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惨重◎
老大夫从内门里取来包扎用的裹联与伤药后走出, 正要为慕宁上药时,被她一下给躲了开。
那只拿着伤药的手有些尴尬地滞在半空中,谢执歉意一笑道:“抱歉, 让我来吧。”
“无碍, 我懂, 我懂,哈哈。”老大夫摆摆手微笑道:“那就劳烦客人您自己动手了,我就坐在这, 还有什么需要叫我便是。”
谢执点了点头,而后便拉过慕宁那只满是血痂的手, 细细地端详着。
那只带有薄茧的指腹轻轻触在那伤口周围, 那感觉谈不上痛,就算痛,慕宁也不会吭声,但是现在的感觉不是疼痛, 而是有些痒。
慕宁微微动了动手,就被一声喝令给制住了。
“别动。”
“痒。”慕宁没好气道。
谢执抬眼, 看着她那双带有几分不满的眸子,倏地扬了扬唇, 轻笑声随之而出,“不怕痛,怕痒?”
慕宁别过头去, 不再理他。
伤药落在掌心后, 伴随着缕缕凉气而来, “疼的话便跟我说。”
慕宁扭头一瞧, 他这竟是在给她吹伤口带来的灼气。
“搞得这般麻烦, 我不是小孩了, 你要包扎就快些。”
谁料谢执只是挑了挑眉,语气悠悠道:“那可不行,这样大的伤口若是不好好包扎,日后便是连剑都握不住的。”
“是啊是啊!这位小娘子就听你家郎君的话吧,这样大的伤口,便是一成年男子不好好包扎那也是受不住的。”老大夫笑呵呵道。
“你听,我说的没错吧。”谢执得意道。
慕宁有些无语。
包扎完后,慕宁看着手上拿被包得极其平整的手,不免笑了笑,“你还会这个。”
“那是自然。”
得,不能继续夸了,总感觉某人的尾巴要翘上天了。
慕宁抬手示意他将手伸过来,他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手给递了过去。
“做什么?”
衣袖被掀开,手臂上到处都是之前谢执为了让自己清醒而划出的伤痕,一道接着一道,有的甚至是在旧伤口上重新破开的,这情况也比慕宁好不了多少。
谢执低下眼,以此掩盖自己脸上的心虚之色。
“既然你帮我包扎好了,那我也要给你包扎。”慕宁道。
“嗯。”谢执不自然地将头又低下了半分。
老大夫悄声地凑到老妇人耳边道:“你瞧,和我们当年一个样。”
老妇人听完这句话后,转头看去便呆愣住了,似乎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慕宁学着刚刚谢执的手法,小心翼翼地上着伤药,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为别人包扎,手上的力道难免有些拿不准。
他还真是好福气,能享受自己给他包扎。
谢执趁着慕宁专心为自己包扎,自己便悄悄抬起头看着她的模样。
手臂上的力度也是时轻时重的,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她模有样地学着自己往伤口上吹着凉气,甚是可爱。
“疼吗?”
她在脑子里纠结了半晌,终于在此刻干巴巴地说出这句关心他的话来。
谢执微愣了一瞬,似是没料想到她会关心自己。
脸上的笑意像是开了花一般漾了出来,他促狭道:“终于懂得关心我了,我…”
“疼,疼得实在厉害。”
虽然他说的十分真实,但慕宁还是一眼看出他在调笑着,显然是伤得清了,索性她加重了上药的力度,从上至下,手力都比之前重了许多。
“嘶——”谢执疼地倒吸一口凉气,猜出慕宁这是看出来了,便不再继续开玩笑,“这下是真的疼了。”
手上的力度减轻了几分,但慕宁的语气反而更冷了些,“还知道疼呢。”
知道她这是嘴硬,谢执也不再打趣,剩下的时间便是一直盯着她看。
过了一会儿,谢执看着手上歪歪扭扭的裹联,不禁失笑。
慕宁却是紧皱着眉心,看着那被她包得歪七扭八的手臂,与自己手心上的对比,逊色了不知多少。
谢执瞧她神情不对,赶忙安慰道:“无妨,你已经包得很好了。”
“再来一遍。”慕宁道。
“好。”谢执含笑道。
从没想过今夜会有人在医馆内包扎数次不成功,老大夫坐在那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可他一说要帮忙,又被那长相俊美的青年给回绝了。
年轻人的花样就是多一些,伤口这样来回磨蹭,不说会加剧鲜血流出,那疼痛感必是会再次反复袭来,果然是年轻,这样都能忍。
直至好半晌,慕宁终于包扎出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来,抬首回望谢执时,对上的便是他那双蕴含笑意的桃花眼。
“好了。”慕宁道。
就在他们付完钱准备离去时,屋外传来一阵令人胆颤的暴动声。
“是妖群,”慕宁召出黄鹂,聆听着外头的异动,“它们居然跑出来了。”
“平时也不见有其他妖群会出来作乱,今日必定是有什么东西将它们引了出来。”谢执回头对着老大夫说道:“你们在此锁好门窗,谁来也不要开门,明日天一亮才能开,记住了吗?”
“哎哎,知道了。”老大夫捣蒜般点头道。
虽不知屋外头的妖群会做些什么,但这二人一看就必定是除妖的修士,老大夫也不再多问。
他们二人离去后,老大夫便谨记谢执的话将门窗全部锁好,带着那老妇人躲到了后房里。
行至街道,屋瓦梁柱皆是被拆卸或撞击过的痕迹,不似之前那般鲜活,此刻犹同断壁残垣一般躺在冰凉的地砖上。
叫喊声时时响起,那是人群的求救声。
情况紧急,二人飞身寻至人声的来源处,落至地面时,周遭已然围满了妖群,妖界之中的妖群大部分都从那水镜中逃窜了出来,也不知因何缘故,这些妖群好似被施了什么法咒,瞳目通红,理智也已丧失部分。
师川的百姓们看见他们时,纷纷求救着。
“修士!救救我们!”
谢执见状,手中凝聚带有咒律的金光,做出结印的手势,将金光挥散后,喝道:“无边,镇退!”
本已攀扯到百姓的妖群们蓦地被那道咒律给击散开来,全部伤倒在地,它们发觉事情不对后,化为一缕黑烟后便消失在此,得救了的百姓们见状连忙逃回自己家中。
“师妹!掌门!”
幽深的墙角处出现了几个身影,那是秦十堰他们赶来到了这里,他怀中还抱着昏迷不醒的彩衣,而那洛如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几人脸上皆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掌门,我们从妖界逃出后,本以为就此了结了,谁知那些妖群不知怎的也跟了出来,城中现下妖怪横行,恐会伤及百姓。”何商与走上前道。
“此事疑点甚多,但来不及想了,先救下城中的百姓要紧。”谢执道。
“是!”几人异口同声道。
“秦郎君,将彩衣给我罢,带着我们恐怕会拖累你们,我们会寻至一处安全的地方,到时候我再来寻你们。”洛如拖着虚浮的身子走到秦十堰身旁来。
“不行,你们两个普通人若是和我们分开了,到时候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更何况彩衣现在受着伤还昏迷着,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是不会扔下你们的。”秦十堰立即拒绝道。
“他说的没错,现在让你们离开,无异于让你们去送死。”何商与跟道。
“秦郎君,我知道你们是担忧我和彩衣的安危,但你们等下若是带着我们,定是会分心的,我肯定能保护好自己和彩衣的,你们放心吧。”洛如坚持道。
说着,她便走到秦十堰旁边准备将彩衣抱过来,秦十堰有些犹豫地看向了谢执。
“给她,”慕宁挥手设了一道术法在她身上,“你们找到安全的地方就躲好些,她说得没错,跟着我们,确实会拖累我们,我给她下了咒术,十米之内没有妖能靠近她们。”
“师妹说得有道理。”李安安低声道。
“好吧。”秦十堰将彩衣递了过去。
洛如将人带走后,慕宁感知了妖群集中的方位,她闭着双眸,猝地朝北方一转,睁开眼后道:“这边。”
“那是,秦府的方向!”李安安忧惶道。
“快走!”秦十堰听后发现却是如此,火急火燎地奔向北处。
原本热闹喜庆的街市此时却安静的诡异,摊子里的摊主全部不知所踪,游人也不见踪影,而且那些支棱起来的摊子几近倒塌,残破不堪,像是遭遇过了什么极其强烈的破坏。
在这依稀还能想象得到当时那些百姓们被妖群围击时的场景。
喜庆的红灯笼倒落在地,稀稀落落地分散在地砖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废感。
而秦府的大门是敞开来的,这样的情形,任凭谁见了也不敢保证府内的人是平安无事的。
秦十堰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双眼兀地一酸,李安安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随即他深呼一口气后拔腿就往里跑。
府内漆黑一片,只能看见零星的光线,而石砖上是秦十堰最不想看见的场景。
都是死于妖口的人,全部失了活气。
“爹!爹!”秦十堰带有几分哭腔道。
其余几人紧跟其后,慕宁看不清现下的情形,她拉着谢执的手问道:“情况如何?”
谢执低沉着嗓音,显然并不是很好,“伤亡惨重。”
想起前些时日秦老爷对自己的关切并不少,而且他也很是有趣,想到这,慕宁心中也起了几分说不清的感伤。
“爹!”秦十堰忽地发了狂般在地上扒着那些尸体。
“六师弟,冷静些!”何商与想将人拽回来,却被其一把甩开。
“我陪你一起找。”李安安蹲下身子来道。
秦十堰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全然都是泪水,他抖着嗓音道:“好。”
“师兄也帮你。”何商与也跟着蹲下来。
慕宁一声不吭地走到其他尸体处去寻秦老爷,秦十堰本想转头看其他方向,发现她和掌门也在一起找,感动之意涌上心头,他抹干眼泪,更加专注地找人。
“秦十堰,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的穿着,根本不像秦府的侍从啊?”李安安提出疑问道。
这一说法,使得秦十堰停下手来,刚刚太过于激动,便没有注意到这些,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知名的感觉,他站起身来,叫得更加大声,“爹!爹!秦大伦!”
“秦!大!伦!”
“臭小子,号丧呢你,你老子我还没死呢!”秦老爷怒喝道。
他从一处累得极高的尸堆中爬了出来,紧跟着是秦府的其他侍从,看样子应当是躲过一劫了。
“爹!太好了!你没死!”秦十堰冲上前去将他抱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