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朽一直对龙王的决定心存疑虑,”欧阳先生对裳儿说,:“那老东西为什么会把你送给苏灵?就算你只是庶出,但身上毕竟也流着他的血脉。”
裳儿抬起眼,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她也对欧阳先生的决定心存疑虑,既然他知道被剥去了炼鳞,难道他猜不出就是那**的女子的过错吗?既然他知道失去炼鳞,龙便不能再称之为神物,等同于身份被剥夺了,那为什么还要那么维护那个珊瑚?
“苏灵知道你是龙,也知道你只是龙王布下的一颗棋子,既然她敢把你留在身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她只是寻个借口将你的身份剥去而已。不是因为珊瑚自然还会寻着其他的理由,你何苦为难这位姑娘?”欧阳先生淡淡地说,他亲眼看着裳儿诞生,也将她像宝贝一样抱着长大,虽然他与裳儿足足有三十年没见,但只是裳儿的一个眼神,他就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只是他仍旧不明白,为什么龙王那个老东西会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像畜生一样送给了苏灵?
也许是对龙王的怨恨,也是对裳儿不争的失望,三十年来,他没有再与龙王一家有任何联系,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裳儿总会将礼单送到门房,也仅此而已了。
欧阳弗兰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朝裳儿伸出了手。
白色的长须无风自动,欧阳弗兰的脸已经很苍老了,额头上的皱纹已经折叠成了河流般蜿蜒顺畅的纹路。只是他那双伸出去的手,却白净得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泛着润白的珍珠色光芒。裳儿撇了撇嘴,扶着敏儿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还是不稳,但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只是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间,裳儿回头了,眼里流露出一丝难解的利光。
欧阳弗兰叹了口气,转身向翡翠示意她坐下来,翡翠乖巧地将椅子送到了欧阳弗兰的跟前,自己在珊瑚的床尾坐下,她知道,欧阳弗兰要开始说什么了。虽然她也与珊瑚一样不敢相信陌生人,可是这个人似乎有一种能令人安心的力量,像棵大树吧,及时地给了她依靠。
“姑娘,你叫什么?”欧阳弗兰给自己斟了杯茶,淡淡地问。
“季翡翠。她叫季珊瑚。”翡翠扯着衣角答。
“都是宝石啊。只不过翡翠出自深山,珊瑚出自深海。”欧阳弗兰放下杯子,眼神闪了闪,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昨夜那般凄惨的情况下,珊瑚姑娘为什么独独选择了我宅子旁边的小巷落脚吗?”
“因为那里很干净。”翡翠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那双白净的手总让翡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他是神仙吗?只有神仙才会有那样苍老的面容而那么白嫩的手,可是神仙要做伪装,总不会连一双手都变不了吧?
“想不到你也看得出来。这么说吧,我剑城等了三十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但是去年离皇子回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等的人、或者东西,快要出现了。于是我每天都命人在宅子附近洒上龙鳞粉末,让我的宅子附上神气。然后到了今天,你们出现了。”欧阳弗兰淡淡地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江湖郎中言中了某位大员外的病情一样得意,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珊瑚的床前,静静地看着珊瑚的脸,说:“你要知道,世上本没有巧合。所有的结果,都有一个与之联系的因缘在里面。”
“虽然我不赞同你的话,但事实是我们的确被你所救。医士,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会回报,只不过,您能不能告诉我治疗珊瑚的办法?”翡翠不卑不亢地说,因为她相信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人在京城里等珊瑚等了三十年,这根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救她,然后呢?”
“然后去找玉离。”
“你们口中的玉离,就是离皇子吧,那,找到离皇子了,然后呢?”
“然后带他离开。”
“离开了之后呢?”
“离开了之后的事情!你根本管不着!”翡翠大声地尖叫起来,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让珊瑚活过来吧?只要珊瑚能活过来,接下来无论什么事情,珊瑚都可以解决!
“呵呵。”欧阳弗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第一个问题,季珊瑚分出了自身的精魄为你做成法体,她要重新行走人世,必须将失去的精魄补回。而她不是普通人,不是妖怪更不是仙人。那么,她需要的精魄便只能从各界生灵的精魄中提取。提取的方法我知道,可是我却没办法、也没有必要为了你们,去打破剑城里已经很微妙的平衡。”
翡翠张开口,喉咙在上下的蠕动,嘴里的那句话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就这样僵在那里。欧阳弗兰也不管她,只是继续说:“第二个问题,你们昨天已经进了皇宫吧。皇宫的守卫想必你也看到了,你们还能再次那么轻巧地闯进去吗?你以为苏灵在对裳儿下了狠手之后,不会用更强大的力量去看守离皇子?”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算你们闯进去了,也成功找到了离皇子,他愿意不愿意跟你们走?如果他愿意,现在你们就不会在这里了吧?你们早就该离开剑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欧阳弗兰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翡翠姑娘,世上是没有巧合的。有结果,必然有之前的因缘。你为什么不想想苏灵为什么将离皇子带了回来,为什么龙王会将裳儿送到皇宫,而我又为什么在剑城等了三十年。”
最后,他一句话将翡翠所有的希望打散:“你们,必须在这里收获或者失去一些什么。我想珊瑚姑娘可能已经明白了,所以才会将全部的心力将你幻化出来。那你呢,翡翠姑娘,你又该做什么?”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翡翠就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但是你与珊瑚的身子在根本上是不一样的。你现在是人,一个有血有肉,不会被任何八卦或者现妖镜照出来的人。她不是。所以你进得了的地方她进不去,你能拿到的东西她拿不到。你还不明白吗?”
“你与我说那么多,莫非是要我帮珊瑚去取一些东西?”翡翠突然站了起来,声音突然扬得很高,尖锐地说:“我怎么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你要利用我们,利用我去帮你拿一些你拿不到的东西!”
“哈哈哈哈!”欧阳弗兰大笑起来,那爽朗浑厚的笑声直透屋顶,冲破了木与石的禁锢,飘到了宅子里所有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