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
“那是, 真的师妹!”李安安兴奋道,旋即流下泪来,鼻子控制不住地泛酸,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师妹…”何商与双目无神地凝望着台上的慕宁。
慕宁回来了, 他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流云派当什么卧底了。
秦十堰传入密音到另外二人识海之中,“师妹回来了!我们回去,不留在这什么劳什子流云派, 也不用再看这个崇明的脸色了。”
李安安:“好!”
独独没有何商与的声音,秦十堰暗暗推搡了他一下,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何商与:“好。”
三人径直地往对面走去, 崇明见状,不禁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要叛逃吗?”
李安安对其做了个鬼脸,“逃?那是回家!你小心点, 师妹回来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演台上, 二人相拥而立,山间的清风抚过, 漾起那垂扬又柔长的衣带。
“走,我带你回家。”
谢执不舍地松了力,紧而又攥住了慕宁的手, 带着她向台下走去。
赤野对着谢执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很是不爽地甩手掀翻了背后崇明所在之处的桌椅。
流云派众人闪躲不及, 被那飓风掀倒在地, 连连发出哀嚎。
崇明随手将人抵在身前, 避开了这道突如其来的攻击, 随后他扔开了手中被他当做盾牌的人,厉声道:“站着!”
台上之人根本没有听他讲话,也不理会他的勃怒。
就在下台后不久,李安安三人跟到了后头。
苏卫一脸警惕地持剑挡道:“你们还来做什么?”
“大师兄,你误会了,我们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李安安连连摆手,“我们都是为了能在他那打听到救师妹的法子,不得已才去了流云派,但是现在师妹回来了,我们也不必装下去了。”
“真的!”秦十堰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道:“我发誓,如有假话,定让我们惨死银剑,饱受锥心之痛,不得好死!”
“苏卫。”谢执回过身来道。
苏卫领会了他的意思,也觉得他们投靠流云派实属不合理,想了想,也是放下了戒备。
只有何商与神情恍惚,当他重新见到慕宁时,却是有些不敢靠近。
尤是那紧紧相握的手,他的心中刺痛不已,回想起当初的种种,一时间觉得可笑了起来。
何商与靠近了几步,垂下头来,“掌门,对不起。”
谢执并未在意,他的心情是这一个月以来最好的一次,所以当何商与认错之时,他也只是笑笑而过。
“无妨,我知道。”
一旁的叶丝丝拉来了李安安,“你们去那做卧底怎么不喊我?没义气。”
李安安歉声道:“啊呀,这不是事出紧急嘛。”
秦十堰也同那苏卫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左右两旁,交谈声繁杂但又喜闹。
峰谷上盘桓而过的野鹰嗥叫声挥**其间,白云皑皑,晴空万里。
谢执的眼神坚定而执着,他垂眸,是以掩盖心中慌乱。
胸膛下,他的心跳声如雷贯耳,仿佛震响天地。
若是能有人听见,必是能知道他的爱意有如涛浪,天地可鉴。
他愿化作长流、山风,去作呵护她的万物。
谢执伸出手来轻轻拂去慕宁额前的碎发,像是在呵护自己苦苦寻得的至宝。
“叮——”,摇铃声贯入到所有人耳中。
无人在意。
“等我们回去,我就娶…”
利刃穿过了谢执的胸膛,伴随着何商与的咆哮声。
“为何为何?!为何你总是见不到我?慕宁,你为何会喜欢他?为何!”
慕宁弯起的眉眼渐渐僵滞在了风中,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朝她的心口处席卷而来。
“…你。”
伴随着长剑的抽出,谢执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何商与!你疯了!”
苏卫一掌击退了何商与,拔剑相向,形成了对立面。
其余人几乎是愣在了原地,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
鲜血从谢执的胸口处缓缓流淌,没过多久便已撑不住力向下倒去,慕宁想要扶住他,但自己身上的力居然也是一点都使不出来了。
二人应势倒下,慕宁坐倒在地上,死死搂着他。
“对不起,”谢执弱声道:“我可能要失信了。”
“不许死,本尊命令你,不许死。”
又是一声铃响,何商与头也不回地往崇明的方向奔去。
“他,叛变了?”
崇明的笑声传至各处,他得意极了。
“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何商与,你做得很好。”
秦十堰俨然不能相信何商与叛变的事实,但是方才的情形犹在眼前,他不敢不信,也不能不信。
“掌门,他。”李安安更是小脸煞白,全身上下都在发着软。
慕宁握着谢执的手,她此刻发现,他的手竟是那般大,大到自己根本握不全,也好像握不紧了。
谢执安慰道:“好了,别哭了,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像你一样就回来了。”
他已经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强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何商与那一剑正中他的心脉,只因为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备,没有人注意到何商与的不对劲。
正是因为这一刻的松懈,谢执就要在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唯一遗憾的就是,只是和心上人才相见,就要分别了。
他还没娶到她,没能和她永远在一起了。
眼底的不甘化为了虚无,他想,要是早些遇到她该多好。
只是,没有只是了。
“赤野。”慕宁哑声道
赤野见此幕也是惊了一瞬,他听到慕宁的叫唤后,马上蹲下身来。
“尊主,我在。”
“把人带回晏清派,拦者,杀。”
苏卫低声道:“师妹。”
“别唤本尊师妹,你担不起。”
她已经信不过任何人了。
“是,”赤野有些犹豫,“那尊主您呢?”
“别废话。”
赤野一听,赶忙将人给带了走,一阵风过后,便已消失不见。
接着,慕宁慢慢地起了身,看着得意至极的崇明,眸中寒光阵阵,黄鹂蓦地出现在她手中。
在场的其他门派之人见状,全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一点要躲的想法都不曾有。
霎时间,黑云蔽日,雷声滚滚。
万里红焰隐隐蛰伏在乌云之中,显露出极其诡异之感。
岳沂山中,青树飘摇,宽叶被风拍打着发出簌簌的沙响,宛若域鬼的哧语声。
只一刹,所有人好像都陷落到了地狱之中。
崇明发觉不妙,大声喊道:“诸位,此乃魔族,混入人界便是来作乱的,我们一起将其诛杀,除魔卫道!”
“什么?”
“是魔!”
“快逃!”
众人听闻崇明的一席话,哪还有身为修士的模样,接连逃散开,却又被一股无形之力引回了原处。
反复来回好几次,终于发现他们已经逃不出去了。
慕宁立于演台中央,手中黄鹂鸣响,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王者之势。
“魔族?呵。”
“你,第一个。”
慕宁指了指自己正前方的崇明,眼中杀意翻涌,戾气滔天。
黄鹂的剑身上凝聚有许多混紫色的浓雾,渐有雷霆聚集,引入剑魂。
眨眼间,剑气便直冲崇明所在的方向。
崇明却毫不畏惧,他伸出手,快速且大声喊道:“暗似透绿,似透春绿!反!”
手上的玄心铃毫无反应,甚至算得上是一点用处都无。
眼看剑光就要击中自己,崇明一挥手将一旁的何商与拉来挡下了这道剑气。
单凭他一肉体凡胎,自是挡不住慕宁的攻击,但也为他挡下了要害,勉强逃过一劫。
崇明见其没有了用处,想要逃走,而何商与就要往自己身上倒去,不知拿什么来推开他,最后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刺向了倒向自己的何商与。
何商与被长剑没入了胸膛,心口处的疼痛蔓延开至四肢,他中剑时,眸中残留着的紫气顿时散开,眼神逐渐清明。
他想起来了。
自己被摇铃操控住,杀了谢执,杀了自己的掌门。
崇明轻轻一推,他便向后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他听不清,也看不见了。
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他闭上双眼,回顾了方才的情形。
他做了错事,弥补不了的错事。
依稀感受到胸口处的血液缓缓流至自己的手背处,感受那温热时,他睁开了眼。
他向下望去,就见那长剑挂在自己的身上。
清明的眸子逐渐涣散,他想起了好多事。
想起了小时候被妖迫害,想起了那从天而降的修士,想起了自己在晏清派的过往种种,想起了自己最后犯下的错事。
他蠕了蠕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话了。
想必他们都恨透了自己。
对不起。
何商与死了,死在了崇明的剑下。
忙赶来的秦十堰一行人将人扶了起来,却发现人已经没了气。
悲痛欲绝下,他们被一阵风掀下了台。
慕宁闪至崇明身前,亲手将他的手脚筋脉挑断,废了他一身修为。
崇明瘫倒在地,对着天空,口中喊道:“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只是想变强!为何都要阻拦我!”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最终,慕宁用剑尖砍断了他的长舌,一把将其甩在他的手上,令其感受着自己舌头的触感。
他手筋尽断,动弹不得,有苦不能言,只能无声承受着这痛苦。
最后,气绝而亡,死于演台上。
雷霆乍响,慕宁本欲离去,却被绊住了脚。
“真是没用的废物!慕宁,今日,我要同你好好算账!”
来人正是那多日不见的芜夭。
还有,消失已久的余长青。
“本想借着这修士之手将你根除,没曾想他这般没用。我都已替他除去了唯一能阻碍他之人,竟还是这般无用!”芜夭冷声道。
“慕宁,好久不见。”
慕宁眼底泛着森然的寒意,她收回黄鹂,讥笑道:“妖王余轻,也会沦落到和一个小妖为伍么?”
余轻勾唇浅笑道:“不然。慕宁,我是来娶你的,你为魔,我为妖,我们本就是天生一对,何苦对立呢?”
“你是要反悔?”芜夭怒道,“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帮你杀了谢执,我杀了慕宁。”
余轻笑她天真,“芜夭,你可真是太过天真,你以为,谢执死了,我还有什么需要担忧的么?”
“慕宁,同我回妖界,我们成婚,我替你杀了这桃花妖。”
慕宁闻言是他想杀了谢执,心中怒意翻腾,聚于乌云层中的雷电瞬势落到余轻身上,却被他躲了开。
“区区蛇妖,也配同本尊谈条件。”
隐匿许久的红焰倾巢而出,犹若那跳动的岩浆直直向下喷落。
那红焰似是有目的般的直朝芜夭的身上穿过,芜夭怎么也想不到,慕宁的实力居然会如此之强。
她还是打不过她。
红焰透过自己身体时,强烈的灼烧感袭来,烧遍了她身上的枝叶、花瓣。
魂魄消散前一刻,她看见了云娇。
她明明还没有成功聚回云娇的魂魄,怎么就看见了她?
定是临死前的幻想罢了。
芜夭伸出手,云娇也同样伸出了手,抓住了她。
她听见云娇说:“芜夭,你为我做了太多错事,放下执念,重入轮回吧。”
泪水从芜夭眼角流落,所有的不甘、苦楚,都在此刻化为虚无。
也许她真的做错了。
“好。”
她的身体化为粒粒粉色的花瓣,随风而去,散于天地之间。
演台下的人躲的躲,逃的逃,却都被余轻给围了住,困作了一团。
余轻狂笑道:“慕宁!你说我杀了这些人当做送你的聘礼如何?”
风起间,已有无数人暴毙而亡,惨叫声连寰不绝。
慕宁震破余轻的禁制,重新设下一道屏障,护住了下方所有人。
“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你变了。”余轻说道,“这些人不该死么?为何你还要护着他们?”
“啰嗦。”
慕宁双手召来腾腾烈焰,乍得往余轻的方向攻去。
本来对付他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余轻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她重回肉身,有许多地方还未修养得当,拉长了交战的时间。
余轻阴笑着,手中骤然聚出团团黑气来:“等我打败了你,你就会乖乖地任我摆布了。”
“口气不小。”
慕宁召来了云雾中所有的雷电与红焰,二者合二为一,幻化出一道极为艳丽的色彩。
黑雾与红焰以雷霆之势相撞在一起,空中爆发出了一声巨响。
余轻和慕宁同时坠落,他们都受了重伤。
但慕宁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其了结。
云散,天晴。
巨大的蛇影蓦然出现,将慕宁给带走了去。
被护得好好的秦十堰几人,难免被震了心神,待其回过神来时,场上一片寂静。
众人不欢而散,岳沂山也终是成了五大派的禁忌之地。
回晏清派时,秦十堰发现了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李安安不见了。
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遍寻无果后,几人只能将何商与的尸体先行带回去,之后再找寻李安安。
回到晏清派时,他们得知了消息。
谢执死了。
死于何商与的剑下,死在了慕宁的院子里。
几人安葬好他们后,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也许来年,亦或是后年,他们也就会对此事渐渐遗忘。
此后也再没有见过慕宁回到晏清派,而秦十堰也没有找到李安安的下落,他告回了师川,想要用自己仅有的能力找到她。
苏卫执掌了掌门一职,振兴了晏清派,日子渐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