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把那俏郎君惹得羞了脸◎
月明星稀, 微云高耸。
师川没有宵禁,遍地都是小贩的吆喝声,与之相合的还有游人的嬉笑声, 好不热闹。
江畔的游船上高悬起被火照得通明的绯红灯笼, 通红的光亮如漫天的荧光, 倾泻在那幽暗的湖水上,增添上几分浓厚的色彩,令人的目光不由得被那光亮给吸引去。
湖面上飘浮着携带种种期愿的花灯, 放眼望去,犹若灿烂辉煌的银河降临, 在上变作点点星光。
拨人心弦的琵琶乐从停漂在湖心上的歌舫之中悠悠响起, 嘈嘈切切使人陶醉其中,近乎忘我。
这些时日的阴霾也在此刻一扫而空,心情畅意自然。
对这市井中的红尘气,慕宁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只觉得不过是些供人消遣浪费时间的摆设,一路无话。
谢执注意到她兴致不高, 低低问了句:“吵么?”
“有点。”
慕宁如实回答。
在他意料之中,以往的时日, 也没见慕宁会对什么东西提起很大的兴趣来。
她喜静。
只有李安安反而像是一副乡下人进城一般,两眼发亮,好奇地四顾周围之景。
何商与和秦十堰累了脚, 无暇顾及。
走近闹市, 商户门前各个张灯结彩, 形形色色人群川流不息, 马若游龙。
有卖灯笼的、胭脂水粉的、面具的、首饰的, 还有一些家常的小玩意, 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晃得人眼直看不过来。
师川经济发达,乃当今君主最为重视之地,海河两岸四通八达,汇聚着成千上万的商贾小贩,这也使得师川之中的百姓生活安定,造就了他们性子开放,为人热情。
慕宁同谢执并排前行,好似那神仙眷侣,来往路人无不艳羡。
站立在街道旁的妇人们掩面私语着,时不时打趣着路过的行人。
“快瞧,那俊郎儿!生的真是一副好面貌!”
“章娘真是飘了眼,没瞧见那小郎身旁还站着一娇滴滴的小娘子么?论姿色,当真是放眼整个师川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被唤作章娘的妇人轻笑一声,“难保那小郎就喜欢我这般的呢。”
“是是是,也难保会瞧上我们几个。”
章娘身旁的妇人转头热情大方地笑着朝她说道:“娘子可要看紧些自家郎君,可别被我身边这几人给抢走了去。”
“还有郎君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别被我几个姊妹给抢了去。”
她们相互间推搡着,似是羞,似是怯,眼波流光地扭捏作态。
谢执只是平和地笑了笑,让她们更是春心**漾,他有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慕宁的反应。
见她也正看着自己,假装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左右顾盼。
“怎么,要从哥哥变为夫婿了么?”
此话一出,谢执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还提这事。
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映照出他脸上的几分红来。
“不臊脸的破落妇,瞧瞧,把那俏郎君惹得羞了脸。”
如火似的笑声回**在耳边,那些妇人的玩笑话被后边几人听了去,眉眼间不禁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师川女子还当真是,奔放热情。
只有何商与一脸正经地冲她们道:“休得胡说。”
妇人装作被吓得花容失色,媚妩的娇声道:“这位郎君,好凶啊。”
见他身旁不像谢执那样有姑娘陪着,便拥成一团就要攀扯他,反倒把何商与给吓了一跳。
垂坠在玉臂上的丝帛被轻轻一掷,花花绿绿地迷了何商与慌乱的眼,还是秦十堰看不下去才将他扯了回来,又是惹得一片俏声。
这般情景,很难不激起人心中的游玩心,但大家赶了好几日的路,再想去,也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前落了脚。
府前左右肃立着两座威严如山的石狮子,炯炯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终于到了。
秦府。
“小爷我回来啦!”秦十堰放声大叫着,抒尽心中愉悦,“都快出来迎接本郎君!”
里头的小厮见状,以为是什么人来闹事,各个抄起家伙就要往外赶。
在看清楚来人后,一手持长棍的小厮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郎,郎君?”
奈何声音太小,其他人都没听见,直接就是一棍子冲上去,乱作一团。
李安安很是不满地看着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富家公子。
还说到了师川就会有仆从接待,入住豪宅,吃喝不愁。
怎么刚到这就被人喊打喊杀的。
他难道出去拜了趟师,就被赶出家门了?
……
被这气势汹汹的架势给弄懵了,秦十堰喊躲不及,眼看那棍棒就要落下,一阵微光乍现,将那围上前的小厮“轰”地炸了出去。
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如何被弹出去的几人,脑中一片混乱。
身上的肉砸在又冰又硬的石砖上,手中棍棒也哐啷掉地,他们身体上迸发出的痛感让他们面目狰狞。
秦十堰松了口气,还好有师妹帮他。
“郎君!”方才站在门槛处未过来的小厮激动地叫道。
那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到秦十堰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喊着:“郎君!您终于回来了!”
“旭文!你是旭文!”
旭文捣蒜似的直点头,“是,郎君,我是旭文。”
虽然只过去了几年,但旭文的相貌也较之前改了许多,长开了。
地上的小厮不知所措,转而又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般,面露惊色。
他们,刚刚,差点就把秦老爷家唯一的独子、受人追捧的小郎君,给打了。
强忍着痛,他们慌慌张张地跪在地砖上,不敢吱声。
“快起来,别在这跪着了,我快累死了,还有,快收拾出几间房来,给我的朋友住下。”秦十堰催促着。
“快去!”旭文朝跪在地上几人摆手喊道。
一问才知道,今日这架势,原是被人给闹的,隔壁林府家的老是同秦府作对,前些时日秦老爷病了,欺负家中没有个顶柱,时不时作些什么幺蛾子来。
秦林两家也算是师川中的两大名商,两家就因那邺海运船之事,斗来斗去。
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就是谁的船多了些,大了些,那自然找上门来的人也就多了些。
林府没有秦府来的时间长,秦家的产业是祖辈流传下来,时至今日,这才根深蒂固日益壮大,那林家不过是个暴发户,也就前些年才在这师川落了户,做了买卖才有今日成就。
不过近日听闻那林家独女被那妖怪缠身,且那妖怪总是夜间来相会,像是被男妖吸了阴气,整个人日渐消瘦,精神溃散,白日里却还直念着那妖的名字,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师川中的富商都知晓了此事,就连那下地锄田的老百姓也略有耳闻。
就因这事,秦府近日才消停下来不少,适才又听见府外的叫嚣声,还以为是那林府又来了人,这才棍棒相见。
谁知竟是早年上山拜师的小郎君回来了,又难免高兴一团。
得知自己父亲生了病,也不顾这几日的舟车劳顿,第一时间便赶到秦老爷的卧房处,怀着紧张又忐忑的心情敲下房门。
秦十堰想着接下来自己定会伤怀万分,潸然泪下,为了不让自己在几人面前丢脸,强忍着酸意,推开了房门。
“爹!”秦十堰喊着,“儿子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泪水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往外跳,推门的手也微微打着颤。
这场景,弄得李安安的鼻子和眼睛也泛了酸涩。
接下来定是一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
她也想家了。
何商与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可他已经没了家,想着也是无用的。
不同的脸上都展现着不同的神情,谢执又瞥了一眼慕宁,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将视线抽了回去。
小跑进屋的秦十堰很是伤情的看着**的中年男人,试探着叫道:“爹?”
那中年男子缓缓睁开眼,眼中还带有几分迷瞪,接着,他坐了起来,看着自己床前围满了人,转而下了床,连鞋袜也不顾,冲上去伸手就往秦十堰脑袋上拍。
还不够,又上了脚,边打边踹,还边骂道:“臭小子,你老子我好不容易睡着,又给你吵醒,你他娘的。”
“爹!爹爹爹!别踢了!”秦十堰绕着几人跑来跑去地求饶道。
那中年男人还不解气,又骂道:“你个臭小子,大晚上带这么多人来我这屋,还哭着进来,是想吓死你老子我吗?”
秦老爷这几日本就卧病在床,今日终于好转了不少,这些天被那病折磨得总是睡不好,晚上终于能好好睡下了,又被他给吵了醒。
还没睁眼时,听见秦十堰的哭声,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梦,竟幻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待睁开眼来瞧见好几个陌生面孔站在床前盯着自己,惊道自己难道已经死了,现下灵魂出窍看见这些前来吊唁之人。
这条老命有也得给吓没有了。
还想着是什么特别伤感团聚的画面,哪能想到现在却是这般滑稽……
没有什么表情的慕宁却在此刻挂上了几丝笑意来,清冷着的面容不禁柔和了几分。
果然一家子都是个有趣的人。
李安安刚漾起的情绪**然无存,这是什么父慈子孝啊?
当她没说过。
“别打了爹!还有客人在呢!”
终于反应过来的秦老爷,满面通红地喘着气,理了理自己的衣着,礼数周全地客气道:“让几位见笑了。”
这时,他注意到了一行人之中最为晃眼的人。
他又作了个揖,道:“谢郎君,别来无恙。”
其余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去,这秦老爷居然对着谢执作拜。
虽是经于谢执之手将秦十堰送进晏清派,但他一把年纪,怎么说也是长辈,却对晚辈这般毕恭毕敬的,难得叫人狐疑。
两人之间好似相识很久一般。
只见谢执浅笑回道:“秦老爷,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