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怨(1 / 1)

◎他真的,很想她。◎

谢执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回到晏清派的一个月后了。

几位长老合力将其给救了回来,要说当时只是被打昏,并不至于昏迷这么久, 但在医者的诊疗下, 才知道他的身体愈渐败落。

姜玉泉得知后匆匆赶回, 经他的救治下,谢执才有好转之势。

但他也说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时的谢执不是醒不来, 而是不愿醒,仿佛就要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但始终还是有什么东西在牵着他走的, 这才令他有好转的机会。

朱浪因为已经将人成功带到了不渡渊, 之后没有什么理由再跟着他们了,但他也没有什么去处,最后还是李安安决定将他给留在了晏清派。

虽然他是只妖,但好在之前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且此行也将谢执给安全地带了出来,门派内的其他长老也并非恪守古板之人, 就让他留在了无遗山,在里头做些打杂之事, 说起来也算落个清闲。

这一个月里,流云派的人听闻谢执重伤不治,带着好几拨人前来闹事, 将晏清派搅得鸡犬不宁。

而那本该被困于冰窟中的崇明, 不知怎的又出现了, 也是他来挑的事。

还是后来姜玉泉坐镇, 这才让他们稍稍收敛了一些。

谢执醒来时, 已入了春。

无遗山中的冰雪消融, 山间渐渐冒出了嫩绿的青芽来,逐层覆在那零落的黄土上。

春寒料峭,虽已入春,但风中还剩些未带走的寒意。

所有人都回来了,苏卫也带着叶丝丝回到了晏清派,但是慕宁没有。

唯独只有她,没有回来。

他没有将人安然无恙地给带回来。

此时谢执正坐在慕宁院子里的秋千上,那是他早在下山前就为她打造的,为得是让她回来时可以更喜欢这里。

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

而姜玉泉得知他醒来后,慢慢悠悠地赶来找他。

姜玉泉与柳山青差别极大,虽然他已到了古稀之年,但举手投足间皆透露出一股快意的洒脱与刚劲,是与柳山青全然不同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我还是问了扶风的那个女徒弟才知道你在这。小木板,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小木板”这一绰号是姜玉泉给小时候的谢执取得外号。

那时他刚被柳山青给带回来,除了平日里对柳山青说上几句话,其他人一概不理,像个板着脸的小木头一样。但久而久之谢执也慢慢转变了一些,人也开朗了不少。

姜玉泉很喜欢逗他,所以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外号。

“已无大碍,多谢师叔挂怀。”谢执微声道。

看他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姜玉泉就好奇,到底是什么女子能让这木板可以这般模样?

这些时日,那几个下山历练的弟子一直窝在那万书阁中,听说是在找能救那个死去的女弟子的方法,但过去一个月了,也没什么结果。

“你那徒弟?”姜玉泉试探地问道,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算了。”

他以为谢执也会跟那几个弟子一起到万书阁中找寻救人的办法,但他没有,醒来后便是无所事事地漫游在晏清派之中。

“师叔可还有其他事?”

听到这话,姜玉泉轻笑道:“这是要对师叔下逐客令了。罢了,这么说吧,门派内最近事情繁多,我就都替你处理了,这些时日你就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就要走了。”

“嗯。”

不冷不淡地应答让姜玉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捋了捋长须,随后摇摇头道:“你呀你,又回去了。”

留下这句话后,他便离去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

谢执起身,走进了慕宁的卧房之中。

这里被保护得极好,里头依稀还能闻见慕宁身上那股淡而幽的旃檀香,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这里还保持着她下山前的样子。

他打开了那扇装物的木柜门,红色的桐油新的发亮,扑面而来的是女子身上的馨香。

里面装得都是慕宁的衣物,还有他送与她的衣物。

夹板上放着一个朱红色的四方漆盒,上面落了锁,也蒙了尘。

谢执想要施法将其打开,但却怎么也弄不开,似乎是慕宁在上面下了什么禁锢,淡紫色的辉光裹在四方漆盒上,做出保护的屏障。

想想也罢,他只得上手拂去那层灰,只是碰到漆盒的一刹那,下有禁制的铜锁瞬间落了开,掉在了柜底的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锁落了,禁制也跟着消了。

拂灰的那只手颤抖着,仿佛眼前之物是什么珍贵至极的宝物一般,就是连碰都带有些小心翼翼。

漆盒被打了开,里面装着之前他送给慕宁的小玩意。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竹蜻蜓,一只长得和小黑差不多的布老虎,环环相扣的九连锁,长得和慕宁八分相像的小泥人,还有一个婴孩耍弄的拨浪鼓。

当时他并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他去问了那些有着育人经验的长老们,也是那些长老第一次见到谢执来请教他们,还以为他是要教育那个小娃娃,便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了谢执。

这才买了这些孩童玩耍的小物件。

后来那些长老才知道谢执问这些是为了给他的新收的徒弟的,一个个赶着去劝,但发现他已经将东西送出去了,避着谢执好几天,生怕他来责问。

可没曾想,谢执根本就没有来找他们,而他那徒弟,也是对他送的这些东西表示很喜欢。

慕宁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

这些小玩意都被精心摆弄过,似是主人为其找了一个好地方,安置在这。

谢执抚摸着那与慕宁八分像的泥人,喉中哽塞,眼眶处也泛着酸。

垂眸,一滴热泪从他眼角处滑落,砸在了袖袍上。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慕宁。

也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日光普照的朝晨,小黑驮着一大堆自己买给慕宁的东西,而她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他想她。

他真的,很想她。

将东西原封不动地锁好放回后,他走出了这里。

他先去了紫星阁,小黑还在门前守着,看见谢执时也是兴奋到了极点,想要冲上前去一把扑下,但又察觉到了谢执的心情似乎低落到了地底,只能换成摇着尾巴,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谢执没有注意到它,小黑只好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跟他一起的那个漂亮娘子不见了,小黑很是纳闷。

推开那扇门,谢执看着那处找到黄鹂的地方,盯了好半晌,也没进去,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看着,最后又关上了门,不知去了何处。

慕宁带着黄鹂一同消散了。

他从紫星阁出来后没多久,就碰见了苏卫和叶丝丝。

“掌门。”苏卫作揖道。

谢执轻点了头,没有给他再说话的功夫,从他身侧快速走过。

不知走了多远,依稀能听见叶丝丝在苏卫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之后的一路上,也能听见其他弟子的欢笑嬉戏声。

而后他又来到了无遗山,碰见了正在镜湖旁钓鱼的朱浪。

朱浪笑眯眯地打招呼:“仙士!你醒了,我最近在这生活的挺好的,简直比我以前的日子好上不知多少倍!诶!仙士,你要不要吃鱼啊?我钓上来送你几条!”

“不必。”谢执摇头拒绝道。

他又走了,踏入了无遗山更深处,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疲倦,也不知时间。

直到天黑得透了,他才从里面出来。

没有人敢去问他怎么了。

宛若有长刺狠狠地扎在心口上,痛得他不能呼吸。

他开始生了怨,对自己的怨。

*

万书阁中,何商与三人被淹在了那一片凌乱的书籍之中。

何商与眼下乌青一片,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了一般,“为何还是没有!”

李安安和秦十堰也颓唐了起来,这一个月里,他们在这万书阁中查遍了古籍,仍旧没能找到救回慕宁的方法。

自打他们进来,这万书阁里就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被掀开过的书册,看守着万书阁的人也是无奈,听从了长老的示意后也不再去管他们。

权当是给他们一个念想了。

姜玉泉来到这时,就看见了这乱糟糟的一幕。

“师叔祖。”何商与慌忙站起道。

另两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对着他就是一拜。

姜玉泉拂了拂手,“不用做这些虚礼,听闻你们在此查了一个月的古籍,可有找到什么办法?”

何商与立即将头低下了半分,颓然之气浮悬其中,“不曾,”后又打了个激灵,往姜玉泉身前就是一步,“师叔祖可有方法?”

李安安和秦十堰也带着期盼的神情望向他。

姜玉泉轻叹一声:“你们那师妹的事,我也听说了,她是消魂而亡的,魂魄都没了,自然是回天乏术了,你们还是尽早看开一些。”

何商与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谢执醒了,”姜玉泉说道,“人不知道去哪了,你们谁能猜到他在哪吗?”

李安安不确定道:“也许,在师妹的院子里。”

姜玉泉得到了线索,便走了,留下他们三个,还有他说的那句回天乏术的话。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万书阁,一切的一切都一如往常般。

就好像是慕宁从未来过晏清派一样。

直到有一日,崇明又带着人来挑衅,何商与积攒了一个月有余的怒气,拿起剑就要往下冲去。

崇明嗤笑道:“哟!急了?”

崇明带来了许多流云派中人,就是想逼那谢执出面,好报那日的杀身之仇。

何商与敌不寡众,根本碰不到崇明一分一毫,再加上他多日未休的缘故,身心力竭,被打退了回来。

崇明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弟子们,笑得十分嚣张,“看,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不仅是你的师妹,就连你的掌门,还有整个晏清派,我都要毁之一旦。”

狠戾的语气回**在何商与的耳中,他操起手中剑,奋力往前刺去,但还是被崇明轻松躲了开。

崇明大笑着,声音回响在整座山峰,他蹲下身附在何商与耳边,“你,就是晏清派的一条狗,现在看来还真是可怜至极啊!你不是想要救回你的师妹吗?来我的流云派,做我的狗,我就帮你救她。”

何商与气得眼睛发红,怒声道:“你做梦!”

旋即何商与朝他胸口一击,将他击退至几米开外。

崇明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登时怒形于色,拿起剑来就要往何商与身上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光芒打掉了崇明手上的长剑。

“流云派的狗,也能来晏清派撒野了?告诉徐风随那个蠢物,以后找弟子要找聪明些的,别尽带些没有用的蠢东西来,丢人。”

何商与回头看去,“师叔祖。”

“呵,”崇明不屑一笑,对着何商与道:“你若是还想救你那师妹,就来流云派寻我,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投靠流云派才是正确的选择。”

姜玉泉看他还在此危言耸听,又在他跟前落下一记金光,吓得崇明退后了好几步,临走前还不忘说上几句。

“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