突然止住动作,将茶杯又移开,嫣然一笑,“新茶,不知道味道如何,还请刘嬷嬷帮本宫先尝尝,看看味道到底如何。”
刘嬷嬷不敢怠慢,赶紧去取了个小点儿的杯子,匀了半杯茶出来,一饮而尽。看她已饮下,琦颜方才重又端起这茶,细细品起来。这茶闻着芳香浓郁,含在嘴里却又微微有些酸涩,口感颇为怪异,不过喝了倒是提神。
刚刚喝完茶,小翠便进来了,琦颜示意刘嬷嬷将茶撤下去,将她支开,小翠看刘嬷嬷走远了,方才走到琦颜身边,附耳道:“现在在揽月阁下面等候。”
这时节从揽月阁过往的人不多,十分僻静,约在那里见面再适合不过了。寒洌倒也聪明,还知道避嫌。且不说他跟妍贵人素无交情,再则她是皇帝的宠妃,他自然是不要亲自出现在她宫里的好,人言可畏的道理,他在这宫里也有好几年了,又岂会不知。
琦颜裹了件貂皮大氅,便唤了小翠一同去了揽月阁。两人前脚走,刘嬷嬷便跟了来。小翠是何等机灵的人物,转过拐弯处时拾了枚小石子打中刘嬷嬷穴道,那刘嬷嬷中招,痛得走不了路,在后面不住地叫唤,乐的主仆两个相视而笑。甩脱了这个尾巴,琦颜小翠两人便加快了速度,没多时便到了揽月阁,一开始还没见着寒洌影子,到了阁楼下,才发现他竟然是从天而降,原来是藏在阁楼顶端,还真会藏。要不是他自己跳出来,琦颜还真找不着他。
小翠在一旁把风。
“娘娘这么急着召见末将,不知有何贵干?”寒洌面容冷峻,低敛着眉目,没看琦颜,声音中一如既往地冷漠。
“本宫有一事相求,希望寒将军出手相助。”
“何事?”
“本宫最近要出宫一趟,麻烦寒将军护送本宫出去,另外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寒洌听完,冷哼一声,声音一成不变,冷冷道,“这可是要杀头的,敢问娘娘,末将为何要听你的,放你走?我只听命于皇上。”
“你不得不听本宫的。”琦颜粲然一笑,眼眸弯弯似初几的月,明媚柔婉,暗藏韬晦。
“末将愚钝,还望娘娘明示。”寒洌脸上浮出一丝鲜见的不屑嘲弄。
“其一,前不久你跟人合谋坑害本宫,害得本宫平白受冤被关进囵屋,凭皇上对本宫的宠爱,我若是将此事告知皇上,你说皇上会不会治你的罪?嗯?你不止跟人串通起来坑害本宫,你还秽乱宫闱,跟宫女通奸,寒将军,你说,皇上若是知晓,会不会砍你的脑袋?”琦颜微笑道,语气很是温柔,似乎不是在威胁,而是正说着什么甜言蜜语。
寒洌嘴角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嘶哑着声音道,“娘娘怕是认错人了吧,末将从未作此苟且之事。”
“呵呵,本宫还以为你寒大将军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看来是我错看你了。我还知道那女子不叫什么婉香,而是叫婉芬,对吧?”琦颜笑呵呵道,绕着寒洌走了一圈,眼睛斜睨他,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他虽仍是冷着脸,脸色却刷地白了几分,“俗话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寒将军若是不承认也没关系,本宫可以叫婉芬跟你当堂对质。”
寒洌悄悄紧了紧置于身侧的拳头,寒风里指节嗑嗑作响,终是又缓缓地松开,放下。
“娘娘仅凭这一件便想威胁我么?”寒洌忽然笑起来,笑得很是突兀,他这张脸不适合笑,一笑便像是强扯开了一张网,个中粗细参差,目光过于冷情,而嘴唇也太显薄凉,看他笑,真是别扭。
“当然不止了,还有一条么,那是关系到你的心上人的。”琦颜漫不经心走到曾经藏身的那处灌木丛,随手摘下一片青翠的细叶把玩。
寒洌不语,又是一声嗤笑。
琦颜没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唉,其实本宫跟先太子妃感情也颇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愿意累及她,可寒将军若是执意不肯帮本宫,那就休怪本宫无情了。到时候我到皇上面前告一状,当初夺嫡废立之时,太子妃幕后指使策划谋害本宫,不仅如此,还一度想谋害当今太子殿下,皇上若是知道这些,太子妃的处境可就……唉……”琦颜重重叹了口气,挑眉望向寒洌,果然看到他脸色又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嘴唇乌青,抖得厉害。
她当初在东宫当差的时候便觉出寒洌对太子妃锦华有意,甚至为了帮锦华设计引自己上钩,不惜屈身去取悦宫女婉芬。她此时拿锦华做要挟,寒洌定然会屈服。
而寒洌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娘娘要我怎样做?”寒洌眼神黯淡,语音弱下来,淡淡的无奈有些伤怀,没料到自己会有一日被人这样逼迫威胁,心头一丝苦笑。
“你附耳过来。”琦颜吩咐道。
回去时,琦颜心中很是畅快,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出宫的日子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