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一早,Sebastian早早起来沐浴洗漱,在房间穿上正装,肃净的黑色西服,雪白的真丝衬衫,蓝色小波点领带,沉着专业的风格,低调不张扬。两副袖扣摆在桌面上,犹豫不决。羡君可敲门进去,看了一眼,一副是银镶蓝托帕石,是她送的礼物,跳蚤市场淘来的老东西,很称他眼睛的颜色,和领带也配。另一对是黄金镶嵌黑玛瑙,上面刻着Sebastian母系的族徽,华丽典雅,是Sebastian祖父的东西,从Lapo那里失而复得。
“选黄金的吧,配你的头发,而且你这一身很简洁,需要一点点华丽的东西来调节,和手表的颜色也比较搭。”他们俩一直戴着百达翡丽的情侣款金表,Sebastian微微一笑,吻了她脸颊一下:“听你的。”
她低头替他把袖扣系上,把领带整理妥当。她自己也着意打扮一下,化点淡妆,长发梳理成大方的双层公主头。
一家人吃过早饭,羡母开着家里那部朴素的日本车,送女儿和Sebastian一起去指定签约的小学。主办方组织申请免费医疗的弱势儿童家庭一起参加捐款仪式,邀请了几家地方媒体。到达会场,Sebastian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来了不少记者,羡君可从车窗里扫视一下,低声说:“有电视台和报纸,别紧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代你回答。”
Sebastian捏捏她的手:“有你在,我不紧张。”Sebastian当然不会紧张,撇开语言不通的因素,有那么出名的父母,从小他就习惯了镁光灯和话筒,再大的场合也不会胆怯。他理一理仪容,走下车,很绅士地扶羡君可下来。
记者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提问,羡君可客客气气地替Sebastian挡住:“请媒体朋友们不要着急,先到签约现场,采访的事我们都听主办方安排,好吗?”
Sebastian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大步走入学校。主办方安排在一间宽敞的音乐教室里面举行签约仪式,长桌上铺着红绸子,摆放鲜花。台下是家长带着孩子排排坐,来了不少人,大概有五六十个孩子,还有些单独来的父母,满满当当坐了两三百人,羡君可想,若不是Sebastian此番前来,她作为一个成都人都不知道,有这么多急需帮助的贫困家庭的孩子,渴求免费手术的协助,她深感惭愧。
Sebastian被安排在中间和专司帮助弱势儿童寻求免费医疗机会的慈善机构负责人并肩而坐,在他面前放着名牌,写着他的名字Sebastian Baier,XX基金会理事。羡君可自称是随行翻译,搬一张折叠椅,静悄悄地坐在Sebastian侧后方。
媒体先抛出一些常规问题,比如Sebastian是代表哪个慈善基金而来,捐款数额是多少,有什么具体的资助方案,预计能帮助多少弱视儿童。Sebastian微微侧身,细听羡君可的同步翻译,很客气地先请主办方介绍一番,羡君可凑近,把主办方的话一句句用德语翻译给他听。
等主办方冗长而有些官腔的发言结束,Sebastian才言简意赅地补充了几句:“我谨代表德国XX慈善基金会来到成都,出席这个签约仪式。对于媒体朋友这样热情的关注,我深感忐忑,500万人民币并不算多,能帮助的小朋友毕竟有限。我们认为,一个人,一个机构的力量是有限的,希望这只是一个开始,因为我们小小的努力,能唤起社会上更多有爱心有能力的人的关注,一起来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需要光明,需要幸福的童年,他们有权享受和其他孩子同等的受教育的机会,而不是游离于社会体制边缘。”
一家电视台提问:“请问Baier先生为何特别关注弱视儿童,在您身边或者家庭中有类似的案例吗?”
羡君可把问题翻译给Sebastian听,他微微一笑,用流利的英语回答:“感谢上帝,我的家人都非常健康,没人受到视力问题的折磨。但是,我们作为有良知有道德的人,不能因为自身的幸福而忽略他人的苦难。几年前我曾前往西藏拜访在那里生活20年的德国慈善活动家,盲女Sabriye Tenberken,她所行的善事让我深感触动。比起她身体力行的伟业,像我这样仅仅是捐出一些金钱的人,实在自惭形秽。因此这一次我特地来到成都,希望尽一份微薄之力,亲自参与和监督这项免费医疗计划的实施。”
耽搁好一会儿,双方签署了捐款合同,Sebastian将银行支票递交给医疗计划的负责人,双方一起举着巨大的象征性的支票牌子,让媒体拍照。
Sebastian终于从讲台上走下来,坐在下面的座位上,稍稍放松一些。羡君可凑近他,低声说:“你讲得很好!”
他耸耸肩:“希望电视台能准确翻译出我的意思。”
一个小朋友被主持人牵着上台,羡君可先听报幕,低声告诉Sebastian,这个小朋友正是在这所小学读书的小男孩,才7岁,视力正在急剧下降,是此次免费手术的慈善计划的申请者之一。
他坐在琴凳上,摸索着找准高音C,以稚嫩的手法弹奏一支舒伯特小夜曲,技艺不算高超,还有些稚嫩甚至错误的地方,因为他的视力差到已经看不清琴谱了。
Sebastian的眼角润湿,忙掏出手绢按了按,他请羡君可对主持人说,他想和小男孩合奏一曲。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要求,主持人和主办方有些慌张,羡君可果断地说:“Baier先生的母亲是德国颇有名气的钢琴家,他本人的琴技无懈可击,这是一次大好的宣传机会,你们放心,不会出错。
羡君可冲Sebastian点点头,他站起身来,理一理领带,转身冲着台下的记者和小朋友、家长微微鞠躬。他走上台去,坐在小男孩左侧,伸手在钢琴上弹出几个小节,亲切地问:“会弹这一支肖邦小夜曲吗?”羡君可对小男孩翻译Sebastian的话,小男孩点点头,这是基本练习曲,他几乎每天都要练一次的。
主持人举起话筒说,Baier先生
临时起兴,要和这位不幸患有弱视的小男孩来一段四手联弹。记者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英俊德国男子和唇红齿白楚楚可怜的中国小男孩合奏钢琴曲,这可是极具眼球效应的新闻画面,比什么举着支票亲切握手要来得感性多了。他们冲上去占据有利地形,把钢琴围了个水泄不通。
Sebastian借由羡君可的翻译,和小男孩沟通了几句,由孩子弹奏主旋律,他弹奏低音和弦。羡君可悄悄退开,一大一小两双手放在黑白琴键上,屏息片刻,流畅优美的音乐声响起,相机啪啪的快门声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节奏。Sebastian温情脉脉地看着小男孩,跟着节奏微微摇摆身体,在他娴熟的带领下,孩子放松地弹奏着,这是快乐的歌曲,超越了语言,在音符中闪闪发光的是希望、是真善美。
一曲终了,Sebastian紧紧抱住小男孩,情不自禁地吻他的额头。
“孩子,你的眼睛会治好的,你不要放弃练琴,长大后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羡君可鼻子酸酸的,走去一起抱住小男孩,翻译Sebastian的话给他听。小男孩很乖,大大方方地搂住Sebastian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叔叔,你身上好香,钢琴弹得比我好,我喜欢你!”
羡君可快速用德语告诉Sebastian孩子的话,他笑起来,脸庞如天使般俊美,和孩子久久拥抱着不忍分开。
主持人宣布签约仪式结束,心急的家长们拥上来,把Sebastian和主办方团团围住,询问什么时候可以知道申请结果,何时可以安排手术。主办方耐着性子一一回答,Sebastian借着羡君可的翻译,了解到这些家长的忧心如焚,忙安抚他们,善款即刻到位,只要是符合条件的申请者,都会尽快安排手术。德国方会全程监督,保证200万人民币的善款都用在孩子们身上。
扰攘一上午,Sebastian这才脱身。羡母一直在教室角落里面看着,见到Sebastian和小男孩弹钢琴的一幕,忍不住泪湿。她鼻子红红地开车把羡君可送去公司上班,带着Sebastian去大学的教职工食堂吃饭,她下午也有课,来不及把他送回家。
吃饭的时候,羡母问:“君可说你家境不错,想来不假,200万的款子不是小数目,不是一般人说捐就能捐出来的。”
Sebastian柔声说:“金钱的意义是带给人自由和幸福,让爱我和我爱的人过得好。我希望能尽可能多地帮助别人,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阿姨,虽然以普世标准而言,我的家庭可以称之为有钱人家,但请不要对我另眼相待,在我和君可的关系里,金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她并不贪求富贵,更不用靠我的钱生活。我们彼此尊重,彼此相爱,这就是全部。”
羡母深感欣慰,打听Sebastian家里的情况,他都事无巨细地回答,提及母亲因为乳腺癌过世,他有些哽咽,羡母忙放下筷子安慰他,止住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