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戏伶(1 / 1)

◎“我现在问你,是过得了还是过不了?”◎

思虑再三, 慕宁终于开口道:“那日是我醉酒,做了糊涂事,你现在咬也咬了, 亲也亲了, 我们就当这事过去了。”

她没想到自己醉酒后做出的事居然让他如此耿耿于怀, 早知如此,她是打死也不会碰那坛酒的。

谢执眼底的企盼蓦然散去,徒留一片阴霾, 他松了手直起身来,给了慕宁一个背影。

“过不了。”他沉声道。

他原以为方才得到的回应就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 没想到她居然只是当成自己的报应。

想要这事过去?不可能。

慕宁头脑发昏地看着他离去,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在此之后,慕宁就很少碰见谢执,有时无聊闲逛到他那去,也不见人影, 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心中莫名空落,但慕宁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生了病。

她的脉象已经越来越弱了, 得在这副身躯快枯竭时找到那里,不然以后怕是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她能感受到, 自己离那已经很近了,只要再花些时间便可找到。

临近新年,秦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开始忙络起来。

侍从们按着李管家的吩咐添置了许多年货, 府里各处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彰显着新年新气象。

秦府门前也贴上了寓意极佳的对联, 那是秦老爷亲自写的, 秦十堰为此还夸了不少他爹的马屁。

应该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秦老爷在写完对联后, 激动地流下眼泪来,一旁的秦十堰看到还以为是这对联有什么问题,抄起手来就要撕掉,给他老子当头捶了一棒。

抹干净眼泪后,秦老爷声称一定要自己来贴这对联,说是自己贴的才有年味。

那两侧的对联并不难贴,最难的就是正中央的那副对联,秦十堰搬来木梯,并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反而十分鼓励秦老爷做这事。

但不知是秦老爷太过相信秦十堰,还是秦十堰太过相信自己的爹,一个十分放心地踩着木梯上去贴对联,一个十分自信地看着人贴对联,那木梯没有一个人扶着,以至于后来秦老爷重心不稳,从上头摔了下来扭伤了脚,还好高度并不是很高,是屁股先落地的,所以只需要在**静养个好几天而已。

为此这几日秦老爷一看见秦十堰过来便要臭骂一顿,传的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惹得人笑话了好久。

府上其他人也在忙碌着自己的事。

何商与在忙着做一些花灯,慕宁那时碰巧路过,见他院内放着一堆竹骨还有纸皮,便好奇着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看见慕宁过来时,何商与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一边编织一边回答,说这是他小时候过活的手艺,是家里人教他的。

这些竹骨编成动物或植物的形状,里头挂着烛,再将这些带有花色的纸皮粘上去,便能做出一只好看的花灯来卖了。

现在做这些花灯倒不是拿来卖,他只想着自己在这府上叨扰这么久,也需要做些什么来回报一下,这些花灯他做起来可顺手了,一个时辰就能做出六只来,府上的侍从加上秦老爷还有自己人,零零散散不过一百多只,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完。

他说等他做完这些,第一时间将里头最好的那盏花灯送过去给她,慕宁笑笑答应。

慕宁仔细端详过,这做工极其精致,一点也不输街边小贩手里的花灯。

她有个想法,若三师兄不是修士,去买花灯指定也能成大户。

最出人意料的就是李安安了,她不顾他人的劝阻,说什么都要自己做出一个能在地上旋着飞的烟花来。

一日慕宁路过,远远就能闻见里边味道熏天的硫磺味,夹杂着难闻的火药和焦糊味,她本想进去凑个热闹,但又被这味给劝走了。

听下人们说,李安安当时做出决定时,嘴里念着什么“做不出来就是愧对了我学这么久的化学!”

不懂“化学”是为何意,他们以为是这李娘子在晏清派内学得什较为特殊的术法,还可以自己做出烟花来。

只不过这李娘子好似技艺并不是学得很精湛,已经有好几次看见她的后院起了火,烧出了半边天的黑雾,还是府里的小厮们竭力挽救,这才幸免于难。

近几日时不时在东院就能听见西院鸣耳的爆炸声。

但这火烧的并没有让李安安知难而退,她反而愈战愈勇,非要跟那东西搞出个结果来。

听有路过的小厮说,那日见到西边的厢苑里走出一个黑糊着脸,头发乱糟糟的妖怪,正要招呼弟兄们揍她一顿,那“妖怪”发出声音后,这才知道那是李娘子。

好在有一天,西边的厢苑传出一声刺穿耳鼓的喜悦声,原来是那李娘子终于制作出了她那什么可以在地上旋着飞的烟花。

终于,那处算是消停了。

不过这样的热闹也是以往都没有的,在秦十堰还未归家之前,府里冷冷清清的,不是那林府的人过来闹,就是那林府的人故意挑事,惹得秦老爷每每面色郁郁,鲜少见到个笑脸。

但秦十堰归家后,府里不仅热闹了,还没有人来闹事了,这秦老爷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府里的主人高兴,那底下的奴才也就跟着高兴。

这也算是新的一年除去那以往的晦气了。

在连续十几日都未曾和谢执见面后的慕宁,终于在除夕前一夜,被叫了过去。

还是秦十堰神神秘秘地跑来跟她说,叫她快快赶往掌门的厢房,说他有要是相商。

至于是什么要事,秦十堰也不知道,他只是个传话的。

慕宁觉得那事过去这么久了,谢执应当也是忘记了,所以也没了之前仅存的心虚,很是无惧地朝他的厢房走去。

谢执的房门紧闭,门前又是那道熟悉的门禁,和之前在她屋前设的一模一样,慕宁心中隐隐有着不对劲的感觉。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后,闻见一股浓浓的脂粉气,和那日余长青不同的是,这里头的香味还掺杂着谢执身上特有的雪松香。

说来奇怪,把人叫来此处,自己却不在,正要转身离去时,那背后的两扇门顿时被一股力拍着闭上了。

原来是在这的。

寻声望去,右侧的内房里立着一扇精致的紫竹曲屏,从屏心处看去,零碎的细光从窗柩外透过铺洒在屏面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倒映其中。

里头那人似乎穿着彩衣,手中拿着黛笔正描着眉,头顶珠冠折着细光随着手上的动作明晃四方,好似白日群星璀璨,闪闪耀光。

慕宁微蹙眉头,细细考量着里面之人的装束,这莫不是扮成戏伶模样了?

“谢执?”慕宁探问道。

无人应答,怕不是哑巴了?

直到她绕过屏风,看见了里头的人。

多色相间的戏服穿在谢执身上,顶上的珠钗金冠晃**得直让人睁不开眼,桌案上摆着的铜镜照出他那风情万种的姿态,那张脸上施了厚重的脂粉,薄唇红润有光泽,眼尾倒勾起的玫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再加上他眉心那一点朱红,媚态尽显却又不失清冷。

似那天上下来的花仙。

谢执放下了手中黛笔,不紧不慢地扭过身子,眼波流转地注视着慕宁。

被他这么一瞧,慕宁早已虚散开外的心虚又骤然浮上心头。

“我这样,可比那余长青好看?”

慕宁抿了抿唇,忽地有些不敢看他。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自同谢执相处时日长久后,自己竟多生出这般多的情绪来,还是令她心绪不宁的情绪。

怕是自己病得不轻,她决定要加快速度去寻那地了。

“你不是喜欢听戏么?我这几日又找人重习了一回,想着唱给你听。”

眼前之人嗓音温和,不似疯了的样子。

原来这么些时日都不曾碰见他,竟是去温习这个了。

“唱吧。”慕宁坦然道。

二人相对着,她就坐在席旁,神色自然地等着他唱。

谢执站起身来,衣袖带过了桌案上青缠花枝香炉袅袅飘升而起的白烟,里头不知熏着什么香,倒是好闻得紧。

他并没有马上开嗓,而是倾身靠近慕宁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的脂粉气扑鼻而来,慕宁不甘示弱地回笑道:“你这么想同他比,不如将他叫来你们二人比试比试?”

“那晚…”

一听到那晚这二字,慕宁就开始慌神起来,他居然敢威胁她?!

不过是夸几句好话罢了,说说也不会掉面子,总是要比那晚好得多些。

“自然是师尊好看。”

那鲜少出现的称呼破格似的又出现在此,谢执好像对着称呼有些不满,他那额间被吊起来的长眉微蹙,眼底不快之意跃出,他低声道:“你这样叫我,我心慌。”

当初被她这样叫时,还不觉有何不妥,但最近这些时日自己的名讳被她喊多了,他反倒更喜欢慕宁直呼他的名字了。

现在又突然叫出个“师尊”来,不知她心里憋着什么坏。

不管她此番话意是否真心,他都当这是慕宁的真心话了。

“学得时间紧,只学了一首那日你看得正迷的《牡丹亭》。”谢执微微勾起唇,含笑风波间漾人心神。

“无妨。”

慕宁像是个看客,身姿懒散地饰演着听戏之人。

好戏开场,唱戏之人一颦一笑间皆流露出些真情实意来。

这是他第一次不反感唱戏,他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席间之人的神色,见她真心喜欢,自己心中也是油然而生的欢喜。

他找到了自己之前学戏的意义,虽然来的有些迟,但好比没有。

慕宁是真得看痴了,谢执这人演得这一出真真是比那天湘楼里的还要好上许多,她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执迷于看戏,之前也从未有过如此喜好,怎的如今突生了出来?

空间有限,谢执只能围在这块小地方转,殷红的裙摆时不时会拂过慕宁的手背,挠得她手痒,心更痒。

曲毕,只见谢执缓缓停下,动作极慢地坐回原位,二人仅有几步的距离,慕宁还能听见他那微喘着的气息声。

不就是唱了一出,凭他的体力,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而后,慕宁耳边吐来香风,宛若那穿堂风,“我唱得好,还是那余长青唱得好?”

怎么又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道:“自然是师尊唱得好。”

清浅的笑声传来,慕宁没有转头去瞧他,但她能想象到谢执是怎样一副得意的嘴脸。

“今日叫我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么?”

“自然不是,转过来,看我。”

慕宁听出了其中的命令意味,但她岂是那种乖乖听话之人,她自然是逆着他,偏不转过头。

直到半晌,她听见耳间透过一声轻叹,颇有几分无奈。

这声叹息倒是让慕宁起了兴致,她扭过头来,发现了谢执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老狐狸。

既然转都转过来了,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二人相视良久,慕宁望着他那顾盼生辉的眸子里泛着盈盈水色,像是一流轻水在江面上粼粼漾漾。

她觉得谢执还是不大对劲,虽然言语行为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但此情此景不免令她又想到了之前的时候。

见他眸色愈发深沉,自己也被他眸底那幽深而又炙热的眼神给吸了进去,直到后来注意到他脸上微挑起的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居然勾引她?

慕宁下意识开口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你勾引我?”

面含笑意之人明显一愣,他不仅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戏服。

“我不过是让你看看我,谈何勾引?况且之前你也没听我说的话,现下是你自己转过来的,怎么会是我勾引你呢?”

简直是,强词夺理。

目光相汇之处,皆是满室旖旎风情,明面上风平浪静,可私底下却早已暗流涌动着掀起一方风浪。

这温香的室内悄无声息地起着不明不白的波澜。

“我现在问你,是过得了还是过不了?”

作者有话说:

慕宁:是会演戏的好料子(喝喝)

谢执:怎么会?(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