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柬之认识,倒是省了李小蕙一番口舌,她直截了当地道:“既然宰相已经认识了,对于我方才所说,宰相做何感想?”
张柬之却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扳指再现,又有何用?如今人心已经散了,恐怕不少人都把从前的皇帝忘了,有这个,又有什么用?”
“那宰相答应来见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李小蕙微微皱起了眉头,道:“既然宰相认为已经无计可施,那就不该来见我,这岂不是惹祸上身么?宰相若是明哲保身,就应该避而远之才对。”
张柬之听罢,脸色微变,半响不语。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在犹豫纠葛着的,如今的朝政,的确是不堪入目,那两个凭着容色爬上高位的男人对朝政指手画脚,根本不将他们这些臣子放在眼里,不仅是不将臣子放在眼里,甚至是皇亲国戚,那两个男子也不放在眼中。
如今皇帝病中,见一面都难,所有的旨意都是通过那两人传达的,而这传达下的旨意,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道。
如今朝中已经是怨声载道,而边疆也是蠢蠢欲动,若再没有一个有威信的人来拯救这一切,国将不国。
张柬之一面是痛心大唐王朝的今日,一面又为自己担心,虽然他从未参加过昔年太子的谋反,但是二张也对他有所怀疑,事事处处给他难堪。他如今虽为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同平章事,也算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可其实他每日活的都心惊胆战,同僚的惨状历历在目,他时刻都担心着相同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不是身死名败,就是家破人亡,族中不知会有多少人陪着他遭殃。
所以张柬之才会改装易容来见李小蕙,虽然明知此行凶险,而且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他却忍不住前来,以期改变些什么。
可是,逼宫谋反这样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如果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如何对得起祖宗?
李小蕙将张柬之的沉默,张柬之的犹豫都看在眼里,她不怕对方犹豫,就怕他一口回绝。
“宰相可是担心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名气不好?”李小蕙试探着问道。
这一语中的,一下子就戳到了张柬之内心深处。
看到张柬之的脸色变了,李小蕙想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古代的文人最在乎的不就是名节和脸面么?谋反逼宫,对这些最在乎脸面的文人来说,的确是有些难了。
“宰相何须烦恼呢?”李小蕙笑道:“小蕙虽然年轻不懂事,不过我也听说过,昔年皇帝要登基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以死相谏,宰相以为他们的名气可好?”
李小蕙顿了一顿,继续道:“这天下本来就是我李氏的,还归于李氏,恢复我大唐的天下,这又算得了什么逼宫谋反呢?若真的可以还归天下于大唐,宰相就是功臣,于那些名列凌云阁的功臣一样,列入青史,岂不是更加光宗耀祖?”
其实李小蕙的口才机智,哪儿比得上才华卓越的张柬之?只是在这之前,李隆基曾给过她提示,将张柬之最大的忧郁告诉她,李小蕙找准了地方下手,自然会打动宰相本就犹豫的心。
张柬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之后,他深深地向李小蕙躬身,道:“听凭郡主号令。”
李小蕙应该为自己的口才而感到自豪,因为这位唐朝著名的才子居然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她劝服了。不过,李小蕙觉得并不是因为自己口才有多么好,实在是因为张柬之心中早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只需要有一个人推动他去实施而已。
接下来两人就在商讨,这方面,李小蕙是完全听张柬之在说,她对于朝局根本不了解,也不知要如何运作。
张柬之的意思,就是他一个人的号召力是远远不够的,当朝的另外一名宰相崔玄暐,按照张柬之的观察,也早已经对二张心怀不满,对于被放逐的太子李显,也就是李小蕙的父亲心怀同情,如果可以策动他与自己一起谋反,事情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张柬之还说道,此事不能急,必须慢慢来,太过急躁未必会收到好的效果,而且操之过急容易出现纰漏,若是走漏了消息,事情未成他们很可能就已经被张易之收拾掉了。
李小蕙对这些都没有意见,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可以慢慢来,但是不能拖个一年半载地再来。
“事情太过急躁容易出问题,可是拖得太久也容易走漏风声,毕竟时间越久,出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大,只要联络好人,就可以起事。不知五个月内,可行么?”
李小蕙是怀了私心说这句话的,五个月,也就是她生命的上限,五个月内还不成,她的生命也就要到头了。
有了有威信的人,需要的便是兵力,宫中禁卫森严,其中不少都是二张的心腹,若是没有兵力,那么在周密的计划也不可能实施。
宰相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因为女皇向来疑心重,所以宰相并没有兵权,没有兵权,就必须冒着风险,再找一个有兵权的人,与他们一同起事。
按照张柬之的说法,这样行事,文臣中有半数以上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就算不参与,文臣也不会有阻碍,最担心的就是武将,武将有许多都是女皇提拔上来的人才,对于前朝并无多大的眷恋之情,若是他们不同意而举事,那么终将失败。
一面要小心翼翼不被人发现,一面还要谈论着这么危险的被人发现很可能掉脑袋的事情,看似平淡的表面之下隐藏着让人冒冷汗的风险,好不容易商谈完毕,虽然这个过程才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李小蕙却觉得好似用了很久一样。
好容易看着张柬之走了,李小蕙回到屋子里,坐下来,才觉得自己冒出的冷汗都将衣服黏在了身上。
“惠儿,你怎么了?”
韦后看到李小蕙脸色苍白虚弱地坐着,急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反倒是湿漉漉地,满脑门都是汗珠。
“又哪里不舒服?”韦后紧张地问道,以为张易之或者别的什么人又在找李小蕙的麻烦,或者是李小蕙的旧病又复发了。
最了解女儿的人莫过于母亲,韦后这些日子自然发现了李小蕙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喝一种奇怪的茶水,也发现了李小蕙喝过奇怪的茶水之后脸色就会好好多天,可是随后她就会面容枯槁手指发黑,直到她再次喝那种奇怪的茶水之后,这样的症状才会缓解消失。
“惠儿,这一年来你去哪儿了?怎么身体大不如前?娘一直想问,你喝的那是什么?”
李小蕙知道她喝龙鳞参的时候是没法子避开所有人的,被韦后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借口她早就编好了,就说是她的孩子流产时候落下的毛病,这是某个名医给她开的药方。
“这,要不请个御医来看看?”韦后犹豫着道,她也清楚,凭现在的身份,要请个御医来看看也是很难的,他们自己有什么病痛都是撑着拖着,实在撑不过了才小心翼翼地请大夫来看看,还生怕触怒了皇帝。
“不必,我哪儿有那么娇气呢!”李小蕙急忙拒绝。
除了李小蕙,韦后还有一个比李小蕙好多岁的女儿,叫李裹儿。
与李小蕙相比,李裹儿更加倒霉,她出生的时候,韦后和李显连包她的被子都没有,匆忙解下衣服才将她裹起来,所以取名叫做李裹儿。
因为是最小的女儿,所以李显和韦后对于李裹儿都是疼爱有加,虽然生活质量不怎么样,但是只要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们都会先想着李裹儿。
李小蕙并不嫉妒自己这个小妹妹,反倒是也很喜欢她。不过,李小蕙对于唐朝的历史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李裹儿,便是安乐公主,号称唐朝第一美人,比太平公主还漂亮。
长大后的她仗着已经做了皇帝皇后父母的疼爱,飞扬跋扈,甚至一度要求李显立她为皇太女,她想要做第二个武则天,是一个被娇惯坏了而且目中无人的女孩儿。
不过,在她还与父母处在这种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被赐死的环境下时,她还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儿的。
权利会改变一个人,当手中的权利无限膨胀的时候,人的内心欲望也会无限地膨胀,最终,膨胀的欲望会吞噬了这个人的所有。
李小蕙也知道安乐公主的下场,她膨胀的欲望让她毒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她自己最终也没逃过被杀的命运。
不过,这个比李小蕙小了五六岁的妹妹,可不像李小蕙这样平淡,她是个小/美人,尚未完全成熟的年龄,她就已经引起了不知多少男人的侧目,而且李小蕙入宫不久,便听说这个小妹妹很是风流,她与武则天的侄儿武崇训早已经暗中眉目传情勾搭已久了。而且这位小妹妹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去勾引武则天最爱的男宠张易之,不过是无功而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