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宫门深似海(2)(1 / 1)

倾国为媒 绮年锦上 1975 字 8个月前

不觉已经入宫快半月了,琦颜和小翠都是适应能力特别强的人,早已习惯宫廷压抑枯燥的生活。

每日天不到五更就爬起床,朝华宫位于皇宫西苑,很僻静,还算是个清闲的地儿,因为近十年皇帝从来也不驾临此处。但是宫里的规矩是每日必须打扫清洁,懈怠不得。管事的胡玉姑姑又是个特别爱找茬的人,为了避免遭人闲话琦颜小翠每日干活都格外勤快。

小翠以前就做过使唤丫头,做事情麻利干练,得心应手,琦颜虽然在山上呆了六年可食宿全是仰仗师姐照料,后面好长一段时间又都是小翠伺候着,除了服侍过若妡一段时日她还真没伺候过人,现在突然又恢复到伺候人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为了救出她的母后,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居住此处的华贵嫔,据说以前也只是个小宫女,但是后来被皇上看中封了贵嫔,一朝得宠满世繁华。虽然如今失宠了,可好歹衣食无忧,比永远只做个卑贱的小宫女不知要强多少倍。她可是这朝华宫里不少宫女效仿膜拜的榜样,谁不想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

这华贵嫔长得其实也称不上多么美丽动人,听宫里的老人说她的受宠完全是因眉眼间长得有几分像皇上从前的一位妃子,所以皇上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宠幸了她,而后她也风光了好一阵,但是好景不长,不久皇上新纳了太医院领首杜泽益之女,册封为蕙妃,此后便冷落了这位华贵嫔,她的好日子似乎也一去不复返。如今蕙妃已受专宠近十年,贵冠六宫,第一宠妃的地位无人能撼,她的儿子才不过八岁,皇帝对他极是宠爱,已经封赏城池一座,领九千户,年入万石。众皇子中哪有人在这般年纪受此厚赏的,暗中羡慕嫉妒者莫不咬牙切齿,果然是子凭母贵,年纪小小便不容忽视。

那夜凤芹远眺的那座高台,据说也是皇上为了讨蕙妃欢心特意命人建的,从下令到开工,费时不超过一个月,雷厉风行之势可见一斑。

整个宫里都在为中秋佳节做着准备,各种活动进行得井然有序。

据说那高台乃是专为中秋赏月而建,由离此处最近的朝华宫负责提供一些赏月时用的糕点甜品。

胡玉姑姑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不单单是饮食,卫生方面更是不敢松懈。高台竣工不久,遗留工料残渣无数,木桩木屑漆料刷子,七零八乱,琦颜小翠凤芹还有别宫的一些宫女皆被派往此处打扫清理。

“嗳!你们听说了吗?”同来打扫的一个不认识的宫女咳了咳嗓子,一手握着扫帚,一手张开放在唇边作喇叭状,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什么事啊?”凤芹拖着扫帚跑过来一马当先就问,立即有几个宫女好奇地围上来。

“你们都不知道吗?”那宫女得意洋洋一笑,跺了一下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掠了掠发丝嗔怪,“哎唷,瞧我这脑子,这昭凤宫的事你们朝华宫的人怎么会知道呢!哈哈!”语中讥讽之意不言自明,摆明了就是说蕙妃娘娘宫里的事哪轮得到你们这种受尽白眼的朝华宫奴才知道咧!这可不单是瞧不起朝华宫的奴才,公然就是藐视华贵嫔。

一众朝华宫的奴才都闭了嘴,都听出了她语中的不屑,讪讪地散开了。

“哎哎,你们别走啊!我这不是看你们都不知道才好心告诉你们件儿新鲜事么,别走啊!”

凤芹和另外两个宫女立时又顿住了脚步,又围上去。

“到底是什么事啊?”凤芹急忙询问。

“我们十四皇子这阵子就要封王了。哎唷,瞧你们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这么稀奇吗!蕙妃娘娘贵冠六宫,十四殿下封王只是早晚的事!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你们朝华宫的奴才向来就跟你们那个耳目不灵的主子一样闭目塞听。”那宫女翻了翻白眼,骄傲轻慢的神态恰似一只刚刚斗赢的公鸡,鼻孔差点没翻到天上去,丝毫没把朝华宫的人放在眼里。

“这样啊……”一众围笼聚集的宫女讪讪应着,脸上尴尬难挡。

“哎呀,那可真要恭喜蕙妃娘娘了!”凤芹凑近那宫女,一脸讨好。

“那是自然!”宫女撇嘴道,眼眸一扫,竟然发现还有两个宫女好像压根就没听到她讲话,自管低头干活,不禁来气。

“嗳!你们两个!怎么没有反应?!”那宫女伸手指着琦颜小翠尖声道。

刚刚就琦颜和小翠自管埋头扫地,对那宫女的言谈不理不睬,引得这宫女大为不满。

“你说你的,我们干活不碍你什么事吧!”小翠扬脸不屑道,低头又自顾扫地。

“你算什么东西!昭凤宫的人也敢忤逆?!”那宫女面带怒色蹭地奔过来一把夺下小翠手中扫帚,恨恨扔在地上,还一脚踩在扫帚上,扬脸得意望着小翠。

“你!!!”小翠大感恼火,不过犹自记得琦颜的叮嘱,在宫里不可滋事生非,凡事要忍让,不能树敌。

所以只拳头一紧,复又放下,垂手立了一会,那宫女却不识时务以为小翠被她气势压住,依旧踩住扫帚,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怎么了?朝华宫的奴才还能拿我怎么样?你还敢瞪我?!”宫女大怒,扬手就是一耳光扇过来。

刚刚扬至半空,便生生被人给摁住了,宫女使劲想挣脱,吃惊地瞪着眼前这娇小纤弱的小宫女,完全没料到她会反抗,更没料到她力气如此之大!

“小鸾,别闹了。”琦颜出声制止,行至近前将小翠手拉开,又对那正在揉着手腕的宫女道,“得罪了,这位姊姊,我这个妹妹性子有点莽撞,冲撞了姊姊,还望姊姊宽宏大量不要跟她计较。”

那宫女瞪着琦颜,暗暗惊奇,琦颜一番话说得温婉和气,虽说吃了瘪,却也知道自己若是再找茬难保不被那小丫头痛扁一顿。

“算了,误会一场。”宫女瘪着嘴道,仍是低头揉着自己腕子。

“那我们自去打扫了。”琦颜拉了小翠就走。

“你叫什么名字?”

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宫女发问。

琦颜回转身子:“姊姊是问我吗?”

“对。”

“……”琦颜没出声,屈膝行了个礼,嫣然一笑道,“姊姊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去干活了。”

“嗳……”宫女望着她俩离去的身影,微微皱着眉。

“她叫璃湮。”说话的是凤芹。

“哦。”宫女眼角一抬,只用余光扫了一眼这向自己讨好卖乖的女子。

凤芹自讨没趣便也住了嘴,拖着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杂物。

琦颜手握扫帚,半弓着身子,扫得极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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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这又是何必……”慕容弋摇头轻叹,“你为她做的这一切,她不会领情。现在她是想杀了你的心都有,皇兄又何必再为她挂心!这天底下温良美丽的女子那样多,皇兄不要一叶障目,弱水三千便只取这一瓢饮,这般为她,我替皇兄不值。”

慕容瑾全似没听见,眼神飘忽,目光越过眼前藏身的这棵大树的枝干,静静注视着那神情专注的女子,她连扫地的时候都是如此认真,却从来不肯仔细瞧他一眼,她便是吝啬至此。

若是可以,他真愿意自己可以化作一缕清风,围绕在她身边,即使被她无视,却仍然可以满怀喜悦在她身边放肆地停留。而现在,他连在她身前现身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怕伤着她的心,七弟说得没错,她现在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总想着,或许能瞒过她,果真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一直就觉得亏欠着她,待她小心翼翼,可她终究还是恨他。

庄管家向他汇报说她要见他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未想过她会主动提出跟他见面,更没想到她会再回碧轩阁。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快他们又见面了。他有些奇怪,澈弦并未回来复命,她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邺城,虽然疑惑,但他心中更多的是喜悦。

那日他沐浴更衣,修饰仪容,原本就潇洒俊逸的形象更彰显龙章凤姿。

他原本是揣着一腔柔情热血,结果见面时她那一记狠力的耳光打碎了他所有念想。

呆呆望了她半晌,他还回不过神来。

他看着她的泪痕交错的脸,她的苍白如纸的一张一翕的嘴唇,心,忽地一下子疼痛难当,几乎要压垮蒲草一样柔韧的胸膛,因他终于听懂了她一字一泪的控诉。

她说,你杀了若妡,囚了我母后,慕容瑾,为什么是你!

一字一泪。

可她没有哭天抢地地呼号,只用她独有的,原本温柔婉转的嗓音,吐出了那一行诅咒一样怨毒的字句。

你杀了若妡,囚了我母后,慕容瑾,为什么是你!

她的怨毒的眼睛刺痛了他。

那一刻,他明白了她已然伤心到了极致,绝望到了极致,就像十年前的自己,离开皇宫登上南下萧国的马车时的心情一样。

他很想转头对他的母妃,他的父皇说:我恨你们!

他曾经很爱很爱他们,他生命中的温暖都是他们给的。可是仅仅因为晚出生几个时辰,他便注定了跟哥哥慕容勋天壤之别的命运,哥哥稳稳当当地做他的太子,可他却要只身赴险前往那个未知的国度充当人质。

可他终究不敢说那样忤逆的话,放眼望着父皇身后涕泪横流的群臣,眼泪蓦地涌上眼眶,只静静地沿着眼眶无声息地滚落。

那是一种强烈的被背叛被遗弃的惨痛,痛彻心扉地撕裂开来,一寸一寸,吞噬灵魂。即便这伤口终于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愈合,可留下来的那道伤疤却是时光也洗不去的斑驳沧桑。

现在这样的疼痛却降临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他的心,痛得不能遏止,一言一语都是伤,所以他一个字也没有辩驳。

任由她将他除夕那日在庙里为她求来的平安符和那块玉佩一并奋力砸在脸上……

只因他听说第一张求得的平安符格外灵验,他便在雪峰之巅呆了一晚,只是,她从不知。

那玉佩乃是母妃临别所赠,他一直随身携带着,感觉孤寂的时候只要看到这玉佩,便不再悲伤,在十四岁那年他将这玉佩给了她,今天她却用它来砸他,他从未想过这玉佩重回自己手中时会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原来她见他,只是为了告诉他:她是怨怪他的。

他突然怕起来,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得更多一些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直接将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皇兄?”慕容弋盯着慕容瑾看了半晌,他傻傻痴痴,眼神凝滞,面上悲凉,耷拉的嘴角荡着无尽的嘲弄。

慕容瑾还是无甚反应。

“七弟,我们回吧。”停了半晌,又加了一句,“这些日子我不在宫里就劳烦七弟帮我照顾她了。”

呆望着慕容瑾远去的背影默立了片刻,慕容弋才紧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