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bastian打开车门,把Michael推进副驾驶。Michael双手捂住脸,强忍悲痛,Sebastian不住安慰他:“不要着急,到你家就两小时车程,很快的。”
“Sebastian,你不明白,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是我唯一的亲人,全世界她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如果赶不及,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羡君可很快就下楼来,麻利地把小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还装了一袋子矿泉水和面包给他们路上充饥,以备万一。车子疾驰出城,一路向西,朝着波恩而去。一路Michael特别沉默,Sebastian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放一张钢琴曲。
Michael听了好一会儿,突然说:“这是你母亲的专辑吧。”
“咦,你怎么知道?”
“我在法兰克福听过一次她的现场演奏会,你也在,还有你父亲,最后谢幕的时候你们一起上台的。你和你母亲有一段四手联弹的助兴表演。”
Sebastian感到高兴,更多的是吃惊,那演奏会起码是7、8年的事,她母亲还没生病。Sebastian没想到Michael对他早就熟识,比他以为的去年冬天在pescara的初相识更早。
“你早就认识我?”
Michael苦笑说:“不是特别留意,只是凑巧遇上罢了,Sebastian,你母亲是个高贵美丽的女人,我很羡慕你有个那样完美的家庭。”
Sebastian眼泪喷涌,忙伸手抹干净:“Michael,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我母亲早就不在人世,就算我再想她,可是她确确实实从我生活中永远消失了。我现在连她的照片都不忍心再看,每看一次就哭一场。”
Michael的心揪起来,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母亲跟前去。
到达医院,Michael的母亲还在抢救中,他们坐在走廊上等着,Michael肩膀紧绷,整个人像暴风雨中的一棵树,随时会垮掉的模样。Sebastian递一瓶水给他喝,Michael的嘴唇都干裂了,灌了半瓶水下去,感觉好些,他努力给Sebastian一个微笑。
“谢谢你,其实你没有义务帮我的忙,这下不知道耽误你多少时间了。君可说你每天要在家盯着股票和外汇的,跟我跑到波恩,会不会害你亏钱?”
Sebastian看他还有力气开玩笑,稍微轻松了些:“不要紧的,我钱很多,而且股市永远在波动,就算这两天亏了,过几天又赚回来了。”他们俩相视而笑。
医生出来了,随即是护士推着Schumann太太出来,她看起来很憔悴,躺在病**一动不动。医生很严肃,招招手,Michael跟着往前走,Sebastian不知如何自处,Michael想起还有他在,止住脚步,对他说:“请你陪陪我母亲好吗?”
Seba
stian便跟着护士到病房去。Michael隔了好一会儿才回来,Sebastian站起来问:“情况如何?”
“医生建议做装心脏起搏器,只是目前我母亲的身体状况不是特别理想,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承受大手术。这一次算是救回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你别太担心,听医生的建议吧。”
Schumann太太恍惚中听见儿子的声音,悠悠醒转,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中看见两个男人,都是漂亮的蓝眼睛,她努力抬起手来,Michael发现她醒了,忙趴到床边,唤妈妈。
她摸摸Michael的脸,有气无力地笑着说:“他们又打电话把你叫回来了?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Michael哭起来:“妈妈,我不走了,我陪着你……”
Sebastian第一次见Michael这样伤心失态,忙安慰他。Schumann太太有些吃惊地问:“你是谁?”
“我是Michael的朋友,Sebastian Baier。”
“你是Hartmut Baier的儿子?”Schumann太太挣扎着要撑起来,看清这个年轻男人。Sebastian心里一震,Michael的母亲为何认得自己?
正想追问,Michael站起来说:“Sebastian,很抱歉,能否请你暂时在门外等一等,我跟母亲说两句话就出来。”
Sebastian只得带上门出去,心中无数个疑问,在走廊里徘徊。Michael和他母亲无疑早就认识他,他们知道他母亲是钢琴家,甚至能准确说出他父亲的名字。而Sebastian印象中从来没有跟Michael提过自己确切的出身,他父亲在商界太有名,母亲又是伯爵夫人,说了难免有炫耀的嫌疑,所以一直保持低调。
仿佛一百年那么久,Michael才出来,面色凝重,拍拍Sebastian的肩膀说:“时间很晚了,我母亲需要休息,我们去吃饭吧,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住我家。”
Sebastian点点头,二人开车在附近找一家餐厅,Sebastian食不知味,几度想提起话题,Michael却沉稳而沉默,专心吃东西。他的镇定让Sebastian感到迷惑,和刚才趴在母亲床边泪流满面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他本想去住酒店,此时倒是觉得去Michael的家更适合,也许还有问清楚的机会。
Michael在波恩的家是一座小小的米黄色老房子,德国式的简朴实用,空间不大,家具老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通风良好,光线明亮,不像一般老人家的住所那样昏昏沉沉还有一股子怪味儿。Sebastian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这种厚重的提花织锦面料的L型沙发还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子,地毯也是传统的花卉纹样。
Michael煮
咖啡招待Sebastian,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这房子也是二战前的建筑,当然,和你的豪宅是天壤之别,是我外祖父母的遗产,我就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Sebastian哪有心情闲聊,劈头就问:“Michael,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和你母亲明显早就认识我,或者说,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你从来不提?在意大利遇到我的时候,你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Michael淡淡地说:“Sebastian,我没有假装不认识你,我确实早知道有你这个人,只是当时还没有把你的名字和人对上号。”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我们一个在德累斯顿出生,一个在波恩长大,隔着好几百公里呢。”
Michael喝着咖啡,心中天人交战,Sebastian抛出的问题悬荡在空中,尖叫着渴望一个答案。这就是命运吧,Michael想,好死不死,是Sebastian自告奋勇开车载他回波恩,早知道他宁可去坐火车。
暮色一点点降下来,在幽暗的尴尬的沉默中,Michael觉得也许35年来他一直在渴望着这么一个深夜,他内心的漆黑一片终究要被闪电划破。
Michael起身放下百叶窗,打开电灯。他打破沉默的句子莫名其妙:“Sebastian,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吗?”
Sebastian点点头:“不管你说什么,只要能解开我的疑惑,我都愿意倾听。”
Michael下定决心,从橱柜里抽出一本大相册来,翻到第一页就是她母亲抱着他的肖像,还是黑白照片,他才满月,一点点大,被裹在襁褓之中。Michael说,那是她母亲年轻的时候。Sebastian脑子一片糊涂,看老照片做什么?
翻到第二页,是她母亲怀孕的模样,她看起来有点哀愁,一个人立在窗户边望着远方。
继续翻,Sebastian发现了异常,所有照片里面,都没有父亲的出现,从头到尾都只有母亲和儿子。Michael一言不发,只是一路往下翻,终于到了石破天惊的一页,Sebastian看到了他的父亲,Hartmut Baier,他和Schumann夫人在一起,不,那时候她当然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老Baier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们亲密地搂在一起,坐在游轮的甲板上,明显是度假中。
Sebastian不敢置信地抢过相册,照片冲印的质量很不错,眉毛眼睛嘴巴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确实是他父亲,照片下面还清清楚楚地写着时间地点,远在他出生之前五六年。他疯了一样往下翻,合照越来越多,每一张都有Hartmut Baier,他们确实无疑曾是一对亲密的情侣。Sebastian看着Michael,他眼里是看不透的深渊,浅蓝的眼睛蒙上夜色。
(本章完)